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明傳(楊毅)

第四回北京城追風少年

1992年，姚明11歲。在他還沒過12歲生日的時候，他跟著母親到了上海奧林匹克的賓館，見到了國家體委籃球司司長楊伯鏞—母親方鳳娣當初在中國女籃的教練。楊伯鏞看了看姚明的移動和體型，對大方說：“大方，你還記得你在國家女籃的隊友任煥貞嗎？她嫁給王維君了—北京男籃的運動員。他們倆的孩子，那是真棒，那個孩子的名字，叫做王治郅！” 這是姚明在人生當中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王治郅。

王治郅在姚明的職業生涯當中起的作用太大了。從那一天開始，王治郅就成了姚明心目當中的目標和偶像。 姚明這輩子，打籃球一共追趕過兩個人，第一個就是王治郅。從進入CBA到2002年離開CBA去NBA之前，他一直在追趕王治郅。到了NBA之後，他則是追趕著大鯊魚奧尼爾。 就從楊伯鏞這一番話起，王治郅這個名字在姚明心裡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到後來兩個人都成了名了，姚明還跟王治郅說過這麼一句話：“你王治郅要是沒有我姚明，你還是王治郅，你早就行了。但要是沒有你王治郅，我姚明恐怕不是今天的姚明！” 就在那個下午，在奧林匹克賓館，未滿12週歲的姚明知道了一件事：在遙遠的北京，皇城根底下，有一個比他大3歲的孩子，這孩子名叫王治郅，他被這老爺子稱為中國籃球未來的驕傲、未來的希望。 這個人是王治郅，不是他姚明。

在北京南二環，有個先農壇體育場，現在這個體育場還在北京南二環邊。在當時，這裡是北京體委所在地。很多在北京體育圈裡幹了一輩子的老爺子、老先生的家都安在老先農壇體育場裡。 王維君和任煥貞一家也住在這裡的一棟老家屬樓裡。這個家屬樓歷經幾十年風吹日曬，風霜雨打，已經很古舊和方鳳娣從小就不想讓姚明打球，所以姚明的籃球是在進入徐彙區少體校之後從啟蒙教練李章明那裡學來的。但是，王維君和任煥貞不一樣，王維君覺得自己的兒子有運動天賦，於是從小就開始雕琢他，把自己的一身能耐都教給了王治郅。所以，王治郅的基本功非常紮實。 這樣一來，整個北京都轟動了，整個中國籃球圈也轟動了，都知道老王家出了個人才！儘管王治郅還沒有進入任何一支隊的青年隊，但籃球圈的人都知道王維君家的寶貝兒子王治郅將來肯定不得了！ 王維君、任煥貞兩口子的職業生涯全是在北京隊，退役之後工作也是由體委組織分配，所以，他們的兒子也應該是要進北京男籃的，這是北京籃球未來的一個好苗子！可以說，北京籃球圈所有人都認定王治郅到歲數後肯定是進北京青年隊的。先進青年隊，再進成年隊，北京籃球必然復興有望。

1991年的夏天，這天天氣很

熱，下午三四點左右，王維君、任煥貞兩口子騎著車從先農壇出來。出去幹什麼，跟誰也沒說。路上有人問兩口子去幹什麼，他們就說是去買點兒東西。兩人經過天壇，穿過北京城，到了北京城的另一邊，見到了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這個人將決定他們的兒子王治郅的命運。這個人就是八一男籃的領導。 王維君一家是北京隊的人，在北京隊體系里長大，兒子自然也該歸北京隊。但是在這時候，八一隊也看上王治郅了，但外人卻還不知道。八一隊看上了王治郅，這點對王維君一家的吸引力非常大。雖然當時北京隊也是不錯的去處，可是跟八一隊比還是有差距的。 第一點，進了八一隊，就成了一名光榮的中國人民解放軍戰士，身份都不一樣了。第二點，八一男籃是中國籃球的老牌強隊，籃壇霸主，在中國籃球的地位不可動搖。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在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老霸主八一隊接連丟了三個全國冠軍。為了重塑霸主榮光，這時候的八一隊迫切需要重建。若要重建，自然就需要新鮮血液。那麼，八一隊缺什麼位置呢？八一隊什麼位置的人都有，就缺一箇中鋒。一二三四號位人都有，就缺一個五號位。八一隊迫切需要一個年輕的中鋒幫助他們重振輝煌。 王維君和任煥貞跟領導見了面，沏上茶，分賓主落座。八一隊的領導說：“我知道，你們倆是北京市體委組織裡面的人，給北京隊也打了一輩子球，兒子按說應該進北京隊。可是，你們也要為你們的兒子的命運著想啊。北京男籃現在是什麼情況？北京男籃現在有兩個中鋒，一個是單濤，1990年亞運會中國男籃的主力。單濤正值壯年，肯定是鐵打的主力。單濤後面還有一個年輕的中鋒，1975年出生，從內蒙古鄂爾多斯找來的一個內蒙壯漢，叫巴特爾。這巴特爾要天賦有天賦、要身體也有身體。有單濤、巴特爾在北京隊，你們王治郅能有出頭之日嗎？到了北京隊能打上球嗎？可是，到了八一隊就不一樣了。八一隊歷史悠久，實力強大，現在什麼都有了，就缺中鋒，有一個好中鋒，八一隊指定就是全國冠軍。你兒子要是來了八一隊，八一隊將來肯定是冠軍。這樣一來，你兒子將來肯定是最棒的中鋒，就能進國家隊了。進了國家隊，就能打奧運會了。就能實現你們夫妻倆年輕時候沒有實現的夢想了。這個孩子就成了星、成了腕了。成為球星，不就是你們最期望看到的結果嗎？”

王維君、任煥貞此前本來很猶豫，那麼多老領導、老幹部都對自己有恩，自己這一輩子都交給北京市體委了。工作、房子都是組織、單位給分配的。組織上也期望著自己兒子能去北京隊，所有人都這麼認為的。如果突然之間不去北京，改去八一了，怎麼跟領導、跟這些對自己有恩的人交代呢？但此時，在聽完八一領導這一番話之後，二人覺得確實是有道理。說實在的，將來自己還得靠兒子，你總不能一輩子靠組織。另外，在事實上，去八一隊對兒子的未來發展也的確更有好處。於是，王維君、任煥貞夫妻倆終於下定了決心。但是，他們沒對任何人提起，當然也包括市體委的領導。 1991年12月的一個夜晚，年僅14歲的王治郅趁著夜色，揹著大包，悄悄去了先農壇門口。見八一隊的車停在二環路邊上，便趕緊鑽了進去。在王維君和任煥貞兩口子的注視下，這輛車絕塵而去，直奔北京西北紅山口國防大學—八一男籃的所在地。也就從這時起，王治郅成了一名中國人民解放軍戰士，成為八一青年男籃的一名隊員。 當然，後來北京隊聽說了消息，都炸了鍋了，頭髮都立起來了。領導找到王維君家，你們怎麼能這樣呢？可是，生米已經煮成熟飯，王治郅已經在八一隊註冊了。 王治郅確實有天賦，也很爭氣，加上從小又打下了紮實的底子，所以，他在八一青年隊只打了兩年，剛到16歲，就進入八一成年隊，也就是八一一隊，成為中國籃球史上最年輕的運動員。

八一一隊補進了王治郅之後，可以說是兵強馬壯。除了王治郅，還有比他年齡大一點的劉玉棟、李楠、張勁松、範斌、阿的江、劉強等一批隊員。八一隊的隊員往外一站，清一色的國家隊，五虎上將。在這時候，不光是籃球圈，所有的人都知道王治郅了。當時，北京晚報報道：“八一隊16歲的王治郅很有可能入選國家隊。” 八一隊自從得到王治郅之後，可以說是橫掃千軍，無人能擋。立刻奪回了失去幾年的冠軍，重新開始了稱霸的時代。王治郅也很快入選了中國男籃。在1996年亞特蘭大奧運會中，王治郅代表中國男籃出場，為中國男籃最終殺入奧運會八強立下了汗馬功勞。

在中國男籃對美國隊那場比賽當中，王治郅給了大衛·羅賓遜一記大帽。所有看了這場比賽轉播的中國球迷都記住了這個年輕的孩子。 這一年，王治郅19歲。多麼年輕、多麼充滿希望、多麼有天賦的一個孩子。所有人都記住了他。 當王治郅代表中國男籃在亞特蘭大打奧運會的時候，北京時間是半夜。在上海一間小屋子裡，有一個孩子熬著夜，正在電視機前看著他。這個孩子不是旁人，正是姚明。當時，姚明16歲，終於在電視裡見到王治郅了。 幾年前聽那楊伯鏞老爺子說，北京有一個王治郅，厲害得不得了，將來是中國男籃的希望，比自己強多了。這時候才從電視裡第一次看見他，王治郅太厲害了，羨慕啊！我什麼時候才能像他一樣呢？ 從這時候起，王治郅正式成為姚明的偶像。 這時候，姚明已經進少體校三年多了。方鳳娣和姚志源雖然聽從了徐彙區黨支部書記徐為麗的勸說，為姚明選擇了體育這條路，但方鳳娣當時還有疑慮，隨時想著把姚明給帶回來。她跟徐為麗也說，先試試，不行趕緊去上學。因此，對姚明的前途，大方並沒有真正下定決心。 但是，16歲的姚明已經是個兩米零幾的大個子了，在上海的體育圈裡也算是小有名氣了，受到的關注越來越多。才16歲就已經這麼高了，將來還不知道能長多高，前途必然不可估量。 有一天，姚明剛結束訓練，訓練館裡來了幾個上海體委科研所的研究員、他們來給姚明拍手腕的X光片，測骨齡。結果顯示，這個孩子現在是兩米零幾，將來有可能長到兩米二十三，甚至可能長到兩米三。 這結果太驚人了！因為，中國籃球歷史上就沒有長這麼高的正常人。長到兩米二幾，多少就有點兒問題了，不是腦垂體的問題，就是內分泌的問題，或者基因變異，等等。長到兩米二幾的正常運動員，中國籃球歷史上一個都沒有。但姚明不同，父親姚志源二米零八，母親方鳳娣一米八八，這兩人生出來的孩子長得高是理所應當的。別看姚明現在的運動能力不行，有點兒跟企鵝似的，但他也是正常人。另外，姚明的體型是慢慢顯露出來的。他的上肢很瘦，胳膊、肩背，包括整個身體都很單薄，但是下肢很粗很壯。雖然移動有些慢，但是很穩。這叫“大馬拉小車”。因為腿部主要負重，上肢輕，負荷就輕。 來的研究員裡有一個上海市體委的副科研員，叫衛國平。這衛國平一米六九左右，年輕時曾在俄羅斯深造。當時，體委的領導發掘了姚明，覺得姚明將來有潛力，就把研究姚明的課題交給了衛國平—如何在促進姚明長高的同時，還要促進他心肺功能的提高，並加強協調性，加強身體力量。 衛國平接受了這個任務。他把姚明帶到了辦公室，給他測量身高。衛國平搬把椅子，拿皮尺上下一量，鋼筆在牆上畫個刻度。當時是1995年3月份，姚明十四歲半，身高兩米零六。之後，衛國平寫了一份報告。報告稱，姚明雖然個子高，但因為從小營養不夠，平時不怎麼重視鍛鍊，再加上飲食方式的毛病，所以身上的問題很多。

首先，從內部結構來說，姚明的骨鈣含量不足，骨密度不夠。這兩點都導致一個結果—容易骨折，稍微一碰，可能就折了。大家都知道，到了NBA之後，姚明多次骨裂、骨折。究其原因，除了身高過高之外，就與小時候營養不良、骨密度不夠有直接關係。 其次，從身體外型來說，姚明雖然個子高，將來還可能長得更高，但是體型並不勻稱，並不全面。第一，肩窄。這意味著在籃下搶奪位置時不太容易卡住空間。這一點對籃球運動員，特別是內線隊員來說很重要。第二，臂展短。一般說來，正常人的臂展等於或略短於身高。但對籃球隊員來說，臂展就得比身高長，這就是所謂的“天賦”。比如NBA有很多黑人運動員，身高兩米一幾，臂展兩米三幾，跟猩猩似的，天生就是打籃球的料。艾弗森剛一出生，他母親就說，我生了一個打籃球的孩子。剛出生就能看出胳膊長。可是，姚明的臂展長度短於身高高度。後來姚明長到了兩米二六，臂展是兩米二。而那時候的姚明兩米零六，臂展還不到二米。第三，姚明臀部大，胯骨太寬，跟腱不夠長。這說明他的跑跳能力不足，整個身體的協調性不好。

此外，衛國平還發現了一個問題，姚明的左耳失聰了。這又是怎麼回事呢？原來，姚明7歲的時候得了一場腎病，後來病雖然好了，但左耳卻失聰了，只有右耳有聽力，左耳的聽力只剩下不到百分之二三十。所以，後來跟姚明說話的人一般都站在他右邊。 通過以上檢測可以看出，姚明是有身高、有前景的運動員，但卻需要調整，而且，需要調整的空間很大，有待解決的問題很多。 經過一番細緻的研究，衛國平的結論是：要想把這個孩子真正培養成才，需要一個巨大的“姚明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