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 蝦-- 大連舊事(自傳第一部11)

釣 蝦-- 大連舊事(自傳第一部11)

姑母家的後海是香爐礁那道長長的青泥海灘,在古代一直延伸到現在的青泥窪橋一帶,青泥窪因此海灘而得名。史料記載,唐代,大連一帶叫“三山浦”,貞元年間(公元785~805年),三山浦因淤泥海灘改為“青泥浦”,是當時山東通往朝鮮的重要港口。遼金時代因部落爭戰使海運受阻,大連沉寂了300多年。明代,青泥浦海灣白帆林立、港口繁忙,易名為“青泥島”、“青泥海口”。明末清初,戰事頻多,青泥海口荒蕪冷寂了一個多世紀。

清朝末年,青泥海口易名“青泥窪”,結束了使用千年的青泥浦地名。當時,青泥窪一帶有兩個村莊,一個位於今大連港一帶,叫青泥東村;另一個位於今勞動公園以西,叫青泥西村。兩村之間的通海河上有一座木橋(位於現大連火車站西側),稱為“青泥窪橋”。18世紀末至19世紀初,青泥窪海灣填海造陸興建碼頭、火車站和造船廠,青泥窪橋已不復存在,但其地名延續到今天。

姑媽家的後海岸是一條緩緩而起的土坡,海灣有一條水道與外海相連,這裡的海水平靜,海岸被風浪侵蝕很小。海灘上是一色爛泥,走進海灘就會陷進沒腳的爛泥裡,寸步難行。泥海灘上沒有礁石,什麼海生植物也不生長。但每次退潮的時候,我表哥卻總往這裡跑,泥海灘裡生活一種“螻蛄蝦”,表哥是到這裡來釣蝦的。

螻蛄蝦,體呈土黃色而帶淺棕藍色,腹面白色,卵黃色,穴居於淺海及海灣低潮線附近的泥沙中。主要分佈於渤海、黃海沿岸。螻蛄蝦是人們喜歡吃的美食之一。

海水漸漸地退去了,藍藍的海灣更平靜了。海灘呈著青黑的顏色,像一塊巨大無比的青色地毯鋪向遠方。遠處的海口能看到幾艘停泊的輪船。海灣對面的甘井子市區比平時更清晰了,此時的後海根本不像海,而像一條寬闊的大河。

海水退下一段後,表哥從他的小箱子裡拿出一捆毛刷。這些毛刷是用竹管或木棍製成的,有二三十公分長,毛刷的一端是用山羊的鬍鬚做成的,有毛的一端大約有五、六公分長,用細線緊緊地綁在木棍上,螻蛄蝦一聞到羶味就會從洞穴裡爬上來。表哥拿著毛刷在海灘上不緊不慢地走著,我在後面幾乎跟不上他。每當看到海灘上有一個直徑有五六公分的洞穴時,表哥便會仔細地觀察洞穴的情況,在做出準確判斷之後,就會把毛刷帶毛的一端插進洞穴裡,做好標記後再找第二個蝦洞。

我問表哥:“為什麼有的洞你不放毛刷呢?”

表哥告訴我:“那不是蝦洞。”

原來釣蝦的學問這麼大,我對錶哥佩服極了。表哥把手裡毛刷都用完了,拉著我在海灘上找螃蟹洞,螃蟹洞比蝦洞可大多了,差不多有胳膊粗。表哥彎下腰把戴著手套的手從洞口伸進去,人也幾乎趴在海灘上了,臉上、身上幾乎都是爛泥。突然,他高興地喊了一聲:“抓到了。”

表哥把手從洞里拉出來,手裡緊緊地拽著一隻大螃蟹,能有半斤多重。大螃蟹張牙舞爪、兩隻大螯緊緊地夾著表哥戴著手套的手指,要不是戴著手套,我真不敢想像表哥的手指會是什麼樣子。

表哥把螃蟹放進一個布袋裡,說:“行了,我們起蝦去。”

我們倆來到蝦洞跟前,表哥把毛刷從洞裡提起來,一隻青色的蝦捲曲著身體,用它的螯和爪緊緊地抱著那一撮帶著羶味的羊毛懸在空中,蝦身上還往下滴著黑色的泥水。螻蛄蝦因為貪吃被人類活捉,成為人們餐桌上美味,弱肉強食,這就是大自然的規律。

表哥把蝦摘下來,放進布袋裡,然後又向另一個蝦洞走去。表哥讓我試著起蝦,我把蝦洞裡的毛刷提起來,用手摘的時候,發現螻蛄蝦抓毛刷時的力氣真不小,摘的時候需要費點力氣才行,有時因為蝦的力量較大,還會把它的螯摘斷了。別看螻蛄蝦的螯是用來捉小動物捕食的,但此時它一點也不反抗,只是緊緊地捲曲著身體。從這一點來看,它真不如螃蟹勇敢。螃蟹被捉之後,還知道用它的螯去夾捉它的人。雖然螃蟹的抵抗是沒有用的,但總能夠在臨死的時候給捉它的人留下一點示威的勇氣。幾十只毛刷起完了,我們的布袋也鼓起來了。

起完蝦,哥倆回到姑姑家,姑姑和姑父高興極了,姑姑忙著洗蝦煮蝦,姑父卻給我講他小時候捉魚、捉蝦的故事。看著姑父那弱不禁風的身體,真想不到他在青少年時代竟然是海上遠近有名的捕撈高手,表哥釣魚捉蝦的本事都是姑父教的。

蝦煮熟了,嘿,煮熟的蝦竟然是火紅火紅的顏色。吃蝦的時候,表哥、姑姑、姑父很少動筷子,他們看著我吃,結果這一大盤蝦我一個人幾乎吃了一半。表哥、姑姑、姑父看我吃蝦的時候,他們的臉上透著愉快的笑容,彷彿在欣賞表演似的。

幾十年過去了,每一次回到大連,我都能回憶起那一次釣蝦和吃蝦的經歷,也總想再吃一次那火紅的螻蛄蝦。少年記憶的蝦香總也忘不掉揮不去,然而每一次我都沒有吃到。城市建設的發展,香爐礁海灘已經成為大連造船廠了,被改造過的海灘上不僅沒有蝦,連魚也絕跡了。表哥說郊區還有產螻蛄蝦的地方,但市場上很難買到。

有一年“五一”節我在馬欄市場上看到了螻蛄蝦。蝦不多,大約有二三公斤,賣蝦人要五元錢一斤,我把他的蝦全部買下來,拎回家裡。

媽媽說:“這蝦不好吃。”

我說:“小時候我記得非常好吃。”

媽媽笑了,她要幫我洗蝦,我沒有讓她幫忙,自己去洗。誰知道在洗蝦的時候我才發現這螻蛄蝦是非常難洗的,洗了十幾遍才洗乾淨。

當媽媽把熟蝦端上餐桌的時候,我發現螻蛄蝦的顏色並不那麼紅,吃到嘴裡感覺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氣味。少年時代對美味的記憶一下子全沒有了,我百思不得其解。後來我終於想通了,少年生活困苦,吃海鮮是一種奢侈,平時很少能吃得上,能夠吃到一次海鮮會感覺非常美。那時海灘沒有汙染,螻蛄蝦沒有雜味。現在,近海的工業汙染很重,魚蝦幾乎都被染上了一些過去從來沒有的氣味。再加上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海鮮已是人們餐桌上的常見食品,現在吃螻蛄蝦,當年的那種美味感覺便不會再出現了。我真後悔,如果不吃這頓螻蛄蝦,螻蛄蝦在我的心中永遠都是世界上最美的食品。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少年時候那次和表哥釣蝦及吃蝦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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