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的東湖更比杭州的西湖好

武漢的東湖更比杭州的西湖好

武漢東湖

“只說西湖在帝都,武昌新又說東湖。”(南宋袁說友)東湖風景區60週年紀念,出了一本新書《好美一個湖》。20年前,他們也出過一本散文集,以曾卓先生的篇名《好美一個湖》作了書名。兩本書用同一個名字,可能解釋的是,實在沒有別的語言可以代替這一由衷的讚歎了。

已故詩人曾卓是在陪同跟他一樣沒能逃過“反右”劫難的初中同學遊覽東湖後寫下這篇文章的。他寫道:“這是秋天,武漢最好的季節,這天又是星期日。陽光下到處都是興致勃的遊人、歡笑聲和歌聲。我們在人群中漫步,走過了梨園、行吟閣……還坐著遊艇在湖中飛馳了一圈。到了先月亭。又去了磨山,參觀了植物園、盆景園、果樹園。進楚城,逛了楚街。攀上朱碑亭。又登上楚天台,眺望東湖全景……走了這麼多的路,又上山下山,我很疲累。看他也常氣喘吁吁,卻一直保持著很高的遊興。‘好美一個湖!’在漫遊中他好幾次輕輕吐出這一句話。這些年,他跑過不少地方,到過昆明的洱海、杭州的西湖、無錫的太湖……因而他的讚歎是有其分量的。”

文中概括了東湖的遊覽路線,儘管不算完全。難能可貴的是那一聲讚歎,這樣的讚歎於我等可謂多矣,幾乎每去一次就會感同身受。就拿那次來說,我也參加了東湖筆會,並寫了篇散文,就像中學時春遊東湖要交命題作文。

“最近很愜意的事是去了趟東湖,並在湖濱客舍住了整整兩天。到過東湖的人原本是不少的,但真正能夠在它身邊度過一兩個夜晚的人並不多。人們往往只認識白天的東湖、晴天的東湖,一般還是春日裡晴朗的白天的東湖,並沒領略東湖的秋夜有多麼迷人,也就想不到有必要來這兒客宿了。來時雖為暮秋,天氣卻晴暖如春。萬綠叢中,一層一層杉樹紅得燦爛,像油畫色彩的堆砌。走在這裡本身就是一種享受,覺得離城市很遠很遠,離大自然越來越近。”

東湖確實是太遠了,我一直這麼認為。大約在三十年前,我們在老師的率領下排著隊向東湖作過處女行。從漢口到這兒簡直像去了趟鄉下,其間經過多少郊野的荒涼。讀初二的時候,我們幾個男同學曾經徒步走到東湖,一來一回,穿越三鎮,不知有多少公里。這種吃苦耐勞的遠征可能今天的年輕人不敢想象。“文革”當中膽量自然大了,乘車敢逃票。記得有一回我只揣著四分硬幣竟也遊歷了一趟東湖——圍欄自然是翻過去的。

那時候便覺得東湖很優美,可惜太遠了。如果移近市內二十里,武漢,誰能與之相媲?不知不覺,當人到中年再去東湖,發現它離我們近了——它沒有移動,是我們的城市在迅速擴大——東湖成為全國最大的“城中湖”。與它連接的不再是漫長的原野,而是摩肩接踵的建築。東湖周邊原有範圍的逐漸改變,更突出了它的珍貴。我對東湖的認識瞭解在擔任報社編輯後隨之增多。它的存在簡直是上帝對我們的恩賜,千湖之省的省會,它是最具意義的市徽。世界幾個城市在它的市區能擁有這泱泱三十多平方公里的湖泊?東湖與江漢之水龜蛇之山共同構成了武漢無與倫比的地理人文之美。

武漢的東湖更比杭州的西湖好

杭州西湖

這座比杭州西湖大6倍的湖原來是野湖,煙波浩渺。民國初年浙江名士任桐的《沙湖志》中這樣寫道:“大海茫茫,教石上清泉,莫混潮流忘本性;深山寂寞,祗松間寂寂,不隨濤浪作靈聲。”上世紀20年代末,生於武昌的“紅色資本家”、上海銀行漢口分行經理周蒼柏,在這裡買了一塊地創建了“海光農圃”,取名就是意在此處有海濱感覺。如今東湖聽濤景區有一座“春到東湖”雕塑,展示周蒼柏及女兒歌唱家周小燕和早夭的兒子周德佑的當年形象。東湖水中的湖光閣,1931年由湖北省政府委員夏鬥寅初建,命名為中正亭。這年秋天,蔣介石從武漢大學碼頭來到海光農圃,後坐船上得中正亭。遊覽中蔣介石對夏鬥寅說,這裡太野了,但野也有野的味道。東湖水面比西湖要大好多倍,應該好好建設一下,僅僅一個農圃、幾個私家花園是不夠的,要建公園。連接小島可以修路,一方便遊人,二減小風浪,像西湖的白堤那樣。當地人說,當時每個船工還得到一塊銀圓的不菲賞錢。東湖邊還建了一些別墅,其中有武漢老字號“曹祥泰”的曹家花園,又稱“種因別墅”,至今還在。

解放後,海光農圃、種因別墅都作為民族資本被政府接收,此地更名為東湖公園、東湖風景區,曾由漢陽人萬流一受命負責領導拓荒建設。然而“三年自然災害”時期,粗具規模的東湖成為放牧之地,“見縫插針”地種菜種糧;“文革”期間更遭浩劫,名貴花卉全部拔掉,連手捧鮮花歡迎客人的少先隊員雕塑也被砸爛。1980年代之後,東湖的規劃和發展進入高峰期,被批准為國家重點風景名勝區。景區建設井然有序,建成了江南四大梅園之一的東湖梅園和世界三大櫻園之一的櫻花園;還有盆景園、杜鵑園、竹園和寓言雕塑園等,並在磨山完成了規模宏大的楚城建設——歷史文化又一次劃開了東湖碧波。

如果西湖之水叫人更多地聯想到六朝脂粉的濃豔,那麼東湖及其周圍如林學府則令人感覺到三楚文化的清雅。屈原的塑像還在那裡,他行吟澤畔的孤獨身影映襯在湖光中。“澤畔行吟放屈原,為伊太息有嬋娟。行廉志潔泥無滓,一讀騷經一肅然。”(葉劍英)屈原是中國第一位詩人也是第一位到達武漢的詩人。他“乘鄂渚而反顧兮,俟秋冬之渚風”(《九章·涉江》);“過夏浦而西思兮,哀故都之日遠。登大墳而遠望兮,聊以舒吾憂心。”(《楚辭·哀郢》)“剝殘角黍莫偷閒,藥店椒行一概關。黑傘遮頭日正午,大家結伴到龜山。”《漢口竹枝詞》描述的是當年武漢人端午節到龜山緬懷屈原的習俗,人們要去的就是龜山東首屈原望郢臺(現電視塔處)。辛亥革命老人張難先寓居過湖濱思舊庵,是東湖景區建設的推進者。他曾詢問郭沫若屈原在武漢的行蹤。郭沫若認為屈原到過漢口、上過龜山,還來過東湖。屈原和孔子、老子一樣,是文化軸心時代的奠基性人物,是屬於湖北的壟斷性文化品牌資源。

東湖風景區建設一開始就打屈原牌,有行吟閣、滄浪亭、橘頌亭、滄浪亭等,還有屈原紀念館。文革中,三閭大夫也被列為封資修。其塑像被砸碎拋入湖中,有“屈原二次投江”之說。原址上修起了工農兵群像,行吟閣也被改為紅旗閣。我們作為紅衛兵當然是高興,在那裡合影時發出“青春似火”的仰天長笑。後來屈原像恢復了,東湖的魂魄失而復得。如今,以紀念屈原為主題的端午節列為法定假日。每年端午節,武漢大學國學班學生會在行吟閣屈原像前行古禮、祭屈原,成為一道文化風景。2006年“首屆屈原暨端午文化節”在東湖舉行時,華中師範大學教授蔡靖泉曾戲改蘇東坡名句:“欲把東湖比屈子,昭質美貌總相宜。”

在黃鶴樓重建之後,武漢在東湖的大手筆就是興建楚城,是從水景拓展到山景的開始。

來到磨山大門,進入臨水居高的水陸城門就是“楚國”。穿過長長楚市及過街樓,即行至楚庭,是前區廣場。再沿湖東行,有楚辭軒,裡面供奉著屈原、宋玉、唐勒和景差,他們是楚辭的集大成者。楚辭軒對面有一塊巨型石碑,是毛澤東早年在長沙第一師範用小楷抄尋的《離騷》全文。這一珍貴的“字帖”由武漢人從長沙討來並轉化為東湖一景,恐怕會讓湖南人後悔不迭。從這裡漫步,穿過腳踏虎背的青銅鑄鳳——楚民族的圖騰拱門,可以登臨山頂的楚天台。中國建築史以楚國章華臺為開端,楚天台是章華臺的再造,也是南方建築的仿古,疑是天上宮闕。這裡是東湖景區的最高處,極目楚天,看落霞孤鶩,水天一色,可能生雲鳳之思,發時空之嘆。楚人祖先祝融猶在眼前,他的鐵鑄形象昂頭遠瞻星空,腳踏日月烈焰,似在放火燒荒,主持春耕儀式。

武漢的東湖更比杭州的西湖好

磨山景區

磨山諸峰逶迤,恰似楚國盛衰起落的歷程,為“闢在荊山”、“篳路藍縷”的楚文化營造提供背景。楚城二期工程是體現“惟楚有才,於斯為盛”的楚才園,楚國曆史上著名的君王、臣將及名士,配合著熱烈悲壯的故事,各領風騷,在雕塑和繪畫中展現自由而奔放。遊覽東湖,于山水中讀史,會受到心靈的陶冶。我對楚城的營造設計者之一程濤平說過,這是他們為城市作出的最大文化貢獻,為東湖景區增加了含量。

“未能拋得杭州去,一半勾留為此湖。”(白居易)東湖風景區曾規劃為聽濤、磨山、落雁、白馬、珞洪、吹笛六大部分,實際形成併為人們熟知的主要是前面所述的兩大景區,其實只是偌大東湖的一小部分。 落雁景區長期處於深閨人未識的狀態,近年開發建設後才正式對遊人開放,人們發現,這裡是武漢極為難得的生態伊甸園。我特別推薦外地的客人去落雁島,一定會覺得不虛此行。

每年新春伊始,來自各地的攝影愛好者紛紛參加東湖觀鳥節,到落雁景區觀賞拍攝各種候鳥和留鳥,尤其對燕窩湖中走人棋島上鸕鷀翔集的奇妙景象讚不絕口。嚶其鳴矣,求其友聲。眾鳥群棲的東湖東部這片環境優美之境,如“沉魚落雁”之容,正待人們揭開她的神秘面紗。

水域寬廣,半島眾多,港灣交錯,蘆蒲叢生,古樹參天,野趣盎然。有人說,浩淼的東湖如果還有一片未開墾的世外桃源,那就是落雁景區。如果從空中鳥瞰,落雁景區湖灣形態發育豐富優美,有眾多半島像章魚似地向湖中伸著觸鬚,當地人稱作“灣嘴”,有“九十九灣嘴”之說。景區山水相依,湖面開闊,水質清澈,岸線曲折,島嶼羅布。屬港灣湖汊圍合的獨立景區,以水景與植被等生態景觀的奇絕取勝。

鳥棲佳木,正是因為有著良好的綠色生態,這裡成為鳥類聚集的天堂。走人棋島的池杉上停滿了鸕鷀,遠看像巨大的樹葉密集分佈;而遠近的湖面,鴛鴦、水鳧來回遊弋形影不離;更有戴勝、斑鶇在林間飛來飛去,翻動著美麗的翅膀。整個冬季都是候鳥翔集的時候,它們的光臨成為落雁景區的亮點,使得旅遊活動淡季不淡。“新雁南來片影孤,冷雲深處宿菰蘆。”(陸游)落雁島、燕窩湖和出自《禮記》“孟春之月鴻雁來”的孟春坪,這些地名既充滿小鳥依人的甜美,也凸顯此地環境的幽絕。2011年全省第29屆愛鳥周發佈的最新報告是,東湖有234種野鳥聚集,其中白馬、落雁景區最多。小天鵝、白琵鷺、灰鶴等珍稀水鳥,蛇雕、蒼鷹、遊隼等珍稀猛禽都在東湖露臉,只可惜落雁島不再落雁。

如果說磨山景區的楚城多少是人為的營造,而自然環境相對原始的落雁景區卻從古至今人文生態延續,這裡是楚文化遺存地名集中之地。首先,去落雁景區,要從磨山劉備郊天台往東進入長嘴,首先要經過一座漢白玉大橋——清河橋。這是東湖地區的一座古橋,也是楚國曆史上一座名橋。在磨山“楚城”群雕中有所反映的平定楚國內亂的文武兩戰就發生在這裡。楚莊王即位後,令尹鬥越椒把持朝政,蓄意謀反篡位,為了平定內亂,雄才大略的楚莊王與鬥越椒在此展開激戰。有意思的是,戰爭雖未離硝煙,但在走人棋島對弈和在清河橋上比箭的較量中進行,結果莊王大勝,與湖畔民眾共建太平盛世。從此荒野的燕窩湖周邊就開始搭建了許多竹籬茅舍,有人在此漁獵農耕,繁衍生息,也由此留下許多動人故事。

走人棋島、清河橋以及莊王擂鼓的鼓架山等,楚國的一段歷史為這些地名的“活化石”所見證,也為當地肖馬楊三姓居民所世代傳誦。往事越千年,到了清末民初,這裡被初度開發,建起了一座聞名遐邇的趙氏花園。由於解放初成了中南軍政委員會農林部直屬苗圃生產基地,還算保護完整,剩有牌坊和一口烏龍古井,膳食堂也保留下來。原主人早已不知何去,他手植的銀杏、雪松、廣玉蘭等卻依舊笑東風。“日出東林鳥雀飛,日落漁舟唱晚歸。夜靜春山空月色,搗衣聲裡起徘徊……”傳聞趙家三姨太所寫的這首怨婦詩,倒是道出了這裡不變的山水之境及鳥語花香。

落雁景區初步顯現人與自然相融合的愛情生態園特色。漫步園內,以“鵲橋相會”為景觀中心,沿湖繞行,有蒲叢中與銅雕鴛鴦相照映的“鴛鴦戲水”、有卵石灘地上鐫刻著“山盟海誓”的太湖石、有《山海經》中稱作混鈍的石雕“比翼雙飛”、有天然唿石造型的“鸞交鳳友”、有玻璃鋼並蒂蓮花揭示的“並蒂同心”,還有對節白蠟古樹象徵的“連理枝頭”等等,一步一景,延伸著男女情愛的主題。在“梁祝姻緣”景點,可以停下腳步,看看漢白玉雕塑梁山伯與祝英臺的故事凝固在“化蝶”的結局,兩人在合葬後化為蝴蝶雙飛,圓了美好姻緣之夢。令人稱奇的是,旁邊小土堆上有一棵百年櫧樹,此樹一半被雷劈,一半頑強生長,正好應了梁祝墳被雷劈之,雙雙化蝶人間起舞之意境。

許多人認為,東湖與西湖相比,差的是沒有集中的歷史文化積澱,其歷史人文資源像一串珍珠但沒有串提起來的神韻絡結,形在而神不備。我以為主要原因還是西湖離杭州城近,容易滋生人文內容,而東湖沒有這樣的歷史機遇。且不說楚文化的博大精深,東湖的現代名人故事其實不少。

“山上有蔥蘢的林木,遍地有暢茂的花草。山下更有一個浩緲的東湖。湖水清深,山氣涼爽,而臨湖又還有浴場的設備。”郭沫若在《洪波曲》裡描寫過這個“物外桃源”。在他的理解中,崔顥的“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詩意,就出脫於屈原的“擘大薄之芳(草頭下面一似臣字)兮,搴長洲之宿莽”。1957年春天,郭沫若從由他題名的行吟閣下意氣風發地走過;1962年,郭沫若遊覽東湖後欣然寫道:“箬簣東湖,鑿自人工。壁立千尺,路隘難通。大舟入洞,坐井觀空。勿謂湖小,天在其中。”此詩現在成了楚天台的照壁。

武漢的東湖更比杭州的西湖好

魅力人生

。東湖的景物還在,遊人的年華已逝。東湖的水,映照城市的過去、今天和未來,也映照我們的少年、青年和中年。城已變,人已老,水常清。每每看到那頭揚鼻的白象雕塑,我就想到時光的不能定格,頑皮地爬上去的下來便早生華髮,它佇立著二代甚至三代遊客的夢境。東湖之濱,還有棕櫚,還有垂柳,都茂盛地反襯著匆匆遊客的人生苦短。但是,當我在湖濱客舍和落雁島上一夜甦醒,便覺得自己青春煥發,對一切充滿嬰兒般新奇。沿著清晨的東湖邊徘徊,看飽滿的太陽從湖那邊的沉霾裡升起,浩淼如東海日出,會產生波湧連天般的靈感和情緒;從樹下走過或佇立,看湖面成片的白鷗飛翔,聽林間成群的小鳥歌唱,會覺得早晨註定是一天最蓬勃向上的時間。前不久我還去踏青東湖梅園,墜入蓬勃的花海。東湖就是這樣,讓人天真純樸地接觸自然,即使垂暮之年也會感到身心年輕。

“東湖暫讓西湖好,今後將比西湖強。”朱德斯言誠哉。東湖的內涵繼續擴展著,這正是它的魅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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