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我用令牌救了他,他容貌不凡,還有一個頗有詩意的名字

小說:我用令牌救了他,他容貌不凡,還有一個頗有詩意的名字

公元前212年3月

和小旭一起入阿房這年我14歲。

時值春天,正是咸陽最美的時候,粉色的桃花這裡那裡到處都是,風輕輕一吹,紛揚的花瓣便燦爛了整個季節。

那時阿房還只是個建造中的宮殿,沒有名字。我和小旭奉大舞女之命從咸陽宮出發,連夜渡過了渭河,遠遠的經過甘泉宮,最終到達了當時只成雛形的阿房。

咸陽宮中舞姬平時訓練、居住的地方被稱為“仙樂坊”,仙樂坊中最出色的舞姬共有二十餘人,而被選入阿房宮的卻只有小旭與我。按照大舞女的安排,我們必須在阿房宮訓練出一批新的舞姬,以供下次秦皇嬴政前來時觀賞。

這位與我一起的小旭是趙國人,母親飛雪姬曾是趙國轟動一時的舞者,她性子活潑,也是我們二十餘人中容貌舞姿最為出眾的一個。

趙國滅亡後,小旭的母親飛雪由於容貌美麗外加舞姿出眾,被秦軍虜回咸陽宮敬獻給了嬴政。而小旭,就是在那年出生在咸陽宮中的。

由於飛雪姬入宮五月便生下了小旭,因此所有人都能猜出她的父親不是嬴政。事實上小旭的父親曾是趙國一位頗有名氣的劍客,與飛雪姬琴瑟相合兩情相悅,然而卻在戰爭中為保護國君趙王趙遷送掉了性命。因此,即便是嬴政姬妾所出,小旭到底是血統卑賤,也一直遭受著與奴才同等的待遇。

幾年後,飛雪姬因惡疾去世,小旭也徹底淪落成為了咸陽宮一名地位低賤的舞姬。

與她相比,我的境遇也好不到哪裡去。

聽大舞女說,我是魏國一官員的遺孤,母親是韓國人。魏國滅亡之時我只有一歲,我母親在入咸陽宮那日便含恨自盡,死前將我託付給了仙樂坊同為韓國人的大舞女收養。

大舞女名傾寒,由於受嬴政賞識,因此在宮中頗有些地位。她待我極好,不僅將我留在身邊,還為我起名為傾雪。

和小旭相比,我的痛苦似乎要少許多。我沒有為母親的離去傷心過,也沒有看過自己的母親在仇人面前強顏歡笑,更沒有被作為奴役被敵國的人任意驅使。有大舞女視如己出的照料,我雖不見得多快樂,卻也從不曾感到痛苦。

我與我母親不同,到底只是個隨遇而安的人。

馬車緩緩駛過大宮門,我與小旭終於可以撩起車簾四處查看。

阿房宮的雛形其實基本已經形成,每一處的規劃早已經由工匠上報給了嬴政,目前正大興土木建造的,便是前殿西側的上天台。

“好端端的地方,卻生生要毀掉來建些虛幻的東西,真是可惜。”小旭不禁嘆:“可惜我是女兒身,若為三尺男兒,窮盡此生都要有所作為。而不是在這種鳥籠中耗費年華,虛度青春。”

“剛剛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開始傷春悲秋了?”我寬慰她:“安於現狀也不見得是件壞事。”

“沒什麼,不過是觸景生情,突然多了些感慨。”小旭撩起車簾看著還在建造中的上天台,涼涼道:“那徐福一走便是七年,毫無音訊。且不說這世上是否有那三座仙山,竟然沉迷於長生不老之說,耗費那麼多人力物力造這些東西,陛下也不知是怎麼想的。”

“陛下統一六國,當今天下已經沒有可以令他畏懼的東西,除了……”我看向上天台,“除了死亡。”

“死何足懼?”小旭冷笑:“這世上最簡單的便是死。”

“這晦氣話可不能亂說!”我伸手按上她的唇,皺眉道:“你我都是戰爭的遺孤,能活著應該是件慶幸的事情。”

她但笑不語。

馬車緩慢行駛,我的視線卻始終黏在還只有骨架的上天台上。

“等一下!”我喚住車伕,撩起簾子走下馬車,隔著窗對小旭說:“你先去,我還有些事情。”

“什麼事情要在這裡下車?從這裡到雙闕門還有些距離。”小旭擔心道:“你我是第一次來,沒有人帶路可是會走丟的。”

“你且放寬心,自會有人送我回去。”我笑道:“廚房那個陳婆的大兒子是工頭,現在正好在阿房修築上天台,我受陳婆所託,去幫她傳個話。”

“那我與你同去。”小旭作勢要下馬車。

“不必了,都是些大男人,你一去他們豈不是要亂成一鍋粥?”我攔住她,保證道:“我一定完璧歸趙。”

“你總這麼說。”她嘆氣,終是點了頭。

陳婆的長子名叫陳順,年方三十,與我同為韓國人,如今正是修築阿房的一名工頭。

我穿過寬闊的前殿,腳步匆忙的趕往上天台。

陽春時節,陽光正好,灑在身上暖融融的,我眯眼看了看只搭到一半的上天台,覺得有些刺眼。風中漂浮著清澈的花香氣,我低頭嗅了嗅,只覺得剛才還盤旋在心底的一絲鬱結卻已經散去了。

“不過是區區樂師,竟也敢如此猖狂,仗著麵皮不錯,竟然勾引宮中女眷,就不怕我們真的閹了你!”不遠處的一堆木材背後隱約傳出咒罵聲,我腳步頓了頓,然後繼續前行。

我到底只是一介女流,如此亂世只有明哲保身才是長久之道。

“雖是樂師,卻也沒墮落到要被你等羞辱。說我勾引宮中女眷,你們可有憑據?若是沒有,這便是栽贓陷害了。”清澈的聲音仿若一滴清泉滴在我心上,我不禁停下了腳步。

“哼,這種時候竟然還敢嘴硬,看來你是鐵了心尋死。本以為你多少會機靈一些,不過看來你們韓國人都是些不知好歹的。”

“韓國人?”我喃喃,原本停滯的腳步竟不禁挪向了那堆木材。

“韓國人如何?不是韓國人又如何?不管哪國人,總是比人面獸心的秦國人要好得多。”清澈的聲音帶著些許笑意,這笑意滿含嘲諷,嘲諷中卻又帶著一絲悲慼與怒意。

亡國之人,縱使能逞得一絲嘴上痛快,卻到底是無根之葉,箇中悲慼與心酸,卻只有自己體會的最清楚。

我也是韓國人,對待那位未曾見面的同根之葉,我到底無法視而不見。

估計是聽到了我的腳步聲,木材對面的談話聲停了下來,接著,便看到一個侍衛打扮的人走了出來。

那人見到我先是一愣,然後挑眉道:“你是何人?女眷都在內宮,你怎會隻身在前殿晃悠?”

“見過這位大哥。”我微微欠了欠身,很是客氣的說:“剛剛聽到這邊有爭吵之聲,遂過來看看,不過是一時好奇,並無他意。”

“好奇?”那人譏笑道:“你一個女子在這滿是男人的地方晃盪,就不怕別人對你好奇?”

木材堆背後傳來一陣淫/蕩的鬨笑聲。

“我本不想對這些事好奇,不過既有同胞受難,我自然無法視而不見。”我走到木材堆旁邊,微微探了探頭,目光便落在了一個雪白的赤/裸身體上。

是個男人。

我臉上發燒,立馬退了出來,僵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現在可還好奇?”男人冷笑一聲,欺身走到我面前,抬手握住我的下巴,極輕浮的說:“姑娘珍視同胞之心著實令我等感動,既然姑娘有如此俠義心腸,不妨你也過來陪他?”

我拍下那隻擱在下巴上的手,冷笑道:“竟然對一位少年做出如此下流之事,你們肚子裡怕是也爛得不輕。”

“姑娘倒是個烈性子,不知這衣裳一脫,是不是也這個樣子?”那人眼底一暗,抬手伸向我胸前,我向後退了一步,隨即掏出腰間令牌,冷冷道:“我乃聖上授命的阿房舞官,你們此刻正欺凌的這位少年,論理當是我的下屬。作為上司,我理當領他回去,不知各位可願賞臉?”

那人的手立馬僵在半空中,他難以置信的看著我手中的令牌,嚥了下口水。

“弟兄們,放人。”那人終是收回手,抱了抱拳,極虛偽道:“不知是舞官大人,在下剛才多有得罪。”

“不知者無罪,也不能怪您。”我收回令牌,走到木材堆後面,果然見剛才還耀武揚威的一群人已熄了氣焰,那位赤/身少年也已經穿上了衣裳。

“人我就帶走了。”我笑笑,然後轉頭衝那位少年道:“走罷。”

離開那堆木材,我不徐不緩的走在前面,那位少年安靜的跟在後面。

“剛才……”他有些猶豫道:“多謝姑娘相救。”

“舉手之勞,不必言謝。”

“沒想到姑娘如此青澀年紀便已是舞官。”他的聲音裡滿是探尋意味。

“我當然不是。”我笑,“這個是大舞女怕我受委屈,特意借與我的。”

“原來如此。”他似是恍然大悟了一般,聲音裡帶著一絲笑意。

“我不是你的上司,所以你也不必如此客氣。”我停下腳步,扭頭看著他道:“我名傾雪,不過是名來此教導宮娥的領舞舞姬,公子身為樂師,論理地位自是比我還要高出一等。”

“不過是位草芥之人罷了,哪裡比得上姑娘蕙質蘭心。”他彎腰欠身,恭敬道:“在下名長兮,阿房一介吹簫之人。”

“長兮?”我笑:“倒是個頗有詩意的名字。”

“姑娘說笑了。”他嘴角彎了彎,露出一抹陽春般的微笑。

這抹微笑頗醉人,我這才開始留意他的容貌。不過是簡單的幾眼,我卻只覺得這般姿容的少年,到底不該留在這凡間世界,而應羽化昇仙。

玉質肌骨,精巧輪廓,墨髮飄逸,眉間溫柔,鳳眼中隱約含情,薄嘴角似笑非笑,雖年紀尚小,但談吐間已氣質盡顯,言笑間已風華畢露。

多麼美好的一個人兒。

“看你的模樣……”我試探道:“應是十六七歲?”

“姑娘好眼力,在下的確十六歲。”他笑道。

比我大兩歲?我喃喃:“那應是比我大了。”

“不知姑娘芳齡?”

“一十有四。”我笑,“論理當是稱你一聲兄長。”

“那在下真是三生有幸。”他也笑。

遠處隱約傳來工匠搬運建材時的口號聲和施工時的碰撞聲,我不禁抬頭看向上天台,卻只覺被這春日溫柔的光線晃疼了眼睛。

這是秦統一六國後的第九年,在這承載了嬴政無數荒誕夢想的阿房宮裡,我遇見了一位名為長兮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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