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林奕含这样清澈的笑，她是多么渴望自己可以如此。
01
许久看书没有这等感觉了，压抑、悲愤、无力，各种复杂的情感交织着。我感觉胸口很闷，在看到这几行文字时，眼睛已经湿了，再也控制不住，流了真实的眼泪出来。
“毛毛，你知道她是一个多聪明的女孩吗？你知道她是多么善良，对世界充满好奇心吗？而现在她唯一记得的就是怎么剥香蕉！”
这句话是伊纹在知道思琪被性侵的日记，跟怡婷去疗养院看了思琪之后，对毛毛说的。
“就是我的错，我一直沉溺在自己的痛苦里，好几次她差一步就告诉我，但是她怕增加我的负担，到现在还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看到这，再也控制不住，我从趴着的床上起来，挥了挥手让小宝别打扰我此时的情绪，按耐不住内心的伤感，赤脚跑到客厅里跟先生说：“我已经哭了两回了，止不住了。”眼泪滑落，已然成殇，这个伤痛是看不见的，好像又是能看见的。
我多么希望这是小说家构想的大世界，然而扉页的“改编自真人真事”提醒着我，一切都是发生在很多“房思琪”身上的。这个世界有数不清的人，也充斥着太多复杂的“寻常而又不寻常”的人性，有的人本身思想上就是畸形的，你用尽各种办法都未必能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他不会心中有愧，反而还会安然的活着。
这些人让你发指到了极点，你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但最后落下去手是无力的，人是痛苦的，终究说了八个字“温良恭敬”、“道貌岸然”。
你没办法将寻常人的良心安置在他身上，你只能宽慰自己：但愿他会受良心的谴责，老天，可是我也知道他的心连良心的一小块地方都没。
写到这，也只能用眼泪来掩饰此刻无力的悲伤了。
看《房思琪初恋乐园》，我哭了三回，还有一回是读到伊纹说给怡婷的：
“你要替思琪上大学，念研究所，谈恋爱，结婚，生小孩，也许会被退学，也许会离婚，也许会死胎。但是，思琪连那种最庸俗、呆钝、刻板的人生都没有办法经历。你懂吗？你要经历并牢牢记住她所有的思想、思绪、感情、感觉，记忆与幻想、她的爱、讨厌、恐惧、失重、荒芜、柔情和欲望，你要紧紧拥抱着思琪的痛苦，你可以变成思琪，然后，替她活下去，连思琪的份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还能好好活下去吗？思琪是不可能了，而怡婷很轻松能治愈也能好好的活下去。也是，没有经历过伤痛的人，不能感同身受，又如何谈“治愈”二字？只有思琪可以谈，但是她恰恰是治愈不了的，在这一处伤痛上，无药。
我那天吃坏肚子一度觉得自己“要死了”，我昏昏入睡时用意志把自己给强拉了回到家，躺了一会，吃了药，我就被治愈了。身体上的伤痛如此简单，心理上的伤痛你无从下手。
可怜的房思琪，可怜的林奕含，回忆时该有多痛，是刀子在一点点剐自己的肉吧，是一点点扯破自己的皮吧，多么希望可以像剥香蕉一样轻松简单，然手落失神，只有精神上的压抑跟折磨吧。
伊纹姐姐形容的真贴切：爱失禁，爱是爱的，然而这所谓爱不再是寻常人期待和幻想，而是见不着光的禁忌，更多跟肉欲情欲相关，跟灵魂上的契合无太多紧要的关系。
看这本书，第一次让我对性侵有了不一样的认识，受害者在经历什么，思想上有多痛，施暴者有多狂妄自得。人性啊，人性，你太让人不敢去触及美丽皮囊包裹下的最想掩盖的“秘密”。
02
我刚翻书时不懂得为什么怡婷和思琪会用唇语，还以为她们是不会说话的。慢慢才知道，她们原本用唇语是单纯的孩童世界，逃避大人的“灵魂式双胞胎”。可是后来呢，思琪的秘密连用唇语都说不出。哪怕是不发出声音，有这等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已经脏了。
思琪和怡婷都是住在那个华美公寓里的孩子，她们开心愉悦的肆虐生长着，她们也会有小女儿般的柔情，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对大人话的不理解。
她们享受着当小孩的好处，然而呢，思琪在十三岁停止了生长。从那之后，往后的每一年她的身体都会有少女的变化，而她的心却早已经死在了十三岁。
真正的思琪早已经死了，她也曾有自己的乐园，但十三岁的时候成了失乐园。
一切的改变都和那个贸然搬进华美公寓的李国华一家三口说起。
李国华，一个已婚的五十多岁的有名的老师，旁人看他必是敬仰的，觉得他多么温良恭敬，然只有他的秘密知道他真的很温良恭敬，恭敬到让你发狂。李国华还有一个女儿，他有钱有地位有名望有完美的家，但是他人性是不寻常的，原来“老师”的身份，不过是他捕捉猎物感受自己青春气息的工具。
谁会想到李国华能诱奸房思琪呢？怎么敢？楼上楼下，会见到人家父母，良心不会不安吗？他没有良心，只有所谓的对美的爱意的诠释：
“这是老师爱你的方式，你懂吗？你不要生我的气，你是读过书的人，应该知道美丽是不属于它自己的。你那么美，但总也不能属于全部的人，那只好属于我了。你知道吗？你是我的。你喜欢老师，老师喜欢你，我们没有做不对的事情。这是两个互相喜欢的人能做的最极致的事情，你不可以生我的气。”
呵呵，好畸形的美，十三岁的思琪懂什么？她眼中的喜欢不过是小辈对有学识长辈的崇拜，她年纪尚小懂得什么爱？情窦即便是早已开了，不到年纪不曾经历，永远都是“模糊”二字。
这句话放到二十多岁女性和稍长几岁的男性身上，没什么问题，放到对爱浑然不知的十三岁孩童那里，就是龌龊至极。李国华用所谓美的艺术语言给思琪一遍遍洗脑。
思琪也知道自己在做不对的事情，然而又不得不屈服，她不知怎么去反抗。长期以来被教育的乖小孩，以及所有的教养都在，但唯独性教育缺失的家庭环境里。思琪很有教养和自尊，也恰恰是这份让父母引以为傲的教养，压制着她什么都不敢说出口。
我先前看林奕含的采访讲此书，不懂得她为什么一直在强调“思琪一定是爱李国华的”，很爱，爱的矛盾，爱的发了疯，爱的失了禁。
而看完全书后我懂了。思琪当然会爱李国华，她精神世界里的“爱”世界是被李国华塑造的。那是一个“秘密”，不能说出的爱。明明被引诱了，怎么会是爱？因为小孩子是没有爱情观的，没有年纪也不曾经历，而这全都是李国华给她塑造的。能不爱吗？能不矛盾吗？
思琪是爱李国华的，但“爱”这个字连思琪自己都无奈、混沌、困惑。
03
可能会有人不懂，为什么不反抗？既然心里知道是错的，怎么不敢说出来？
强大的社会背景环境下，性是肮脏的，男人做了错事不会被责罚，反倒是女孩会被说“很骚”，哪怕是十几岁的未成年少女；
家庭性教育的缺失，没有人告诉一个孩子这是什么，其实小孩不会懂。事情发生了，大人们也不会站在小孩的立场说话；
老师的“洗脑”，李国华告诉13岁的思琪，这等同于“爱”；
思琪的自尊心和教养，长期被塑造的乖公主形象，无法抗争，只有屈服。
房思琪跟李国华保持着这种不寻常的恶心关系，长达五年多，从十三岁到十八岁，五年的时间不长，但对于孩子的成长和认知来说是天翻地覆的。对于思琪，从十三岁之后，她已经成了李国华的万物。
随着一年年女孩时间的成长，头脑也渐渐清晰了过来，房思琪才渐渐明白自己跟老师干的是什么事。13岁的时候可能还不知道老师是分性别的，但是到了18岁以后，所有的该懂的不懂得都会渐渐明白。
愈明白，愈痛苦，愈烦扰，愈混杂，“玩物”觉醒了，却最终发现这等爱已失了禁。
一定要知道：孩子的成长跟大人是不同的，一年年的变化对于孩子来说绝对不同。一年年过去成年人还是成年人，思想上不会有质变，但是孩子，14岁和15岁就会大有不同，看着没差几岁，大一点就不一样。
思琪到后面为什么疯了，原本还能用懵懂的思想宽慰自己是爱，随着意识渐渐清晰，懂得了这是爱也不是爱，明明是爱，却根本不是爱。
李国华跟思琪，他们之间的关系，充斥着肉欲、情色。从每周一节作文课的肢体接触，到从一个小旅馆转移到另一个小旅馆再到台北的小公寓，从一张床漂移到数不清的床上，无数次，说不清多少次，思琪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些事。
李国华如此“巧言令色”，文学的美感却成了他放纵欲望的工具。老天，我能说什么？恨不得用尽各种污秽的言语来谩骂他，恨不得将他千次万次与地狱掩埋。然而呢，想做却好像又什么都做不成。
房思琪最后疯了，也只有疯了，花季少女的最美年龄，再加上她长得如此之美。所有的在她身上的美感，都成了讽刺。
更可恨的是什么？李国华教书生涯里，出现过无数的“房思琪”。他像掌权者一样玩味着，觉得什么都在掌控之中，享受着一个又一个“房思琪的沦丧”。有饼干，有周晓奇，甚至更多叫不上名字来的，一个又一个爱上他，陷入复杂的情绪，又在意识觉醒的时候全都被弃之。
房思琪疯了，李国华呢？
当律师说：“没办法的，要证据，没有证据，你们只会被反咬伤害名誉，而且他会胜诉。”“什么叫证据？”“保险套卫生纸那类的。”怡婷觉得她快要吐了。
不止怡婷快吐了，所有看到或听到这句话的都快吐了，只有“李国华们”在哈哈，露着难看的大牙在笑。
林奕含写这本书说：“我怕消费任何一个房思琪。我不愿伤害她们。不愿猎奇，不愿煽情。”
多亏了她这本书，才让舆论在进步，社会的思想在不断被提升推进。现在和之前有点不一样了，有觉醒但又未真的觉醒，还是睡眼惺忪的狮子。但足以让“李国华们”心惊肉跳，以前的社会对性是禁忌的，而后我们会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愿不会再有“声音死水的咸”，而是红海夕阳的绚烂犹如对施暴者的惩罚。
04
思琪是悲剧，伊纹又何尝不是，但好在伊文已经是成年人，她有自己的价值判断。然而即便她有自己的价值判断，却依然不敢反抗，抱有侥幸，爱的矛盾，直到孩子被打流产了才幡然醒悟：
绝对不能让爱的人成为有可能让你死去的人。伊纹在嫁给钱一维之后，享尽了粉红色浪漫的爱，一维对她好吗？好则好矣，然一沾酒就会发了疯的打身边的女人。伊纹也很矛盾，他打我但是说爱我跟我道歉，又对我很好。
伊纹的爱跟教养以及自尊让她在夏日里都穿着高领毛衣，她在帮一维遮掩着。可不可笑，受害者还在想法子给施暴者遮掩，就像少不更事的思琪在陪同李国华演戏般。
好在伊纹是身体上的伤痛，外加没那么强烈的心理上的痛，再加上她是成年人，很容易被治愈。走出和远离之后，有了毛毛的陪伴，会渐渐被时间淡忘。
而思琪连时间都死了，这一生都无法被治愈。
自尊？自尊是什么？自尊不过是护理师把围帘拉起来，便盆塞到底下，我可以准确无误的拉在里面。
林奕含在《房思琪初恋乐园》后记里说的这句话，让我怔怔地，感觉到快窒息般。
这本书还有很多东西，我没法去写，若是想了解可以去细看，还会难受，说明你是个有良知的人；若不过尔尔，你也跟“李国华”之流如出一辙。
曾经也有女孩跟我分享过她的经历，但我知“人对他者的痛苦是毫无想象力的”，再痛苦悲愤，你还是无法想象。然有良知的人还是会去制止，会把“李国华们”送回他该去的地方。
保护好自己的孩子，成长的岁月里，跟个平凡的女孩一般，亦是最浪漫真诚的。
怡婷是幸运的，但无法忍受自己的“灵魂双胞胎”如此。可是当她去学思琪，去找李国华，像思琪那般剥开自己，李国华终究撕下了伪装，对她吼道：“你撒泡尿照照自己的麻脸吧，死神经病母狗。”
谁让怡婷太过普通，原来“李国华”们也会挑。谁让思琪长得太过美丽，“李国华们”，好是龌龊而又肮脏的“牲口”啊。
愿保护好孩子，恶魔被“就地正法”，多平安喜乐，某些时刻连平凡也是奢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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