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下窨子拿紅薯,只覺手裡紅薯一動,定睛一看,魂飛魄散


小時候,下窨子拿紅薯,只覺手裡紅薯一動,定睛一看,魂飛魄散


七十年代,我們生產隊,別的生產隊,全村,鄰村,全縣,還應該更大範圍吧,都種很多紅薯,後來才知這是上級政策,紅薯產量高嘛,這樣,社員少捱餓。

一到秋後,家家戶戶就分到一大堆一大堆的紅薯。這一堆堆紅薯,除了用擦子擦一部分曬紅薯片,就都儲存到地窨子裡。

那時候,一年四季,除了過年過節,紅薯就跟“大寶”護膚品一樣——天天見!煮著吃,熥著吃,烤著吃,混到粘粥小米飯裡吃……吃得人都有些膩煩。

蒸乾糧時,母親在大鐵鍋周遭,貼一圈巴掌大小的玉米餅子,中間大塊的空間,則放滿紅薯。


小時候,下窨子拿紅薯,只覺手裡紅薯一動,定睛一看,魂飛魄散


開飯時,若一伸手直接抓玉米餅子,手會被大人打的:“先吃塊紅薯!”唉,吃塊餅子還得過門檻,心裡那個不情願啊,甭提了。

十天半拉月,八仙桌底下的紅薯就告罄一次,這就需要到地窨子裡拿一次紅薯。

這事,往往安排在下午,我放學之後。

父親,把倒立在大門過道里的小推車放了下來,在車樓子兩邊,麻利地綁上兩個長條紅荊筐,又往筐裡“刷”地扔上一盤井繩,在車把前頭車樓後面的橫木上,又橫上一把鐵鍁,哈腰推起小推車,大步流星就出發了;我,緊跟在父親身後,肩上揹著一個不大不小的紅荊條筐頭,向村子外走去。

西斜的太陽,還老高呢,在遠處的樹梢之上一大截呢;小麻雀,在老槐樹繁密的枝杈間,穿枝翻飛,嘰嘰喳喳地叫著。

“幹嘛去呀?拿紅薯去啊?”

“是呀是呀!拿紅薯去!”

一路上,拉著長長的腔調,和鄉鄰打著招呼,不覺間就到了自家小樹林裡。


小時候,下窨子拿紅薯,只覺手裡紅薯一動,定睛一看,魂飛魄散


到了紅薯窨子處,父親先放穩小推車,接著把窨子口的棗樹枝子,小心地拽到一邊去,然後用鐵鍁鏟開窨子口上及周遭的土,接著把蓋著口的秫秸杆和木棍子撥拉到一邊,一個黑咕隆咚的四方口就顯露出來了,冬天時,窨子口還往外哈白氣呢!

父親拽過井繩,用沒鐵環的一頭,從我的兩個胳膊底下繞過去,環圍一圈,然後把繩頭塞進繩子圈裡,輕輕一勒,迅速地在我胸前系一活釦,我雙手抓緊胸前的井繩結,身子一蹲,父親順勢使勁向上一提,像提水桶一樣,把我提到窨子口。

一到窨子口,我的腳和腿立馬伸直,棉襖或夾襖都勒得向上縱起,我緊緊閉著雙眼,一下子騰空,徐徐進入黑暗,只覺四遭的土和土坷垃,“嘩啦嘩啦”地落在頭上,落在袖口裡,落在脖領子裡,落在鞋幫和腳丫的縫隙裡,涼風從腰部腹部直往衣服裡鑽……

“著地啦,爹!”腳一著地,心也就著地了,嘴也就同時喊出來了!原來心一直提著呢!這過程儘管只有幾秒,卻有幾分刺激冒險和眩暈。立定,撲拉撲拉頭上的土和小坷垃,摸拉一把臉,睜開眼睛,解開身上的井繩,只覺潮乎乎的空氣夾雜著紅薯的清甜,沁人心脾。

窨子,上面整個是用木棍和秫秸搭起來的,只是窨子口是獨立的。整個窨子,像一間長條的小屋,只是四壁都是潮溼的,有時還往外滲水。窨子裡面,並不像想象的那麼黑,靠近窨子口處,斜過來一束陽光呢!金色的陽光裡,數以千萬計的塵埃浮動著,悄無聲息地翻轉著,煞是好看!

父親在地面上很快拴好了筐頭,筐頭牽著井繩,晃晃悠悠地順下來了,又是“嘩嘩啦啦”一陣土落,陽光瞬間被擋在外面,窨子裡一陣黑,一陣土飛,筐頭落了地。

牽過筐頭,向裡面走個七八步,蹲下,手忙腳亂地拾紅薯,滿了,再將筐在地面上一下下扭動著挪到窨子口處,朝外大聲一喊:“滿——了——,爹!”

井繩被抻直了,一筐頭紅薯,晃晃悠悠地升上去了,窨子口的土坷垃們,趁機就急忙往下跳落,光與影就迅速地做一次轉換的遊戲。

循環往復六七次,父親順下來的只有井繩的時候,車子就裝滿了。

我把井繩繞在身上,快速地系一個活釦。

“繫好了麼?”

“好來!”答應著,就已經使勁閉緊眼睛,只覺一陣懸空,稀里嘩啦,經受一陣“土坷垃雨”的洗禮,就又回到地面了!

若都是這麼順利安全該有多好!可有一次——

雙手一掐,只覺手裡紅薯一動,好軟好涼,定睛一看,“啊——蛤——蟆——!”鼓著眼珠子的蛤蟆!立馬撒手,只覺魂飛魄散,頭皮發奓,腳下發軟,淚水跟著就嘩嘩嘩地奔湧而出:“爹——爹——上——去——有——蛤——蟆!”嗓音都變調了!

父親立馬出現在窨子口,見我被蛤蟆嚇得已哭了一臉淚泥,竟哈哈哈地笑了起來:“蛤蟆怕它幹嘛?”父親見我是真害怕,趕忙又說:“膽子這麼小,拴上繩上來吧!”

我上來了!父親立刻下去了!

父親蹬著窨子壁上的坎,幾下就跳下去了,一會兒又爬上來了,像從井中提水那樣把紅薯筐提上來,接著倒進車筐裡,又把空筐順下去,再接著蹬著窨子壁上的坎跳下去……上上下下折騰了好幾趟。我只管在上面拽著繩。

車子上的紅薯滿了,父親身上的土,臉上的汗,也都滿了。

小時候,下窨子拿紅薯,只覺手裡紅薯一動,定睛一看,魂飛魄散

夕陽,已漸漸沉到樹林裡去了,晚霞鋪將過來,周圍的一切,都沉浸在紅彤彤的光彩裡了。

“啪啪啪”“啪啪啪”,爺兒倆在彩霞中,前胸後背地甩著胳膊,抽打著衣服上的土,再哈下腰,雙手在頭上亂抓亂拍;脫下一隻鞋子,金雞獨立,一隻手扶著樹,一隻手拿著鞋在身旁的小樹身上,“噠噠噠”磕打一通,扶著樹穿上,再脫下另一隻,再磕。

父親用鐵鍁,把先前的秫秸杆、木棍子重新撥拉回窨子口附近,放下鍁,彎下腰,搭木棍,鋪秫秸,站起身來,又掘上幾鍁土,拽過棗樹枝子覆在上面,一切恢復如初!

回家嘍!

父親在前面,哈著腰推著車子,車子上,滿滿兩長長筐外加一筐頭紅薯;我在後面,蹦蹦跳跳,跟著,一旦有紅薯從推車上掉下,我負責拾起……

霞光萬道,父女二人,還有小推車,都已成了玫瑰紅色……

小時候,下窨子拿紅薯,只覺手裡紅薯一動,定睛一看,魂飛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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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李素敏,生於1967年。河北省故城縣高級中學教師。偶爾塗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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