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房子裡的記憶

作者簡介:李玉濱,男,70歲(1949),黑龍江省郵政公司退休幹部,郵箱:[email protected]

值班大話君:秋深月影

看到王保東的文章也勾起了我對黃房子的回憶。

我家是1955年6月5日,從錦州搬來哈爾濱的。那天將近中午下的火車,在站前的麵館吃了頓麵條,租了一輛四輪馬車就來到了我們的新家貨棧街5號(哈局宅430號)。

貨棧街不算太長是一條坡路,上端是松花江街下端是鐵路街。路面鋪著不規則的大石頭,幾十年過去了經過車輪的碾壓石頭的邊緣都非常圓滑。臨街兩側都是中東鐵路時期修建的職工住宅非常高大,現在的人們都管他叫“鐵路黃房子”。絳紅色窗戶、黃色磚牆、綠色的鐵房蓋,在牆角和窗戶上端還有建築裝飾,刷著黃白相兼的顏色特別醒目好看。臨街兩側都有木柵欄一米多高,我們都叫它板障子很整齊。板障子裡面都種植有百年的老榆樹,樹下一片陰涼。時值初夏一陣微風吹來,幹黃了的榆樹錢兒隨風飄下婆婆娑娑,路邊已堆積了厚厚的一層。

黄房子里的记忆

初夏的哈爾濱非常漂亮。這是一個移民城市,特別是中東鐵路的開通,外國人、外國的文化給哈爾濱帶來了異國風情。有神秘的教堂,搖曳的鐘聲,夢幻般的建築,閃爍的霓虹。還有濃妝豔抹、雍容華貴、衣著華麗,勾肩搭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這些都是原來我沒有見過的,就好像到了國外看什麼都那麼新奇。

我們的新家是二屋一廚,大屋18米,小屋10米,廚房10平方米,室內有一個帶烤箱的燒煤做飯爐子很大,地下有一個儲藏室我們管他叫地窖,冬天裡面放一些蔬菜。我家還有沖水的衛生間和浴室,但是浴池已廢棄多年不用。當時小屋裡還住著一個單身的蘇聯人,我們家的七口人都住在一個屋裡。

那個單身俄國人住在我家的小屋很不方便,他有40多歲瘦瘦的中等身材,不知道他從事什麼工作也沒辦法溝通,後來他搬到我家對面婼力家(蘇聯人)的一個小屋裡居住。

進到室內看到,已擺放著各種傢俱。有一個很大的兩米多長一人多高,黑顏色帶有橢圓形穿衣鏡的梳妝檯。鏡子周圍雕刻著像麥穗式的花紋,櫃子兩側有兩個對開門的小櫃,每個櫃門上都鑲有三塊長方形玻璃磚。梳妝檯的中間是兩個抽屜,抽屜的表面刻滿了好看的花紋,下面是個雙層的儲藏櫃。它是用楸木製作的,黑顏色顯得很大氣莊重典雅。

市內還有一臺長方形大餐桌八把餐椅,餐椅都是軟包的橄欖綠的顏色,毛茸茸的很高貴。每把椅子的兩個前腿上面雕刻著花紋,下面雕刻成兩隻老虎爪子很奇特。一臺日本式大衣櫃,還有鐵質綠色單人床、雙人床。單人床的兩側分別有兩個護欄,一側是固定的,另一側可以上下活動。看來是給兒童使用的,小的時候覺得它很好玩,經常翻上翻下。

大屋門的上方懸掛著一幅水粉畫,有一米見方,裝裱的很古樸精緻。畫的是一隻“海東青”站在大海中的礁石上,層層的海浪撞擊著礁石洶湧澎湃,飛起的浪花摔成了碎沫,消失在大海中,畫中的“海東青”顯得格外的威嚴兇險。

這裡的一切都是中東鐵路時期的物品,讓我們感到很新奇,我想當時可能就是這樣拎包入住的吧。後來父親和我們講:這些傢俱都是要付租金的,一件每月幾分錢,房產段都要從父親的工資裡面扣除。

初來哈爾濱的時候,每天都是那麼興奮,看什麼都那麼新鮮。清晨醒來院子裡的寂靜告訴我,時間還早。我渾身充滿了活力,在一種說不清楚的幸福感的驅使下,不甘躺在床上睡懶覺。眼前的屋子裡,充滿了陽光和夏日的暖意。這樣的時光和感覺,只有在童年時有過。

黄房子里的记忆

初夏的早晨站在院子裡,燦爛的陽光顯得特別的明亮,播撒出金子般的光芒,照耀著遠處綠色的大樹和院子裡的花壇,炫麗鮮豔,就好像是一幅濃妝豔抹的油畫。除了鳥的叫聲一片寂靜,陣陣微風吹來,陽光暖暖的照在身上,伸展著腰身,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啊,又迎來了新的一天。

每天早晨,都有一位蘇聯老人會趕著一輛兩個輪子的斗子車來送牛奶,棗紅色的大洋馬個子高高的昂著頭,有時還打著響鼻,斗子車向後傾斜著。

老人頭上戴著一頂“列寧帽”扣在眼眉上,他連鬢落腮的大鬍子,嘴裡還叼著一個“姆士鬥克”(菸斗),手裡搖著一個黃色的搖鈴。每家聽到了搖鈴的聲音,都拿著小鋁桶和搪瓷鍋出來打牛奶。這時他會打開專用裝牛奶的大鋁桶的蓋子,手裡拎著提鏤給各家打牛奶。

母親把牛奶燒開,給父親倒在碗裡,再放上一勺白糖給父親喝。燒過牛奶的鋁鍋裡面會“掛底”,我們幾個就等到這個時候,用小勺刮鍋底吃。鍋底很薄刮下很少一點放到嘴裡感到很香,啊,牛奶就是這個味道心裡很滿足。

我家的房子歸哈房六分段維修,那時鐵路房產段的房屋維護特別規範全市排第一。“五年一大修,三年一整修”,每年還要做“防寒”,平時有問題打個電話就來。

小的時候感覺不兩年,房子就全部修一遍。包括地板天棚、火牆煙道、門窗玻璃、爐子還要包鐵皮……,全部設施修好以後還要粉刷一遍,這是一件最麻煩的事。傢俱都要搬到院子裡屋裡什麼都不留,刷過油的地板還要搭上跳板進屋,每天吃飯、睡覺都受到影響。天棚牆壁刷白灰,牆裙刷蘋果綠,門窗裡面刷淡藍色,外面刷絳紅色,地板全部刷成大紅色,房蓋刷成綠色的,門斗刷成紅黃相兼的顏色,整修過的房子就像新的一樣。

當時的油漆不像現在的油漆,刷完一遍半天就能“著手”(幹了)了,那時的油漆需要一週甚至10來天才幹,而那些刺鼻的味道好長時間也不能消失。

我家在門前建了個大花壇,夏天媽媽在花壇裡栽種各種各樣好看的花朵,什麼名字我叫不出來。花兒引來很多的蝴蝶和蜜蜂,過了些年母親在花壇的地方種了一畦韭菜,韭菜是竄根植物,一次栽種可以年年收穫,割了一茬又長一茬。但要年年鬆土和施肥,媽媽說最好是秋天施馬糞,冬天還能起到保溫的作用。

我家的房門向院子裡開,臨街的窗前和院子裡各有一棵大楊樹,每年冬天都有啄木鳥在樹上捉蟲子,發出咚咚的聲音。院子裡還有一個木製倉庫,存放煤炭和木柈。倉庫的旁邊有一條小路,小路竄過我家的一大片菜地,地中央有一棵杏樹年年開花結果。菜地遠處有兩棵大榆樹,樹下就是婼(ruo)力的家。這裡的一切都呈現出典型的俄羅斯的田園風光。

我家院子裡的這一大片菜地,每年到了“五、一”勞動節放假,姥姥照看著弟弟妹妹,父親母親帶著我和大哥,用鐵鍬翻地,然後種植各種蔬菜以補家用。菜地很大需要幾天才能翻完,當時我年齡小不懂事也沒有力氣,一心想的就是玩,所以對我來說翻地是一個很大的事,因為它太累、太辛苦、太無聊真是沒辦法。

記得地裡種有苞米、豆角、西紅柿、茄子,辣椒等,這些蔬菜要等到很長時間才能成熟。為了早一點就能吃上蔬菜,需要在苞米和豆角地的壠溝裡再撒上小白菜、水蘿蔔、小生菜一些早熟的蔬菜的種子。爸爸管它叫“水菜”,天天澆水10幾天就能吃上新鮮的小菜了。等到苞米、豆角長大了這些小菜也都吃沒了,誰也不受影響。

黄房子里的记忆

豆角和柿子都需要搭架,這樣透風才有利於它們生長。我家的地裡有一個滲水井,為了讓這些菜能長得好,父親帶著我和哥哥把井裡的大糞掏出來,給地裡施肥。這個活又髒又累,還好施肥一年就一次,更主要的是到了炎熱的夏天,每天晚飯後父親都要用塑料管給地澆水,需要到很晚的才能把地澆完一遍。父親很早就帶著我和哥哥種地施肥,使我們掌握了種地這門技術,它是我們受用終生的財富。

我的鄰居婼力家是蘇聯人,他爸爸在哈鐵機務段上班是火車司機,人們都叫他“大燒”。我家那條小路從婼力家的窗下經過,繞過廣播電臺(有線電視臺)後院的大牆,一直可以通到松花江街上。

婼力還有一個姐姐叫丹娘,我經常跟婼力在一塊玩。他有一個木製的玩具大卡車,它有車廂駕駛室表面還塗著綠色的油漆,前面還有兩個車燈,很大有半米長像真的一樣很漂亮。我非常羨慕,爸爸要是給我做一個那該有多好。

初夏的時候,婼力的爸爸也帶著他們全家種地,只是種土豆。我看到他們用腳把鐵鍬踩到地下,然後往前一推鐵鍬的後面就會有一個空隙,把土豆栽子(種子)往空隙裡一扔,然後拔出鐵鍬在上面踩上一腳,這顆土豆就算種完了。我看到了很奇怪,我想我們家的地要是這麼種該有多好哇。

婼力的爸爸每次出乘(出班),都要在他家的門臺上與婼力媽媽擁抱然後哈哈大笑,好像是特意做個樣子給我們鄰居看,可鄰居誰也笑不出來感覺很彆扭,現在想起來婼力的爸爸還是挺幽默的。

按照傳統俄羅斯的復活節一般都在每年的4月至5月上旬,他是俄羅斯民族一年中最重要的節日,就好像中國的春節一樣。復活節的前一週只吃素不吃葷。復活節的象徵物品之一是彩蛋,一般情況下,每家都要準備100至150個雞蛋。對即將煮熟的雞蛋塗上紅、黃、咖啡、綠、紫等色彩。在復活節期間與朋友、親人,甚至是不熟悉的人見面時,都要相互贈送彩蛋。

婼力與他姐姐在這一天,會拿出各種顏色的彩蛋送給我們,對他們的這種風俗感到很友好,我們鄰里的關係很融洽。但時間不長,隨著1960年中蘇關係緊張,婼力一家去了瑞士,以後再也沒有音訊。

婼力的爸爸在每年的12月初,就在廣播電臺後大牆的牆根下,用木板製作一個一米多高的平臺和坡道,然後澆上水製作一個冰的滑道。他家的爬犁很大是用角鐵焊接而成的,很結實漂亮。

婼力的爸爸只要休班,就帶著兩個孩子打爬犁。每次他都是趴在爬犁上女兒丹娘和兒子婼力騎在父親的背上,從滑道上衝下去,三個人不時發出歡樂的笑聲。我很羨慕蘇聯人,他們真會生活,我的爸爸什麼時候也能像婼力的爸爸那樣帶著我們打爬犁呀。

那時的冬天街道沒有人清雪,門前的貨站街是打爬犁的好地方。打爬犁的孩子很多,有一個人打的,也有兩個人或多人打的,在坡頂上的郵政街口孩子們一個接著一個的向下坡衝去。

特別是多人坐的大爬犁,先讓孩子們都坐好了,一個大一點孩子在後面用力推。這時爬犁開始啟動,由慢到快,越來越快向下坡衝去。這時孩子們發出了喊聲、叫聲、笑聲,伴隨著風聲和濺起的雪花,呼嘯而過,這是孩子們最驚心動魄,最刺激的時刻。爬犁一直能行駛到很遠,他們衝過了上夾樹街、下夾樹街直到下面的曲線街口。

有一天晚飯後,我們幾個孩子擦完地板搞完衛生,大哥帶領我們5個出去打爬犁,我們太高興了因為這樣的機會不多。我們用一塊大木板把兩個爬犁連接起來,大哥趴在爬犁上把著舵,弟弟妹妹都騎在他身上,我在後面推。於是爬犁飛快的滑行起了,從郵政街衝過了夾樹街,衝到了大白樓下面的曲線街口。往返多次真痛快,大家玩的非常高興,很晚才回家。

黄房子里的记忆

兒時的記憶是清晰的,兒時的記憶是幸福的,就讓那美好的記憶永遠留在我心裡。

—— 歡迎來稿講述您和“黃房子”的故事 ——

記憶裡的海城街"黃房子"街區

人文丨哈爾濱老黃房子:殘磚滿地痕猶在 斷壁幾處情已無

人文丨哈爾濱市中心有處村莊:冬天裡的老黃房子街區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