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錢鍾書逝世21週年:我不說他聰明,我說他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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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歲被清華錄取

28歲被聘為西南聯大教授

他立志橫掃清華圖書館

一生嗜書如命

他涉筆成趣

長篇小說《圍城》被譽為“現代《儒林外史》”

他與楊絳先生的愛情更令人動容

他便是——

錢鍾書


21 年前的今天,錢鍾書因病逝世。

他死後,著名學者余英時這樣寫道:“默存先生是中國古典文化在20世紀最高的結晶之一,他的逝世象徵了中國古典文化和20世紀同時終結。”

錢鍾書並非完人,但他是個貨真價實的讀書人。

我們都知道錢鍾書,但未必真的瞭解錢鍾書。

一本《圍城》,讓他在文學圈吸粉無數。小說中處處都顯出作者那可愛的聰明勁兒,除了膾炙人口的“婚姻是一座圍城,城外的人想進去,城裡的人想出來”,連毒舌吐槽都令人莞爾:

  • 看見他那個四喜丸子的臉,人就飽了。
  • 你不討厭,可是全無用處。
  • 對於醜人,細看是一種殘忍。
  • 外國科學家進步,中國科學家進爵。
  • 流言這東西,比流感蔓延的速度更快,比流星所蘊含的能量更巨大,比流氓更具有惡意,比流產更能讓人心力憔悴。

一套《管錐篇》,確立了他的學術地位。這位被稱作“中國文化崑崙”的學術巨擎,是很多後世學子心中的偶像。

有人說他是民國第一才子,是絕頂聰明之人,有“百科全書式的腦子”,可在談及自己的學術生涯時,錢鍾書卻說:

“越是聰明人,越要懂得下笨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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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鍾書

飽蠹抄書,終以封神

很多人在談到錢鍾書的時候,都說他是一目十行過目不忘的天才。認識他的人總熱衷於講述他如何隨口背誦、大段默寫、廣泛徵引各種書籍裡的段落,聽上去就像一個自帶強大搜索引擎的移動文史數據庫。錢鍾書並不覺得自己那麼“神”。他的好友施蟄存也說:“錢鍾書,我不說他聰明,我說他用功。”

楊絳認為自己的夫君只是好讀書,肯下功夫,不僅讀,還做筆記;不僅讀一遍兩遍,還會讀三遍四遍,筆記上不斷地添補。所以他讀的書雖然很多,也不易遺忘。她回憶說,錢鍾書做筆記的習慣最早開始於牛津大學圖書館(Bodleian,錢鍾書譯為飽蠹樓)。飽蠹樓的書不允許外借,書上也不準留任何痕跡,去圖書館讀書只能自己帶本子和筆,邊讀邊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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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津大學圖書館

錢鍾書做筆記的習慣開始於牛津,但能夠最終養成,卻因為那個動盪的時代。錢鍾書和楊絳多年沒個安頓的居所,沒有條件藏書,錢鍾書多數時候只能從圖書館借書讀。有書趕快讀,做完筆記就還書。無數的書在他手裡進進出出,留存的只有筆記。按照楊絳的說法,錢鍾書深諳“書非借不能讀也”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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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鍾書筆記一頁

如果僅是抄書,那隻能做個文抄公。錢鍾書抄書的筆記,除了邊讀邊記之外,更經過自己的理解和多次反芻。楊絳說錢鍾書做一遍筆記的時間,大概是讀這本書時間的兩倍。錢鍾書也說第二遍讀書,總會發現第一遍讀時的疏忽,一本書最精彩的句子,要多讀幾遍才能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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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鍾書生前曾整理過自己的筆記,將1960到1970年的古文筆記出版為130萬字的《管錐編》四卷。據不完全統計,《管錐編》中徵引過的東西僅作家近4000人。1998年去世後,整理筆記的工作由楊絳繼續進行,按照抄寫,札記,期刊和其他四類,最終整理出七萬頁手稿,出版為《錢鍾書手稿集》。僅外文筆記就有35000頁,涉及英法德意西班牙拉丁和希臘語等七種外語,囊括4000餘種外文圖書。王水照說,錢鍾書的筆記,是目前已知的個人筆記中規模最大的,不僅“空前”,恐怕也“絕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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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鍾書手稿集·外文筆記》

抄書和反芻,不僅是錢鍾書做學問的笨功夫,也是他最重要的知識管理手段。一頁頁筆記,其實是一張張經過層層內化和整理的知識地圖,這些地圖相互聯繫,彼此印證。錢鍾書也在記筆記的笨功夫裡得以封神。

樸學敦行,文脈相承

Rome was not built in a day. 羅馬城不是一天建成的。錢鍾書抄書的笨功夫背後,也有深厚的家學。我們能夠從他身上,看到他父親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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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鍾書的父母

錢鍾書的父親錢基博是上世紀30年代名震海內的四位國學大師之一。清末狀元學者張謇對這位小他34歲的後生才俊評價道“大江以北,未見其倫”。他一生著述頗豐,但最優秀的“作品”恐怕還是自己的兒子錢鍾書。

錢鍾書1910年11月21日出生,當天恰好有人給錢家送來一部《常州先哲叢書》。伯父錢基成信手拈來,為新生兒取名“仰先”,字“哲良”,取“仰慕先哲”之義。週歲時,錢鍾書“抓周”抓到一本書。錢基博大喜,便又取名“鍾書”。這兩個字伴隨了錢鍾書的一生。

錢鍾書出生後,過繼給膝下無子的大伯錢基成。五歲那年,他在伯父指導下開蒙讀書,幾年內遍讀國學經典,也涉獵了其他經典著作,小小年紀即可“握管作二三百字論文矣”。但伯父經常上午喝茶,下午才上課。在父親錢基博看來,這種教育力度遠遠不夠。私底下,他常常把錢鍾書抓到自己房內檢查功課,管教極嚴。如果錢鍾書功課稍有惰怠,錢基博就會呵斥責打,完全不管錢鍾書是否已過繼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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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鍾書與錢基博

錢基博對錢鍾書的嚴厲管教,源自他自己從小受到的極嚴家教,“父祖耆公以家世儒者,約敕弟子只以樸學敦行為家範……而戒基博杜門讀書,毋許入學校,毋得以文字標高揭己沽聲名也!”為人父後,錢基博同樣對兒子錢鍾書嚴格要求,一絲不苟地延續錢家文脈。

錢鍾書六歲入私學,先讀經典,再讀古典小說;中學時閱讀流行的各類文學刊物和《聖經》《天演論》等外文原著,15歲已係統閱讀《古文辭類纂》等文學總集;入讀清華後,錢鍾書的閱讀更是一發不可收拾,立志“橫掃清華圖書館”;工作後,儘管戰亂頻仍,他依然廣泛涉獵,比如在藍田師院任教時,讀完了《古今圖書集成》。他讀過的中外文集和辭典成千上萬,為其學術研究奠定堅實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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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楊絳認為錢鍾書抄書的笨功夫發軔於牛津,但錢基博1936年發表的《讀清人集別錄》卻提到“每嘆世有知言,異日得餘父子日記,取其中之有系集部者,董理為篇,乃知餘父子集部之學,當繼嘉定錢氏(大昕)之史學以後先照映,非誇語也。”可見錢鍾書在26歲時記下的筆記已經蔚為可觀。

當然,父親對錢鍾書的言傳身教並非僅限於讀書抄書的笨功夫。當聽聞外界議論錢鍾書的文采勝於自己時,錢基博在信中寫道:“現在外間物論,謂汝文章勝我,學問過我;我固心喜!然不如人稱汝篤實過我力勝我,我心尤慰!”錢基博的這番話,給當時聲名鵲起的錢鍾書一劑醍醐灌頂的退熱貼,而錢鍾書也謹遵父囑,聰明人下笨功夫,以學子的赤誠之心面對人世變幻。

學子赤誠,走出“圍城”

錢鍾書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恐怕還是跟楊絳先生從原配到白頭那羨煞旁人的婚姻。

雖然《圍城》裡有錢鍾書對於婚姻的經典吐槽——婚姻就像一座圍城,城外的人想進去,城內的人卻想出來。但這可絕不是錢楊兩人的婚姻。他曾評價楊絳道:“最賢的妻,最才的女”。歷史學家向達有一次對錢鍾書說:“人家口蜜腹劍,你卻是口劍腹蜜。”也許錢鍾書心中的蜜都給了楊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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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鍾書一家三口

比錢鍾書小一歲的楊絳同樣出身名門,從小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很喜歡讀書。一次父親楊蔭杭問她:“阿季(楊絳小名),三天不讓你看書,你怎麼樣?” 她說:“不好過。” “一星期不讓你看呢?” 她答:“一星期都白活了。”

楊絳與錢鍾書的相遇是典型的一見鍾情。1932年,兩人初次見面,楊絳覺得錢鍾書眉宇間“蔚然而深秀”,錢鍾書被楊絳“頡眼容光憶見初,薔薇新瓣浸醍醐”所深深吸引。不過這次楊絳是隨好友孫令銜探望他的表兄錢鍾書,所以兩人只是匆匆一見。錢鍾書一直用寫信的笨辦法跟楊絳以“筆友”的方式交流。終於,兩人約了時間相會。見面後,錢鍾書的第一句話是:“我沒有訂婚。”而楊絳答道:“我沒有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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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5年,楊絳與錢鍾書步入了婚姻這座“圍城”。兩人在國外生活期間,還效仿趙明誠與李清照“賭書潑茶”的典故,經常比誰讀的書多。年終結算時,夫妻二人所讀書目大體相當。但是,錢先生在日記中寫道:“季承認自己‘無賴’。”(楊絳本名楊季康)原來,錢鍾書讀的全是大部頭的鉅作,楊絳在數書的時候,則把小冊子也算一本;錢鍾書只算自己讀的英文書,楊絳則中文英文全算。

對錢鍾書的笨功夫,楊絳心知肚明,也全力支持。錢鍾書把寫小說的想法告訴楊絳,楊絳舉雙手雙腳贊同,並從此後包攬了所有家務,讓錢鍾書潛心創作。在寫小說的那段時間,錢鍾書沒有經濟收入,楊絳只好省吃儉用,精打細算。冬天為了省煤,她去煤廠收集煤末,回家後自己和泥,製作煤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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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照顧好生活,楊絳也對錢鍾書的小說創作給予了最大的支持。錢鍾書寫《圍城》也用笨功夫,每天寫一小段兒,足足寫了兩年。錢鍾書寫一段兒,楊絳就讀一段兒,被其中幽默語言逗得哈哈大笑,有時還猜謎一樣地猜猜小說橋段的原型。錢鍾書後來在《圍城》序言中寫道:“這本書整整寫了兩年,兩年裡憂勢傷生,屢想中止。由於楊絳女士不斷地督促,替我擋了許多事,省出時間來,得以錙銖積累地寫完。

照例這本書該獻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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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不誇張地說,沒有這二人神仙眷侶的婚姻,就沒有名著《圍城》的誕生。1989年,錢鍾書的成名作《圍城》將要搬上銀幕之前,楊絳逐段標註修改意見。最後出現在每集片頭的那段著名旁白——“圍在城裡的人想逃出來,城外的人想衝進去,對婚姻也罷,職業也罷,人生的願望大都如此。”對這再創作的神來之筆,錢鍾書說:“實獲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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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仨》中,楊絳回首兩人的一生,覺得自己最大的功勞就是保住了丈夫的天性,也就是錢鍾書的痴氣與淘氣。他能在學術領域專注地下笨功夫,也正是因為楊絳在人間煙火中為他打理好一切。可以說,他事業有成這枚“軍功章”裡,一定有楊絳的一半。

1998年12月19日上午7時38分,過完米壽的錢鍾書先生病逝於北京。關於自己的後事,他留下遺囑:“遺體只要兩三個親友送送,不舉行任何儀式,懇辭花籃花圈,不留骨灰”。

赤誠學子心,聰明笨功夫。錢老用學子的赤誠,走出了人生這座“圍城”。


-END-


文章內容純屬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平臺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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