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女演員那麼多,我只記住她是個“狠人”


漂亮女演員那麼多,我只記住她是個“狠人”


王鷗一直在哭。

她聽到導演喊了卡,淚水卻始終止不住。幾分鐘前,她飾演的蘇瞬卿被李光潔飾演的將軍息衍表白,後者勸她放棄孤身堅守,迴歸自由。他還給她在山下湖邊買了一棟房子:推開窗子,便是一望無際的湖水。

非科班的體驗派女演員被說動了:“他跟你說我的牢籠是你,你不瘋了嗎?”但劇中的蘇瞬卿不能被說動,這個悲劇人物最後要在執拗的堅守中死去。

於是,王鷗只能剋制自己的情緒,猛抽著紙巾擦淚,冷靜下來再拍一條。

孤絕的女殺手把王鷗再度帶進觀眾的視野。她似乎天然適合這樣的角色,美麗、獨立、帶著些決絕和悲傷色彩。真實的她也與這類角色有著某種共性,比如沒有大把的朋友、不預備妥協將就的退路。

很多次接受採訪,被問及至今最感謝的人,王鷗都說是“自己”。這次面對中國新聞週刊,她給出了一樣的答案。在離異家庭中長大,她早已習慣自己做人生的大小決定。偶爾有無法釋懷的事與朋友分享,她的內心也早就有了主意。

“當別人跟你有同樣意見的時候,你覺得沒勁;聽到別人有不同的意見,我說好的,我知道了,然後我堅持我行我素。”她笑著調侃,說只有這樣,自己才不會後悔。

“做過錯的選擇麼?”

“沒有。”

她的篤定有些出人意料:“活著已經挺不容易的了,不要天天給自己那麼多負能量。你要相信一切都是對的,一切都是對的。”

美豔與疏離

保姆車空間不大,不到半平米的桌子兩側擠了四個人。

身形瘦削、坐在裡側吃飯的王鷗並不顯眼,可當她抬起頭打招呼時,你的注意力會被瞬間吸走——就像網友評價的那樣,她的美直觀有侵略性,很難讓人忽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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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有侵略性的美一度是王鷗的優勢。電視劇裡的情報處處長、謀士、殺手,她演起來很出風頭。綜藝《明星大偵探》中,她從民國歌星演到足球寶貝,高冷女神的設定都能有效完成。

這些或狠辣、或冷漠、或溫柔的王鷗,無不散發著一種生人莫近的疏離感。

眼前,忙著把最後一塊臭鱖魚放在嘴裡的王鷗也的確不夠疏離,一口流利的普通話甚至能讓人忘了她是個從小說方言的廣西人。

“演了這麼多年戲,也不能再有口音了吧。”她音色低沉,語速偏快,回答大都直截了當。

侵略性的美也被她否定。王鷗說她不是從小被誇到大的,她長於南方城市,小時候又黑又瘦,母親會對她說“你真醜,不像我生的”。在這種打壓聲中長大,她很難對自己的長相滿意。

如今回憶兒時受到的誇獎,王鷗只想起了說過她條件好的舞蹈老師。當時她心中美的標杆是兩個高年級的師姐,印象中,全校掛的都是兩人特別美的照片。她覺得自己和兩個師姐比,條件只算“還行吧”。

因此,從沒覺得自己特別美的王鷗被觀眾誇“明豔動人”時,驚訝蓋過了驚喜。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換了個口紅就被覺得明豔動人了”,久思無果後,她把這歸因於角色的賦予。同理,在她的理論體系中,這不屬於她本人。

可就當以為她要推翻外界印象、樹立熱情開朗的形象時,她卻一口認領了那股疏離感。

“天蠍座,就可能比較會有距離感。你知道嗎,就是把自己包裹得很重,怕被傷害,完全自己給自己隔離起來的一個堡壘,別人進不來。”這是採訪中王鷗用的唯一一處比喻,她邊說邊用雙手圈出堡壘的形狀,範圍很小,幾乎貼著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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渴求與放棄

兒時的王鷗沒有堡壘。

在女兒最需要愛與陪伴的時段裡,王鷗的父母選擇各自為生計奔忙。於是,常年被寄放在各種親戚、鄰居家的王鷗早早學會了獨立,代價是周圍人日益減少的關注和擔心。

父母和他人的認可一度是她瘋狂渴求的生存證明。她變得膽小,生怕做錯什麼事。同學喊她溜旱冰,為了讓人家以後還帶自己玩兒,她滿口答應,可到了溜冰場,她看同學遛個兩圈就趕快打招呼走人——因為害怕和男同學一起玩,是讓媽媽生氣的禁忌條例之一。

可誇讚還是沒有如期而至。期盼、等待、失望的無限循環中,夾雜著小女孩百思不得其解後,對父母的小怨念:既然生了我,為什麼不好好教育我、陪伴我呢?童年的種種缺失,就像她之前喜歡一個玩具,怎麼叫媽媽都不給買。

以王鷗的思路,這種無效傻事試一次就夠了,“你就覺得,好吧,我還能做什麼呢?我不能,那只有自己慢慢去適應。”

在無力感中浸泡得久了,王鷗嘗試著挖掘自己的喜好。那是瓊瑤劇大火的年代,《婉君》之類的夢幻愛情故事她最愛看。她發現自己想做個演員,因為“可以體驗很多不同的人生,是很精彩的職業”。只可惜,當時廣西沒有她想去的演藝類院校,她又說不好普通話,怎麼看都離得太遠。

經過長時間的研究,她決定“曲線救國”:先學跳舞,再找機會學表演。她發了狠,上課、練功……多年來在心中積攢的“內勁兒”在藝校有了用武之地。

只是,父母的認可依舊求而不得。同宿舍的同學總是週五被媽媽接走,週日送回來,王鷗則自己坐公交車來去。偶爾的簡短電話裡,媽媽從沒問過一句她跳得苦不苦。但那時的王鷗已經不再依附於此,父母的誇讚,於她只是意難平罷了,“沒有家裡的溫暖就算了,我就自己生活唄,反正我在學校也挺開心的。”

幸運的是,遠方的廣西女孩終於拿到了屬於演藝圈的首個“劇本”。在姐姐的鼓動下,身高170cm的王鷗報名了女性魅力大賽(一場模特選拔比賽),拿了冠軍。之後的幾年,她從走50元一場的模特秀起步,到2003年拿CCTV模特大賽的最佳上鏡獎,越走越遠。

“我不騙你,我那時候在南寧真的很紅,我上街他們都認識我,我的廣告滿大街都是。”她正色道。

雖然王鷗的語氣是驕傲的,但在2004年,好成績給她帶來的還有焦慮。她覺得自己在模特這一行已經到頭了,身高也不會再長,註定成不了國際超模,還是“別鬧了”。

她又想起“曲線救國”的事兒,發現心中瘋狂渴求的東西早就被換掉了。這些年的經歷讓她摸清了父母對自己的心態:我們不知道你會成為什麼樣的人,也沒有辦法幫你成為更好的人,只能靠你自己,你自己看著辦。

命握在自己手裡,王鷗沒什麼好猶豫的,她還是要為自己的演員夢搏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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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然與崩潰

“廣告才能拍幾十年?演員才是終生的職業。”

坐在小方桌對面,王鷗理智地談及在沒有戲約時,一位模特經紀人想把她留在日本穩定發展,“這離我的夢想又遠了,我怎麼又回去了?”

那時她已身處北京,像大部分北漂青年一樣,她的生活是艱苦和希望糅成的。靠廣告、走秀養活自己的間隙,她會去劇組試鏡。競爭激烈的大城市卸掉了她所有的成績和擔子。

對目標近乎偏執的堅持沒換來她想要的演戲機會。被問及那段生活,她挺直脊背,拋出一連串否定句:不會彷徨、絲毫沒有猶豫、從不懷疑自己可能做不好演員。

那是一段低谷期。曾經風光的模特履歷毫無意義,王鷗沒有表演經驗,經常在篩簡歷環節一輪遊。有時繃不住了,她會在洗澡時小哭一下,只是,這種剎那性的失落都會在睡夢中格式化。

儘管嘴上說自己早就斷了指望父母的念想,王鷗心中還是會記掛很多“別人家父母”的說辭,只是“沒有人告訴我不要去碰這個壁了,都是‘你去吧’”,她有些動情,“路是我自己選的,我知道自己沒有退路。(就算選)撿垃圾,你跪著也得把它撿完。”

哭沒有用,這是王鷗兒時就明白的道理。為了堅持下去,她學著走向示弱的反面,漸漸自我包裹。

家庭負擔是對北漂女孩的二重施壓。在外多年,兒時的小怨念王鷗早已釋然:“都是第一次為人父母,也要享受新浪潮。可能他們做的並不合格,但他們有享受人生的權利。”

她意識到了在乎是因為愛,把第一部戲的片酬全都拿來給重病的父親做手術。可就在為父母的養老計劃奔命時,家裡卻傳來了父親過世的消息。

王鷗崩潰了,不只是因為痛苦,而是因為做不出任何反應。“巨冷”的殯儀館裡,她穿著一身黑衣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卻一滴淚都流不出。面對親友,她隻字不提北京的日子,人們不知道她過得是輕鬆還是辛苦,也找不到安慰的切口,只能說些注意身體類的過場話。

她睡不了覺,一閉眼就是父親的臉。在剛剛搭建好的堡壘中,她大哭了一場,恨子欲養而親不待。第二天,她頂著一張哭腫的臉回橫店拍戲。

王鷗不知道可以請假,也不敢請假。得到演戲的機會不容易,作為女主角不放鴿子是職業操守。“父親已經走了,我留下也沒有意義,必須清醒過來。”她動作飛快地抹掉眼角的一點淚。

“所以有時候說演父親死了的戲,你要號啕大哭什麼的,根本就不是這樣的。(有人說)你爸死了你都不哭,你不是好演員你知道嗎?特別搞笑。”

限制與爭議

能接到穩定的戲約,是入行兩年後的事了。王鷗的“侵略性美貌”開始發揮作用,在很多隻在地方臺播放的電視劇裡,她都演最風光的女主角。

可她為此沮喪,覺得同行都在飛,只有自己在走。“我有時說,你讓我演演女二吧。能不能女一是那種大明星,腕特別大,然後我去給她演配角。我接受啊,我可以啊,那時最火的趙寶剛導演,我可以去他劇組演女三號、女八號。但是他們就不會找我。”

直到現在,劇組裡的“老戲骨”還是能讓她興奮很久。年初上線的《芝麻胡同》,她搭檔何冰、劉蓓,跟著他們學北京話,“一部戲下來,像上了一學期表演課”;《九州縹緲錄》裡,她和張嘉譯只有幾場對手戲,但在片場一見面依然會拿著一堆問題去問。

只是站在觀眾的角度,她後來的表現還是很少能超過《琅琊榜》和《偽裝者》。脫離兩個永遠無法迴避的代表角色秦般若、汪曼春,帶有女特務、女殺手等角色的人設加持後,她的演技不夠亮眼,甚至被指責過“拖後腿”。

《九州縹緲錄》的女殺手蘇瞬卿很受好評,有人評價“王鷗讓蘇尚宮執念的‘魅’有了鮮活的臉”。

為什麼獨演這類配角出彩?她回了一句沒研究過。嘗試當場探討,她唯一主動提供的線索是配角比主角更精彩:“主角往往人設趨於完美,這人一完美就少了很多意外,會顯得有些無趣,配角則是有無限可能性的。”

觀眾的答案更集中,主要是她的“氣質優勢得以發揮”。


漂亮女演員那麼多,我只記住她是個“狠人”



王鷗知曉這些觀點,但她不願意自己被定標籤。“你抹上大紅唇觀眾就好帶勁,覺得我想看你這樣,想看你時刻散發魅力。但是我沒有遇到這樣的角色就(說我)受限了,就沒有辦法找到自己的存在感了。”

“對抗過麼?”

“對抗過,主要是對抗自己,和自己較勁。”她回想起住在堡壘裡的自己:不送禮物、沒有笑臉、不“哈”著別人、不懂人情世故……依舊是一連串的否定句,語氣卻軟了很多。她認為,那是她身上疏離感的來源,為的是保護自己的尊嚴,和怕說多錯多傷害別人。

就像釋然了對父母認可的執著,如今王鷗對觀眾的評價也沒有太強烈的期待了。“就像演牧春花,很多人對這個角色的年代有很多不認同,但我覺得這不是我的錯。”

她把新一輪的釋然契機歸結於年齡。“現在成熟了,明白打個招呼也不是哈誰,熱情一點有什麼錯呢?”具體的分隔線是《偽裝者》大火後,她被記者一遍一遍地問紅了之後的改變的時候。

她認定這根本不叫紅,“還有很多觀眾沒認識你呢。”結合這些年來的大起大落,她認定自己已經看透了。至於事業外的爭議,她也無所謂了,“自媒體上,別的女演員(被寫的)比我還誇張,我有什麼好激動的呢?”

工作人員走進保姆車叫停,王鷗該去拍戲了。她站起身,穿上白襯衫、工裝褲和靴子,變身美豔冷酷的女警察。

此時的王鷗並不是驅散了身上那股疏離感,只是在和人打交道時有意識地收斂。

“我媽現在還是不看我的戲。”她邊向外走邊聊起來,“她天天覆制我經紀人(宣傳劇集)的朋友圈,什麼今天蘇瞬卿上線了,明天蘇瞬卿下線了。她朋友是我粉絲,都說你女兒演得好好啊,你女兒好美啊什麼的。她說是是是。她根本就不懂。”

那是一種打趣的語氣,彷彿聊的是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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