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兒母看兒衣

讓我們一起傾聽親歷者的故事,感悟歷史中的人、人的歷史。故事不長我講給你聽……

作者:童潤棣,1954年出生於南京,1966年小學畢業,1969年初中,1970年參加工作,7年間幹過機械操作(刨)工、裝配鉗工,後調入科室,從事統計、設備管理和生產。1984年通過堅持5年業餘學習日語,經社會招聘,調離原工廠從事專業日語翻譯工作,直至退休,期間於1989年~1991年被特聘去香港某公司,專司對日貿易工作。 文章版權歸作者所有,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

母親遠去後,整理母親遺物時,在梳妝檯一個抽屜的角落裡,找出一隻襪底板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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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結婚照

我們這一輩人小的時候,穿的襪子是用純棉線織成,極不耐穿,一雙新襪上腳不久,腳趾、腳底、腳跟便競相破襪而出了。那時,我們兄弟姐妹六人,還有祖母、外祖母十口人共同生活。除了穿衣吃飯,同時有幾個孩子上學,除祖母在老屋北簷牆開了門洞,設一櫃臺擺攤小賣,雖能貼補些家用外,所有用度主要靠父母二人的微薄工資,經濟很不寬裕,常常捉襟見肘。母親總是把破了的襪子補好讓我們再穿。

補襪子有一種專用的輔助工具,那是由一塊腳底狀木板和後立一個腳跟形的弧形木塊,前後方向斜著釘一根木條所構成,倒有些像現在時尚女士使用的“鞋撐”,它被叫作“襪底板兒”。

記得母親給我們補襪子時,先把襪底板兒塞進襪子裡,將襪管(那時多為長筒襪)打一個結,使之繃緊;再用一塊補丁縫合在破了的地方,有時還要在襪子的裡面再襯一塊布,並來回絎縫上幾道,這樣的作業稱之為“上襪底”。上過襪底的襪子,壽命往往比新襪要長出好多。所以,那時家境雖然窘迫,可我們兄弟姐妹從未穿過露趾、露跟、露腳底的破襪!後來生活日好,又有了經久耐穿的尼龍襪、錦綸絲襪,襪底板兒早已沒有了無用武之地,被母親收起來藏身抽屜。母親還留下了厚厚一沓“鞋樣子”,也就是做鞋必須用到的紙質樣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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襪底板兒和鞋幫、鞋底的紙樣

簡單的一雙鞋,其製做工序頗為複雜,從糊“骨子”起,把舊衣物布片一層一層拼起來抹上漿糊裱在牆上,晾乾後做鞋底鞋幫的基材。層數不同、厚度不同的骨子分別為做鞋底與鞋幫之用;鋪鞋底則是將幾十層上百層舊衣褲的破布片,鋪平了摞在骨子鞋底的基本形狀上,並用粗針大線縫合臨時固定、再正面一針反面一針地藉助於針夾(一種專用工具,現已難覓蹤跡)縫製——俗稱“納鞋底”(俗稱“千層底”)。

母親納出的鞋底平整板匝,橫平豎直斜成線的針腳,呈現出整齊的點陣排列,彷彿是一件工藝品。再就是依照紙樣剪裁鞋幫、滾鞋口(用斜紋布條給鞋口包邊),完成這些後交由專業鞋匠組合鞋幫鞋底加工成鞋。

及至我們這一代也有了孩子,從兩位祖母三寸金蓮的小腳到一個個幼兒下地學步之始的軟底鞋,四代人都穿過母親做的布鞋。母親做過的單鞋棉鞋式樣繁多尺碼齊全,長年積攢下的紙樣厚約兩三寸。老南京話裡有句歇後語:老太太做的鞋——樣逮(多)呢,用以形容某人點子多、主意多、辦法多。街坊鄰居的大媽大嬸們,做鞋都會來我家借用母親的鞋樣子。

我們家孩子眾多,穿衣是“新老大,舊老二,縫縫補補再老三”。我排行老五,雖多穿舊衣舊褲,衣褲若有了破洞,母親的補綴是不過夜的。我依稀還記得母親那時常常待我們一個個睡下後,在昏黃的燈光下縫補衣服的場景。所以,不管春夏秋冬,我們穿的衣褲,不僅洗得乾乾淨淨,補也補得整整齊齊的,這常得到鄰居大媽們的交口稱讚。

對此我曾聽老祖母說過這樣的兩句話——一句“家有千萬,補納一半”,我的粗淺理解是,一個家庭的千萬家財,有一半是主婦一針一線縫縫補補積攢起來的;還有一句“要知兒母看兒衣”,是暗指孩子穿衣的整潔與否,即可判斷他(她)的母親是一個怎樣的人。長大成人、為人夫為人父後,我才更加深刻地體會到,這可是一箇舊時婆婆對媳婦的最好褒揚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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