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最後的歲月

父親最後的歲月

頭年臘月二十五侄子婚禮我回家了。父親的臉色很暗淡不愛說話,偶爾說一句話嘴唇抖動得厲害。

外面很熱鬧,父親也勉強起床坐在火箱裡,他的表情告訴我,這是在努力的撐著。我端了小半碗紅棗與桂圓湯,父親很吃力地吃完了,他是怕我不開心或者怕我擔心。

考慮到自己事多,第二天,我就又趕回自己的家。

春節我本不打算回孃家,後妹妹打電話給我說父親嚴重了。正月初一妹和妹夫開車把爸媽接去了她家,準備過好年再進行好好照顧、孝敬。然而,父親吃飯時手顫抖得厲害,兩次將碗都抖掉地上。因為父親向來強悍,我們只能裝,不能喂他吃,這樣會給他增添心裡負擔。

初八,我匆匆忙忙又趕回,記得帶了幾瓶紅葡萄酒,我當場就給父親酌了一小杯,他用嘴抿了一小口,點點頭,表情告訴我味道很好。我又告訴他剩下的放妹妹家,等我們下次來再喝——他點點頭。那都是安慰的話,我知道父親這次走了不會再來妹妹家了。

吃了中飯我們幾人又開車回哥哥家,這裡是父親的根據地,紮根多年的家鄉。來到這裡,他的心才完全踏實。晚上,我跟父母在一個床上睡的。一左一右,我在當中。那一個晚上我根本沒有睡,看到父親隔幾分鐘就小便一次。正月,雖然墊著電熱毯,但這樣爬起爬倒被子裡一點熱氣也沒有,看到父親受罪的樣子,我真是心疼死了。我實在是難過,巴不得睡著了不知道,然而,就是沒有一點睡意。我知道父親活著的日子不多了,也很想留下來陪陪他最後的日子,考慮到自己單位,孩子,第二天還是回去了。

到了家,我又買了許多用得上的東西。比如:成人尿布,吃的,喝的等吩咐先生去一趟。可是,父親一天不如一天;短短几天已經不說話了,只是點頭,搖頭來表示。這個時候,誰也不知道父親的內心世界,他心中的絕望一定大於他的病痛。

他是痛苦的,他是孤獨的也是幸福的。在父親極其嚴重的第九天的清晨,嫂子去房間裡看望父親,發現父親已走。他走得那麼安詳,一點動靜也沒有,沒有遺憾。然而,父親上身已冷,兩條腿還被母親抱在懷裡捂得滾熱。

人到了最後的日子,走得快一點也是好事,省得下人看得心裡難過。父親最後那幾天只能吃點流食。一個人不能吃,不能表達,不能動彈,眼神也是企望、含著淚的,他在祈求——祈求早點離開這個世界來減少一點痛苦。這個時候,天天陪著他已經沒有意義了,他真正需要陪伴的時刻已經過去了。

父親是固執的,愛乾淨的,那一包成人尿布終究沒有用一張,他寧願走得快一點也不要用這個玩意。在那樣的病痛下,他意識清醒,還要遵守那起碼的尊嚴。他想小便的時候身體不能動彈估計就憋著,為了維護自己的尊嚴。終於,他解脫了。可這解脫多麼讓人心疼,難過。

2015年正月十八,哥哥給我打來電話,哥哥沒說,我接到電話就知道父親已走。那一刻,我的眼淚從心底奔騰而出,無法阻擋——那天的天是灰色的,彷彿老天也在傷心。一路上我無法忘記悲哀。大約離母親家還有十來華里路程,我就開始放聲大哭了,沒有人知道遠嫁女兒的傷心處,內疚感令我哭到無法呼吸。到了家門口,院子裡已經紮起了帳篷,吹子手們的喇叭吹起了愴涼的悲號,催人淚下……這回,哪怕父親毫無精神地坐在火箱裡烘火也是好的,我在想。可是,他已經睡在堂屋的板床上,沒有靈魂的躺在那裡。我要看一看他瘦弱的臉,還有眼睛,鼻子,嘴巴,還想摸摸父親的手……可是,他已沒有感覺了。

父親真的走了,走得那麼徹底、走得那麼決絕。我一直在掩耳盜鈴,以為父親還能拖上一些日子。我嚎啕!

農村裡老了人是很熱鬧的,講究形似。進棺的時候,幾個哥哥都要剃頭,要把他們的頭髮放一些進去,什麼意思我也沒問,不懂。大音響裡唱著十月懷胎,幾個哥哥都哭了,哭得很傷心。

出殯那天天氣格外的好,陽光明媚。村頭村尾所有人都來了,熱鬧的很。一路上,八抬八託;山坡上,半邊山都是白的,但願父親在天之靈能看到這麼多人為他送行。

聽母親說,父親四五歲開始哮喘就跟著他,傷風感冒是常有的事。追憶過去,在我的印象裡,嚴重的時候,一睡就好幾天;他常被咳嗽糾纏,還患眩暈症,怕光,被病痛折磨、身體羸弱,這擱誰受得了?然而,父親是男人,他起早貪黑,一心忙碌,耕耘……

父親最後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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