魯國北部邊境頻遭齊國侵擾，晉國作為諸侯盟主當然不能坐視不管，執政大夫荀偃計劃聯合諸侯討伐齊國。出師之前，荀偃做了個夢，夢見自己和已故的晉厲公爭訟。二十一年前，晉厲公想把一班子卿大夫全部驅趕下臺，以讓自己的寵臣親信當政，結果導致晉國卻氏家族被滅，荀偃和欒書差一點被殺。荀、欒二人毫不猶豫，果斷出手抓了晉厲公並將他處死，隨後從周室迎回晉襄公的後代孫周，立為新君，是為晉悼公。
夢中，荀偃與死去多年的晉厲公爭執不已，晉厲公揮戈相向，竟將荀偃的頭砍了下來掉在地上。荀偃跪下身子捧起自己的腦袋置於頸上雙手扶著疾奔而去，路上遇見梗陽（地名）的巫師臯。這便是荀偃的夢境。
沒過幾天，荀偃與巫師臯相遇於道。荀偃把自己之前的夢境告訴臯，沒想到臯說他也夢見了同樣的情況。巫師臯說："看樣子您即將壽終。如果這段時間向東部用兵，可以取得勝利。"荀偃相信巫師臯所說的是實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但死前仍可以取得軍事上的勝利。
前555年，晉悼公親率軍隊東伐齊國，部隊即將東渡黃河。荀偃以紅色的絲帶綁在兩塊玉上，禱告說："齊國君主憑藉其地勢險要及人多勢眾，丟棄友邦，背叛盟約，欺凌人民，我晉國君主率諸侯共同討伐。臣荀偃奉命隨行，若伐齊有功，只要不使神靈蒙羞，臣荀偃抱必死於軍中之心，不作渡河回國之想。唯神裁之！"言畢，荀偃沉玉於河，指揮部隊東渡。
這年冬天，晉、魯、宋、衛、鄭、曹、莒、邾、滕、薛、杞等國的部隊在魯國境內的濟水會合，隨後向齊國進發。齊靈公在平陰（今山東平陰縣）組織抵禦，在防門一帶深挖壕溝，做好防守準備。齊國大夫夙沙衛知道無法與諸侯聯軍硬拼，建議退守險要之地，齊侯不聽。當諸侯部隊發起攻城戰時，齊軍死傷甚重。晉國大夫士匄派人轉告齊國大夫子家說："我瞭解您的為人，必定不會隱瞞我今天所說的情況。魯國和莒國都提出各率千輛戰國過來，分別從另兩處進攻，晉國已經同意他們的計劃。他們一旦進入齊國，齊君勢必失國。你好好想想吧！"子家將消息轉告齊君，齊靈公大為恐懼。齊國大夫晏嬰聽說此事，說："我君本來就沒有勇氣，而又讓他了解這些消息，看來堅持不了多久。"
戰鬥間隙，齊靈公登上平陰北面的巫山，居高瞭望晉軍部隊情況。晉軍派司馬四處排查河澤山林中的險阻，即使軍隊難以達到的地方，也樹立旗幟稀疏佈陣。晉軍還讓乘車者左實右偽，即車右以假人偽裝。讓大旗在前，車子拖拽樹枝跟在後面。齊侯遠遠望去，只見到對方軍隊遍佈山野，頓時嚇尿，竟然丟下軍隊自己跑了。國君這一跑，齊國其他大夫率領的軍隊也在當天晚上統統連夜撤離，諸侯部隊則順著齊軍撤退的線路展開追擊。
齊靈公一口氣跑回都城臨淄，諸侯部隊也陸續到達臨淄近郊，開始不停地從不同方向攻擊城門。再次嚇尿的齊靈公立刻上車，準備避走郵棠（今山東平度縣境內）。太子和大夫郭榮拉住馬繩，勸阻說："諸侯軍隊的行動快速而勇猛，主要是為了掠奪物資而來，很快就會退去，國君怕什麼呢？身為社稷之主，不可輕率逃跑，否則會失去人心，國君務必坐鎮以待！"急於逃命的齊靈公顧不了那麼多，也不顧太子和郭榮二人攔在車前，催馬就走，甚至顧不上車子會軋著二人。情急之下，太子抽出佩劍將韁繩砍斷，這才止住齊靈公的車子。後來的形勢果然如太子所料，諸侯的軍隊如大風過境，侵掠一陣之後便離開了。
次年春，諸侯軍隊自沂水上游凱旋，在督揚（又名祝柯，地在今山東德州齊河、禹城一帶）舉行盟誓，盟辭的關鍵只有四個字——"大毋侵小"，因為諸侯此行就是因為齊靈公以大欺小而起。戰後晉悼公先行回國，魯襄公將晉國六卿及軍大夫們留下款待，各賜以重禮酬謝。對上卿荀偃加賜束錦、玉璧、駟馬以及吳國先君壽夢之鼎（此前吳國送給魯國的禮物），可謂格外禮遇。
不過，正如巫師臯所料，荀偃果然病于軍中。他勞疾發作，頭上生出許多惡瘡。晉軍此時已西渡黃河，踏上了自家土地，暫時駐紮在著雍。八年前，晉侯在宋國觀桑林之舞后歸國，也是因病在著雍停留待愈。此時，荀偃病情加重，眼睛都凸了出來，眼看不治。此前先行回國的大夫們聞訊都返回著雍探視，士匄請求入見，荀偃拒絕見他。士匄便派人入內傳話，詢問立誰為其繼承人。荀偃說："鄭甥可以。""鄭甥"就是鄭國外甥的意思，指的是他的兒子荀吳。荀吳的母親是鄭國女子，所以荀偃稱其為"鄭甥"。
二月十九日，荀偃死，眼不閉而口閉，以致不能把死者口含的珠玉放進去。士匄盥洗完畢，手撫屍體，說："我等一定會像事奉您一樣事奉荀吳！"但是荀偃仍然沒有閉眼。欒盈（晉六卿之一）說："難道是因為伐齊之事未竟全功的原因嗎？"士匄於是再次手撫屍體，說："您死之後，我等一定繼續把齊國的事辦完。黃河為證！"士匄這番話一說完，荀偃的眼睛便閉上了，嘴巴也隨之鬆動，含玉順利放入。士匄走出帳外，自覺境界不如荀偃，自恨而長嘆道："身為男人，我真是淺薄，小看了荀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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