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願軍烈士遺骸回國:山河已無恙,英雄可歸家

清明節的前一天,一首婉轉低迴的《思念曲》再次在瀋陽抗美援朝烈士陵園響起。時針指向10點,20名解放軍禮兵抬著10副棺槨,他們腰身筆挺,經過蒼蒼松柏,緩步走入陵園裡的下沉式紀念廣場。

鮮紅的五星紅旗覆蓋在10位在韓中國人民志願軍烈士的棺槨上,就在前一天,他們由空軍專機從韓國接運回國。

如今,已確認的抗美援朝烈士共有197653名。自2014年至2018年,先後有589位在韓中國人民志願軍烈士遺骸回到祖國,安葬於瀋陽抗美援朝烈士陵園。根據中韓雙方達成的共識,每年清明節前繼續交接在韓國發掘鑑定的中國人民志願軍烈士遺骸。

這一次,與10位先烈一同歸國的,還有145件相關遺物。個人印章、制式水壺、四邊形軍用皮帶扣、帶有家人照片的玻璃鏡……這些物件曾和它們的主人一起,流落在異國昔日的戰場上。

廣場內外,200餘人莊嚴肅立。他們中有參加過抗美援朝戰爭的志願軍老兵,有烈士家屬,有現役軍人,也有年輕的學生。但沒有人說話,禮兵的腳步聲也被嗚咽的風聲遮蓋住了。

蘊藏哀思的曲調迴響在紀念廣場上空,棺槨被護送至獻花臺前的棺槨桌,所需時間不足5分鐘,烈士遺骸被空軍專機從韓國接回祖國的航程只要1小時,而88歲的志願軍老兵李維波等待戰友回國,卻等了60多年。

“走的時候都是20歲左右的小夥子,如今我們都白髮蒼蒼,終於等到你們回來了。”李維波被攙扶著站在廣場上,他努力挺直佝僂的身軀,想以當年的軍姿迎接戰友歸來。

寓意英雄如山、祈願和平的主題雕塑前,盛裝著烈士遺骸的棺槨被莊重地擺放在棺槨桌上,軍樂團奏響《義勇軍進行曲》。持槍禮兵們握緊手中的步槍,所有人一起動情地唱著熟悉的旋律。

“在韓志願軍烈士遺骸交接工作,始終牽動著全國各族人民最深厚的民族感情。今天,我們在此舉行安葬儀式,迎接烈士忠魂迴歸祖國。英烈精神永遠是中華民族的寶貴財富。”退役軍人事務部副部長錢鋒致悼念詞,語調深沉。

85歲的志願軍老兵馬秀祥還記得當年的情景。炮火連天的戰場上,志願軍官兵頂著槍林彈雨浴血奮戰,不斷有人倒下,很多人再也沒有起來,忠魂流落在異國他鄉。

“我們回來了,他們卻留在國外,60多年了……現在他們回來了,他們回來了。”馬秀祥不斷重複著這句話,他知道,對戰友們念念不忘的不只有自己和志願軍老兵們,還有祖國和人民。

安葬儀式上,全場所有人脫帽,向烈士遺骸三鞠躬。27名士兵朝天鳴槍,槍聲久久迴盪在陵園上空。

“山河已無恙,英雄可歸家。”這是悼念詞中的一句。

“起靈——”隨著主持人的口令,《思念曲》再度響起。禮兵們抬起棺槨,繞場半周,緩步走入地宮。風吹過捲起黃土,尚未抽青的柏樹枝“沙沙”作響,有人悄悄低下頭,抹掉眼淚,有人默默行著注目禮,送英雄最後一程。

禮兵身後,8名志願軍老兵被學生攙扶著,排成一隊緩步相隨。他們似乎忘了生死相隔,只記得走下戰場後,已經很久不曾列隊成行。

英烈牆上,被接運回國的烈士周少武的名字鐫刻其中,周波站在牆前凝望著這三個字,淚水奪眶而出。這是他的大爺爺,他爺爺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哥,自1949年年初參軍後就再也沒有回家。2014年,周少武作為第一批在韓中國人民志願軍烈士重回祖國懷抱。今年3月28日,周波得到消息,幾經驗證後終於確認,這就是爺爺至死都在尋找的大爺爺。

手捧63年前的革命軍人犧牲證明書,周波特意前來祭奠大爺爺,並目送此次歸國的10位英烈安葬入土。他一次次紅了眼眶,哽咽著告訴大爺爺和他的戰友們:“我們在繼承著你們的遺志和精神,請你們放心。”

4月4日,88歲的志願軍老兵孫德山也趕來祭奠戰友。他家距離陵園約30公里,花了6年時間,他省吃儉用在家中建起一個抗美援朝教育展館,為的是“讓人們記住那段歷史”。

孫德山熟悉烈士陵園裡的一草一木,每年清明,他都要來到這裡為戰友掃墓。他忘不了跨過鴨綠江的那兩年零9個月,負責運輸物資的他無數次遭遇敵軍攻擊。而他的團政委朱德昌,就是在一次執行夜間運輸任務中遇到敵機轟炸,犧牲在他面前。

“為了懷念那些犧牲的戰友,為了讓更多的年輕人瞭解那段歷史,我要建抗美援朝教育展館。”孫德山眼中噙著淚說。

瀋陽市光明中學初二學生劉芊慧第一次參加在韓中國人民志願軍烈士遺骸安葬儀式,她深受感動。“那些從小聽的故事走到了眼前,烈士們為和平作出了犧牲,我永遠懷念他們。”劉芊慧說。

11點,安葬儀式結束,烈士陵園向公眾開放。27歲的安徽特警丁幫吉隨著第一批拜祭者走進園內。4月2日,他專程請假從家鄉安徽蚌埠趕到遼寧瀋陽,為的是能夠守在陵園門口,親眼見證在韓中國人民志願軍烈士遺骸回國安葬,獻上一束花,行一個軍禮。而在此之前,他從未離開過安徽。

就在啟程前往瀋陽的前一天,丁幫吉同大隊的戰友們紛紛微信轉賬給他,大家請他代為向英雄致敬。用這些錢,丁幫吉買了8束鮮花,敬獻到楊根思、邱少雲、黃繼光等英雄的墓碑前。

人潮的另一側,88歲的老兵孫德山身著志願軍軍裝,踏上每年如一的路線。上戰場時他只有18歲,如今已步履蹣跚。風漸漸大了,他轉身向陵園西邊走去,那裡安葬著他的團政委。他們年年相見,又許久未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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