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花心富少悔婚,逼得未过门的妻子自杀未遂

有人家财万贯,有人贫苦潦倒,有人如花美眷,有人孑然一人,有人心怀天下却终被天下弃,有人荒唐一生却未被荒唐误……所以,天下不公?

1

距离家不远处,有一座寺庙,听说从南北朝时就伫在那里,如此风雨吹打了1000多年。

我幼年时常去那里玩耍。

那座寺庙香火很旺。寺庙厅中央有一尊镀金的释迦牟尼佛,盘膝而坐,右手上伸放置于胸前,手指伸直,掌心向外,结成施无畏印,意喻佛能解除众生苦难。

2

来庙里的那些上香祈福的人,有求姻缘的,有求平安的。我常去佛寺点上一炷香,却并不以此去求些什么。我出身商贾世家,从小衣食不愁,便是未婚妻,也是年纪小时两家大人商定的,人生轨迹早早写好,我不必多虑什么。

父亲却总骂我玩世不恭。他恨铁不成钢,跺脚的声音像是要把地板都给踩塌了;他拿着食指颤抖地指着我,空气中仍见得到他嘴边飞溅的唾沫星子:“你若是有你哥哥半分努力,我也不算愧对你娘——你看你是个什么玩意儿?我给你定的婚你不要也罢,你又何必和那姑娘讲你逛过的花楼?”

我向来游手好闲,父亲的训斥我早已习惯了。我说:“既然早晚要成为夫妻,终归是要坦诚相见的。我是个什么德行人人清楚,就我那小未婚妻还蒙在鼓里,我还不如趁早给她个清醒,省得日后双方都不快活。”

其实我剩下的那半句话却没了音,到底没说出口。可父亲倒像是看出我想要说什么,抬起手就要扇我,我睁着眼不躲避。

母亲遗照前的香烧着,丝缕白烟飘渺,父亲的手停在半空中。我想,许是我与母亲的眉眼太过相像,他到底没舍得。

3

“佛祖,我不懂,婚姻为何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与白小姐婚前未曾见过面,我们又如何将后半辈子轻易托付于彼此?”我第一次跪在蒲团上,仰头问佛祖,“这世间到底还有多少人,顶着夫妻的名份,不相爱却相守,一生在油锅里煎熬?我与白小姐,又如何再继续煎熬?”

父亲没遇见母亲前是个浪子,处处留情,母亲嫁给父亲后才知晓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母亲是个软弱性子,面对父亲的莺莺燕燕,她不抱以怨言,只是终日以泪洗面。长久以来,母亲害了眼疾,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终是寻极乐去了。自那以后父亲才醒悟,但为时已晚。

母亲尽了妻子的职责,他却从未履行丈夫应做的事。

浪子回头,佳人已逝。

许久之后,佛说:“你且从心而为之。”

我沉思片刻,朝着面前的佛像深深一拜:“多谢佛祖指点。”

4

白小姐是个样貌艳丽的姑娘,但过分乖巧。她身上的旗袍素净,没有什么图案点缀,不似酒楼里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她见我时畏畏缩缩,不敢和我对视。

我看着她,心想这就是要同我过半生的女子吗?虽是多年的婚约,我们却谁也不熟识谁,我们的上一次相见还是我从花楼中出来看见路上的她,调笑了几句。她面露惊慌,强装镇静离开。

我明白这样下去谁也开不了口,心下一横:“白小姐,我的事您也听了。我不是个好人,不值得您托付终生,不如您另寻他人。再怎么样的人,也好过我这般的。”

我自觉该说的都说了,却瞧着白小姐苍白脸色,大约是身体不适,便不再打扰,告了退。

5

几天后,我便听说了白小姐跳楼的事。

我实在不解,我和白小姐素不相识,只几面之缘,这一纸还未印下的婚约,怎值得她舍弃性命?

出于不安和愧疚,我再次到了寺庙内。香火依旧,人亦依旧,只是这外世更加乱了,便是祈福报喜的人,眉间也含了忧虑。

我跪在当初的蒲团上:“佛祖,您同我说叫我且从心去,可为何我让白小姐离开我这人渣,她却行了这般事?她这般,果真值得吗?还是此事,当真是我做错了?”

我听佛祖答:“值不值得只有自己才能知道。男子与女子,终归不同。”

6

白小姐出身名门,她这一跳,虽及时被人救下,但仍闹得满城皆知,跳楼原因也传出各种版本。

市人议论纷纷,没钱的笑话有钱人生活糜烂,有钱人唾弃我这一家风气败坏。倒头来,还不是平日里见不得我家的好,今儿个出了事,便要咬着不放。我觉得好笑得很。

父亲罚我跪在灵堂。

他暴跳如雷,连家鞭都请了出来。鞭子打在我脚边的地上,卷起尘灰:“自古婚姻听父命,你真当你这婚结的是两情相悦?你以为你不与她结婚就是为了她好?我告诉你,你这才是真正害了她!我再问你一次,这白小姐,你娶还是不娶?”

我还真有些怕疼,鞭子将人打得皮开肉绽,可是我抬头就看见母亲,遗照上的她没有笑。记忆中的母亲极少是笑着的,面上总是忧愁难解。我一见母亲便想起白小姐,我怎得忍心让她成了第二个母亲。

我摇头,盯着父亲:“她若是嫁了我,那才是她余生大半辈子的不幸。”

父亲沉默了很久,将鞭子往我身边一丢,咬牙切齿挤出一句:“好……你厉害,你倒真是出息了!你不娶白小姐,你就不要再进这个家了!”

我朝着母亲的排位磕了三个响头,起身离开。经过父亲时,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

父亲终于对我彻底失望了。

7

我进寺庙寻佛祖,发觉这寺庙是愈发冷清了。

我来这一遭,除去和尚,竟没再见到他人。见我原地踌躇,一位和尚上前:“这位施主是有何事?”这和尚眉清目秀,颇有些男生女相。

我说:“只是见佛祖,就不劳烦小师父了。”边说着,我杵在原地。

小师父不经意打量我,笑着说:“施主若是无处可去,此处亦可留人。”

我惊讶于他猜测的精准度,却又为自己的现状无可奈何——我无家可归。

我确实有暂住寺庙的打算,而这位小师父的开门见山,确实解决了我燃眉之急。我双手合十:“多谢小师父。”他只淡淡笑笑,我便住下了。

同住寺庙常见面,几经交谈,我才发现这小师父我曾认识。幼时进寺庙时,由于年纪相仿,我曾与他玩耍。可惜后来就见面少了,记不得了。

如此一想,大约是这个时候,佛祖开口了。

8

我是被惨叫声惊醒的。那声声惨叫似人似鬼,似男似女,像是阴曹鬼府的魂魄出世,叫人冷不丁鸡皮疙瘩起一身。我走出寺庙,见到人间炼狱。

城门被攻破,所有人都在逃窜。这件事在数周前就有了预料,不少人早早收拾家当离开,只有无处可去的人们守着自己的三寸田。

我回了趟家,想去找父亲告诉他这件事,推开门才发现家里空荡荡的,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日军攻城如此之迅速,父亲早已弃城而逃。

日本人所到之处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生。家里一片狼藉,都没剩下点值钱玩意儿了。

母亲的灵位还在。那对我来说,比什么金银珠宝来得都要珍贵。我将母亲的灵牌藏于怀中,这才想着要去见白小姐。

我这才想着要去见见白小姐,听说她近日养好了身体,我还寻思着找个时间道个不是。我去白府一看,也是人去楼空。

9

我最后回了寺庙。人人自顾不暇,寺庙的日子愈发艰难,许多和尚携了香火钱就跑了。好在虽历经洗劫,佛寺依旧没有大碍。

小师父出来迎接我:“施主为何不着鞋?”

从起床起,我一直光着脚,城都快绕了一圈,脚底磨了皮又起了泡。这一遭,却不觉得疼痛。

我不回答,只是问:“这兵荒马乱的,小师父怎么不逃?”

小师父脱下自己的鞋子,放在我面前的地上:“这世间皆是如此,逃又能逃去哪儿呢?施主如今不是也在这儿吗?”他笑,“施主怎么不逃?”

我只觉得好笑。逃?逃去哪儿?和父亲一样,协商所有钱财,抛下所有信义,惊慌如丧家之犬?国破家亡,逃到哪里不一样?

“这本就是我家之所在,不逃。”我走向佛祖,跪在地上,眉眼低垂,“小师父,你说,佛祖会保佑我们吗?”

小师父跪在我身边,将身上的佛珠脱下塞在我手里,双手合十,静阖双眼:“一定会的。”

10

其实佛寺有破损,红木柱子被人扛走了几根,剩下的几根颤颤巍巍地支撑起人们不多的信仰。

佛祖仍然在,原本的镀金隐隐掉色。我盯着佛祖,却不知所言,最后道:“为何天下不公?”

有人家财万贯,有人贫苦潦倒,有人如花美眷,有人孑然一人,有人心怀天下却终被天下弃,有人荒唐一生却未被荒唐误。天下不公。

佛祖答:“是非得失皆在己,怨不得天。”

仍是慈悲的声音。

这是我最后一次听见佛祖的声音。

11

几日后,我在寺庙等待许久,也没等来外出的小师父,才听说那小和尚死了。

听闻旁人说,那和尚是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被日本人几刀捅死了,血哗啦啦流了一地。围观群众有想上去相助的,日本人挥舞刀子,就都作鸟兽散了。

人们都说:“佛家人士果真如佛般慈悲哪。”语气唏嘘。

如今的寺庙只剩下我一人了,住持让我一同随他们远行逃难,我拒绝了这番好意。

我当时没走,现在也不必要了。换一处地方继续漂泊,还不如在这寺庙里度余下时日,多少还能安定几日。但是这安宁却也是闲,我日日在佛祖面前,奢望得到回答,却是空想一场。

12

我跪在佛像前,听到外边不知是谁敲打着门,红漆斑驳的门早已不堪经受这般敲打,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那些人敲打着门,嘴里念叨着我听不懂的语言,语气逐渐激烈,门也惨叫得越发凄厉。

我不理,只是问:“佛祖,您可济苍生?”

胸前串有佛珠的线绳不知为何断了去,佛珠掉落了一地,咕噜噜地在长满霉斑的地板上滚动。

断了右手的佛祖只是笑着,我到底没有得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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