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阳城东:从河坝、山坡到宜居之城(一)

一、记忆城东

城东这片土地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属于城东公社,后为宝台镇。这块土地大部分同我的家乡清水河的土地一样,都是红砂石谷土,产出的也是苞谷、红苕,不同的是它紧邻沱江的坝子及大大小小的几座工厂。坝子是土地坝,土壤黑色,这是沱江水冲击而沉淀下来的沃土,坝子上不适宜种粮食,但种蔬菜是再好不过,因而坝子所在的生产队是蔬菜队。冬天里,坝子上种青菜、莴笋,绿油油一大片,远远望去,坝子是沱江边的一块翡翠。春秋两季种莲花白,灰白色的菜田里,万千蝴蝶飞舞,十分壮观。秋菜种白萝卜,生长周期短而产量高,菜农十分划算。蔬菜队同为农民,但他们是吃的商品粮,蔬菜交售给县蔬菜公司后,凭销售单折算成大米、面粉,买回商品粮分配给农户。蔬菜队的一项重要活儿是进城拉粪。架子车上横卧着木板做的圆形粪桶,三四个人负责一架车,在城里的机关、学校、商店进进出出。拉中杠的一般是壮年男子,拉侧边的多为妇女。粪车经过处,人们纷纷掩鼻逃避,也有人躲避不及,叫嚷:好臭,好臭!这时往往会被拉粪人回敬一句:你吃的菜更臭!对于蔬菜队而言,人畜粪便是绝佳的肥料,因而视之为宝。坝子上菜农的生活是令更远处种粮的粮农羡慕的。一是种蔬菜收入比种粮食高,每年会有较高的分红;二是他们有国供给商品粮,算半个城里人。因而,山里的姑娘如果不能嫁到工厂或城里则愿意嫁到蔬菜队。

资阳城东:从河坝、山坡到宜居之城(一)

从望城坡下来,走过一条不长的土埂便上了公路。公路是资阳通往资中的,简称“资资路”。“资资路”沿着成渝古驿道铺展开去,公路边分布着冻兔厂、卫校、灯泡厂、酒厂、酿酒机械厂等单位,另一边便是种菜的坝子,坝子下的河滩便是有名的李二河坝了。李二河坝之所以有名,全在于它的宽阔和鹅卵石密布,早年有喜爱武术的人早晚在那里练拳脚。因而,雁城人有了争执,便“约架”——李二河坝见。其实,多半是戏言。但久而久之便给李二河坝扬了名。

城东的工厂让人记忆最深刻的莫过于酒厂。酒厂早年叫国营资阳县酒厂,一根挺直的烟囱,一高一矮的塔形房子,沱江大桥,三个标志性的元素组合在一起便是酒厂的商标标识。

资阳城东:从河坝、山坡到宜居之城(一)

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酒厂更名为宝莲酒厂。所产宝莲大曲、千杯少等产品,通过电视广告畅销省内外,曾经荣获省优、国优等称号。尤其是千杯少,因一男子提着酒去见女友父亲的创意,被人们深深地记住,千杯少被称着“老丈人喝的酒”。

然而,酒厂更早生产的、让人记忆更深刻的却是烂红苕酒。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粮食匮乏,高粱、玉米、小麦等酿酒粮食成为上交国家征购粮的主要品种,县酒厂能得到的计划供应很少,为了保证生产,满足市场对酒的需求,也不知是何方圣贤发明了用烂红苕干酿酒的技术。在广阔的农村,红苕是农民半年的口粮。但是,红苕不易保管,一不小心便会被冻烂,也有因红苕窖加盖太多柴草,温度过高而被“烧”烂。总之,作为农民半年口粮的红苕,每年烂掉的起码有五分之一甚至更多。大量的烂红苕过去只能扔掉,在县酒厂能酿烂红苕酒后,这些废物才成了廉价的酿酒原料。冬天里,农民们将冻坏红苕像糊牛屎一样往山坡石谷上扔,“烧”坏的红苕由于形体完整则切成片,几天后便晒成了烂苕干。烂苕干由供销社负责收购,然后送往县酒厂。一冬三月,每天各乡镇交售烂苕干的汽车、拖拉机从酒厂大门一直排到公路边。而酒厂大门外的公路下分布着七八个大池子,酿酒后的烂红苕酒糟被热气腾腾的排放在池子里。因而,离酒厂一华里左右便可闻到烂红苕的臭味和着酒香的奇特味道。

对城东更早的记忆是东门渡口和沱一桥。在1976年10月1日资阳沱江大桥(现沱一桥)建成通车之前,无论车辆还是人员过河均依赖于渡船。东门渡有木船和机动船,木船是两艘,两船对撑供人乘坐,码头在机动船的上方。机动船则只有一艘,供运载车辆过河,人们称之为“汽车船”。“隔河千里”。这是人们对于沱江阻隔两岸以及城乡差距的描述。当沱江上开始架桥之时,人们的激动和欣喜之情是难以言表的。1975年秋季开学不久,清水小学五年级一班的班主任曾利用星期天,专门组织十余名同学“赶阳县”,其目的便是参观沱江大桥建筑工程。说是参观,实则是远远地遥望。因为工地在河中,根本无法靠近,也不允许靠近。只见河中木头架子林立,由大大小小的形构成的木头架子支撑着石拱,上百名石匠在石拱上挥舞着手锤,叮当声响成一片,十分壮观。河东靠近李二河坝的地方便是石料场,更多的石匠在这里将各地运来的毛石料加工成上大下小的条石,一幅大会战热火朝天的场景。这些石匠都是全县抽调来的能工巧匠,按部队编制成连、排、班,像打仗一样工作着。虽然没有抵近观察到工地现场,但凭着远观,宏大、火热的施工场面,以及沱江宽阔的江面,滔滔的流水仍然震撼着山里少年的心。返回学校后,每个同学都写出了优秀的作文。

最难忘的是沱江大桥建成通车的情景,那是1976年10月1日。在全国人民经受了周恩来总理、朱德委员长、毛泽东主席逝世的悲痛,以及唐山大地震带来的阵痛之后,资阳沱江大建建成通车这一喜讯不啻是震动资阳人心的大事。早早的,比我年长五岁的幺爸便与在大桥工地工作的亲戚联系,要带我去看大桥通车典礼,并准备了几斤干花生作为礼物。当天天还未亮,我们叔侄二人便打着手电筒上了路,一路上,不断有男女老少加入到通往县城的山路上来,一个个都穿得干净整洁,兴奋得叽叽喳喳,有人说省委领导要到现场,也有人说内江地委领导要来,各种议论一路不绝,都是喜形于色。

到现场时,只见河两岸已是人山人海,大喇叭里播放着《歌唱祖国》的歌曲,现场指挥人员不时在喇叭里传达各种指令。整个现场兴奋、紧张、热烈而有序。十点钟,随着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传来,资阳沱江大桥正式通车。由于伟大领袖毛主席刚去世不久,当天的庆典现场没有锣鼓鞭炮。三辆一排扎着彩带的卡车并行着,由城里缓缓驶过沱江大桥,车队一共二十七辆车,都是由四三一、钢管厂、石油二车队抽调来的新车。车队过完之后便允许人们上桥行走了。沱江两岸的人们纷纷奔向大桥,体验了一把天堑变通途的快乐。

沱江大桥的建成通车,改变了千百年来县城与城东隔离的状况。最直接的表现是作为过渡工具的“汽车船”消失了,而渡客的木船则改作了他用。喧嚣了千百年的东门渡沉寂下来,以至慢慢被人遗忘。县航运社为安置职工,在东门河边办起了灰砂砖厂。

然而,在城乡“二元体制”下,城东这片土地仍然作为郊区存在,土地坝的居民仍为菜农,除此之外的仍为粮农。改革开放后,城东公社改为宝台乡,后改宝台镇。最大的变化是,逐渐富裕起来的郊区农民率先在公路边建起了小洋楼。更大的变化则在孕育和等待之中。

而我们,作为清水河的农民翻山越岭“赶阳县”的日子也已经结束,到城里开会办事均是乘车经过,望城坡已成为遥远记忆。(文/梁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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