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從文在昆明為何寫《看虹錄》,被郭沫若批判內幕

沈從文在昆明為何寫《看虹錄》,被郭沫若批判內幕

1938年,沈從文在昆明。

勞燕飛分看虹影,高青子對沈從文的創作帶來什麼影響?

劉宜慶

1937年7月,抗日戰爭爆發。沈從文在同年8月離開北平,經過天津、青島、濟南,8月27日到達南京;當時南京遭到日寇一百架飛機的轟炸,在林同濟的幫助下上了英國客船,9月3日到武漢,最初借住武漢大學陳源、凌叔華家,10月底,隨教科書編寫組到長沙。1938年4月,沈從文經貴陽到達昆明。

張兆和產後不久,身體虛弱,沒有與沈從文同行,直到1938年11月,張兆和才攜兩個兒子輾轉與沈從文在昆明團聚。1939年5月,由於敵機空襲,沈從文一家搬到呈貢鄉下。

高青子這時也到了昆明,在西南聯大圖書館任職。在西南聯合大學圖書館館員登記的名字為高韻秀,到職時間為1939年6月,離職時間為1941年2月。女詩人、北京大學校花徐芳1938年到昆明,住在昆明市玉龍堆四號,她和張敬(聯大校歌作曲者張清常的姐姐)共住一間房,而高青子和熊瑜(熊希齡的侄女)共住一間房,她們四人共享一間客廳。

沈從文在昆明為何寫《看虹錄》,被郭沫若批判內幕

從北平來到昆明的知識分子,必然與西南聯大發生聯繫。高青子任聯大圖書館館員。

這個房間的四個年輕美麗的女子都有故事。徐芳暗戀北大校長鬍適。張敬在昆明與語言學家、北大教授羅常培交往甚密,羅常培非常熱心地幫助她。被時人認為羅常培與張敬有一段師生戀。《鄭天挺西南聯大日記》有記載,羅常培與張敬的“友誼”,對羅造成“影響”。羅常培一度激動落淚,但仍然與張敬交往。這一段故事筆者會專門寫一篇文章,詳細談。

從北平漂泊至昆明的校花、詩人、文青,不知道她們是否像今天的知識女性一樣,面對閨蜜坦誠心扉,訴說心中隱秘的情感和困惑。想來在戰爭期間,讓她們互相幫助,親如家人。

在昆明,沈從文與高青子的交往更加密切,這引起了流言。筆者沒有查閱到資料來說明沈從文面對流言蜚語的態度,但可以和同在昆明的騰固作一比較。兩人都是已經家室,並愛上了單身女子。兩人遭遇和命運迥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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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面抗戰爆發前,北大校花女詩人徐芳暗戀校長鬍適;到昆明後,被藝術史學者滕固追求。

據沈建中《施蟄存在雲南》文:有一次,雲南大學教授施蟄存與聞宥在翠湖散步,遇到一群人,其中唯一認識的人只有沈從文,沈氏為施蟄存介紹了其中的二人,一位是吳宓(雨僧),另一位是當時頗有名聲的女詩人徐芳。治藝術史的學者滕固,時任國立藝專校長,當時追求的正是女詩人徐芳。滕固和吳宓是好友,兩人都為感情所苦,經常在一起交流,互訴情感坎坷路。這在《吳宓日記》中可以看出,1941年5月25日《吳宓日記》中記錄了好友滕固的情感悲劇:

宓又憶及知友滕固君,去前年在此,毅然犧牲其對徐芳小姐之愛,而與其愚而妒太太維持始終,顧全道德。去年秋,臨別,以其《九日日記》(記與徐芳在昆明最後之晤聚,附詩多篇)留存宓處,以宓最知其心事也。滕君到渝即病。半載後,甫出院回家。途中復遭其太太預先佈置流氓毒打一頓,受重傷。再進醫院,卒於本月二十日上午7:30逝世矣。 

提及滕固家庭和情感悲劇,和沈從文的婚外愛情作一對比,傳遞出當時在西南聯大時期學者家庭、婚戀生活之原始情狀。應該說,沈從文在情感和家庭生活中是幸運、幸福的,儘管與高青子的婚外戀情引起家庭矛盾,張兆和並沒有在交遊和創作方面過多地限制他,而他也始終深愛著妻子。但這並不能說明沈從文是一個愛情專一的人,他的確追求過幾個女人,他曾經對作家孫陵說他的觀點:“打獵要打獅子,摘要摘天上的星星,追求要追漂亮的女人。”作家沈從文,這個來自湘西的“鄉下人”也有風流的一面。

沈從文在昆明為何寫《看虹錄》,被郭沫若批判內幕

張兆和的護照,她帶著兩個兒子,繞道香港,到達昆明,與沈從文團聚。

沈從文的散文《水雲——我怎麼創造故事,故事怎麼創造我?》是寫他婚外戀情的作品,沈說,生命中有比理想更具勢力的“情感”。他把跟他有過纏綿繾綣之情的女性,一一做了訴說。金介甫統計《水雲》中一共寫了四個“偶然”。

第一個“偶然”——沈為了“抵抗”這個姑娘的逗引,就寫了《八駿圖》。此人大概是俞珊(南社成員),青島大學教務長趙太侔(後任山東大學校長)的夫人。沈從文可能被俞珊的美貌短暫吸引過。據說徐志摩到青島時,曾警告過俞珊,要她約束自己,不料,這時聞一多亦被她深深吸引。沈從文離開青島大學到北平和楊振聲編教科書時,楊振聲在朋友圈子談到俞珊,這個交際花一般的演員,引起了青島大學教授之間的矛盾。朱自清的日記中有記錄。第二個“偶然”,沈寫了當年在熊希齡的香山別墅華貴客廳裡、和熊家家庭教師邂逅傾談的情景。第三、第四個“偶然”可能是昆明的高青子,這個人離開他後,沈說“雲南就只有雲可看了!”而“那個失去了十年的理性,才又回到我身邊”。第二個“偶然”也和高青子的身份符合。使人猜測這四個“偶然”也許說的是一個人,不過在沈的生活中多次出現而已。

可能是因為同在一校,交往的機會增多,在情感方面沈從文寫過“豔情小說”。他的倍受爭議的作品《看虹錄》就是放縱情感的產物。小說敘述人是一個作家身份的男子,他在深夜去探訪自己的情人。窗外雪意盎然,室內爐火溫馨,心靈間早有的默契使他們願意在這美妙氣氛中放縱自己,在一種含蓄的引誘和趨就中,二人向對方獻出自己的身體。小說中有性描寫,有對女性身體的細緻刻劃,但都十分含蓄隱晦,一切使用意象。這篇小說發表後並不見看好,朋友不理解這種神秘高深的東西,左翼批評家則指責他寫色情,但近幾年,它卻引起學者的濃厚興趣,被看成沈從文在40年代小說藝術試驗的代表作。沈夫人張兆和說,這篇小說可能一半是真情,一半純屬幻想。

沈從文在昆明為何寫《看虹錄》,被郭沫若批判內幕

沈從文一家在呈貢合影。

沈從文和高青子的關係沒有一直維持下去。高青子就像一顆流星在沈從文生命的天空劃過。彩雲易散,霽月難逢。短暫的婚外戀情敵不過穩定、漫長的家庭生活,這注定是沈從文生命中的一段插曲。

因《看虹錄》這篇小說,郭沫若干脆將“桃紅色”的作家標籤貼在沈從文身上。後來——大家都知道了,北京大學貼出批判沈從文的大字報,1949年3月28日,迫於政治壓力,沈從文選擇了自殺,未遂,被親人搶救過來。

沈從文一生經歷的和遭遇的,草蛇伏線,灰延千里,前後都有因果聯繫。人的生命誠如佛教所說,“相似相續,非斷非常”。但不能說,如果沒有和高青子的婚外戀情,就不會有《看虹錄》;沒有《看虹錄》,就不會有後來的批判;沒有後來的批判,就不會導致沈從文的自殺。

經歷該經歷之情事,結下該結之情緣。人生的許多經歷註定是無法擺脫的,似乎有宿命的意味。某一段時期的戀情,對於作家來說,必然要在文學作品中折射出來。他們往往將心靈的秘密通過小說人物、情節傳遞出來,甚至小說中出現的名字也潛伏著豐富的信息。讀其書,想念其為人,焉能不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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