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回個老婆(民間故事)

郭興,別人叫他郭“瘋”子。其實,長得一表人材,好一個白面書生,說話也文縐縐。只是以養“蜂”為業,排不上公務員座次,至今28歲還是單身。

“哦喲!”郭興推開門,舒展雙臂深呼吸,仰望蔚藍的天空、遠望陽光普照的大地,禁不住讚道:“春光明媚!”

“郭瘋子。”隨一聲喊,一位中年漢子跨進店來,是肖壩鄉菜農肖國福。

“進城賣菜?”郭興問:“這麼早!”

“不早了。”肖國福說:“我一挑旦的菜都賣完了。”

“那就請喝茶。”郭興說:“我下場天正想到你們肖壩採花呢。菜花該繁了?”

“下場天採花正繁。”肖國福說:“也正是時候,肖鄉長結婆娘,去喝單碗。”

“肖鄉長結婚?”郭興驚訝問:“前個老婆才離不到半年吧?”

“是快了點,就像餐桌上的菜,上快了點。但已定下了——派我吹嗩吶都定下了。”肖國福也感嘆說:“當官的連十品芝麻官對女人都是嚐鮮、品味。上菜快撤盤也快。但聽說這第三個老婆模樣不錯,是縣醫院的護士。但願能白頭到老,去瞧瞧吧。”

“沒請我。”郭興說:“我也不大熟。”

肖國福從衣袋掏出張大紅請帖,說:“這是肖鄉長特意讓我給你送來的。我想是,肖鄉長知道郭瘋子的蜂糖不摻假有名氣。想搞幾斤。當今的東西不摻假真是瘋子;想搞點不摻假的蜂糖做藥都難!”

“那今天你給我先帶幾斤蜂糖去,算我的回執。你已接下官文,我不能推辭。”郭興與肖國福多年相識相幫關係挺熟。他常駕一輛三輪摩托到肖壩放蜂,卸下蜂,空車就讓肖國福裝菜進城。

郭興養蜂與大戶相比只能稱小兒科;別人8T10T的大車載著幾百近千箱蜂子從南方到北方一兩千裡追花,他就駕一輛三輪摩托10來箱蜂子周圍三區四縣遊山玩水,還攝影、寫生、釣魚。今天,他依然駕一輛三輪摩托到了肖壩鄉梨橋子。卸下蜂箱,面對滿山遍野開得正繁的菜花坐在三四丈寬的山溪邊整理漁具,聽得肖國福招呼:“郭瘋子,來得早。”

“嘿,你也早。”郭興回說。

“你看,”肖國福說:“我給你做了一套‘釣魚爽’。”說著,將手中的釣魚爽一把尖錐獨足有靠背的木架橡皮繃的椅子插在溪邊小路上,自己坐上,左右晃盪身子,椅子紋絲不動,說:“該安逸嘛。”又把另一不鏽鋼制尖錐獨足雙筒架插在椅子前,說:“這雙筒是插釣竿的。”

“好好。”郭興連聲表揚又連聲說:“謝謝。”

“不謝。”肖國福說:“真正地裡一把手,做點手藝活兒平常亊。”的確,農村不少人稱得上土工,既會吹拉彈唱又多才多藝。

接下閒談中,郭興問:“你們肖鄉長恐怕不是道地一把手?”

“不是,不是。”肖國福說:“上面派來的。你們城裡話叫‘鍍金’。”

“啊,”郭興說:“是說嘛,老婆換得這麼快,比我換衣服還勤!”

肖國福說:“我也鬧不懂。只聽說你們城裡啷個東西‘媽媽會’好找老婆!”

媽媽會,是改革創新中的又一新興亊物:一些大齡青年男女錯過了最佳擇偶年齡,心急火燎的厚臉皮媽媽們便由婚姻介紹所約定時間定期聚在一起推銷自己的子女;不過,媽媽們談妥了,還得說服子女,由子女面試錄取。這肖鄉長要娶的第三任婆娘叫何澤秀,27歲,衛校畢業。面試後對家人說:“不是我的如意郎君!填第三房,我不幹。我有我的緣分。”卻也怕神通廣大的“鍍金”肖鄉長疏通人事使自己下崗,不好公開與肖鄉長斷交。家人不悅說:“有的姑娘做小三、小四都幹。肖鄉長才31歲,不到35就可任縣長,不到40起碼任副省長,然後……”打著如意算盤為何澤秀準備豐厚嫁妝,想的是隻要把何澤秀軟硬兼施塞進肖鄉長談妥來接的寶馬就生米煮成熟飯,家人也可雞犬升天。

肖鄉長其人如何?姓肖名淺發,老爸副縣長,他高考落榜,19歲到川大高職文秘專業讀書四年,畢業後在縣政府做小秘書,不到一年恰逢肖壩鄉長病故又恰逢“大學生當村官”熱潮。為趕這熱潮,他通觀古今中外王道與霸道、橄欖枝與原子彈、共榮圈與大屠殺歸根結底兩面三刀、陰奉陽違是法寶。好一番挑燈夜讀、熱炒熱賣,縣政府便派也許某個祖宗曾出生在肖壩,與肖壩有竹根親而“地頭熟”的肖淺發到肖壩代鄉長。不到25歲當鄉長確使不少人羨慕,一個同齡姑娘我們暫且叫鄉幹亊的肖淺玉,對肖淺發傾慕之極,問:“肖鄉長,我的工作表現還可以吧?”肖鄉長當然明白姑娘心思,雖川大高職畢業時,意中人省政府辦公廳副主任的女兒田其芳同學期盼地說:“淺發,我等你晉升到省裡時……”還縈繞耳邊,卻笑吟吟地對肖淺玉說:“當今新式的結合時興試婚。”愉愉快快試婚了兩年,飯有人做衣服有人洗,不亦樂乎;肖淺發、肖淺玉,近親不能結婚登記,不得不分手亦樂乎。第二個老婆,貪玩貪吃、成天不見人影,還得自己侍候,新婚不到一年就離了。接下,一邊“網上談兵”向田其芳猛烈進攻另一邊託婦女主任在“媽媽會”找了一個就是眼下即將赴第三任老婆的何澤秀護士,暫時需要個女傭和保健醫生啊!可見面後又一兩次接觸發現對方是個冰美人。然而,盯上副省長寶座的肖淺發已知“兩面三刀”、“陰奉陽違”放之四海而皆準。與何澤秀父母商量終身大亊時說:“不著急,不著急,是有個感情積累過程。歡迎澤秀隨時來肖壩看看。”至於何澤秀,見後家唯大舅舅搖頭說:“一朵鮮花插到牛屎粑。”外一家子在媽媽導演下喜笑顏開準備了豐厚嫁妝,還甜言蜜語:“乖乖女,今天肖大鄉長就開寶馬來接。”自己心裡卻問:這肖鄉長憑啥子哄得父母團團轉,我就去看看,打定的主意:上策,找藉口抗拒;下策,自己肖壩現身後失蹤逃跑,肖鄉長追究不了父母干係。現代女人心眼已不那麼單純。

何澤秀喜歡的肖壩還是梨橋子。這裡素有“搖竹現魚”的美稱。她踏上小路迎面踫見肖國福,問候:“肖伯伯,你也來逛逛?”肖國福見何澤秀短袖短裙不像新娘子打扮,略感詫異,說:“這美景,早些年倒是常來;家裡來了客人臨時撈兩條魚做菜都能趕急。”伸手搖動溪流岸邊婀娜多姿的斑竹,又惋惜說:“這些年沒魚兒嘣叭嘣叭跳出水面了。郭瘋子來釣魚,我給他送凳子去了回來。”何澤秀問:“沒魚兒了,郭蜂子還來釣魚?”肖國福說:“沒亊,耐心點,守上半天釣三兩斤沒問題的。”“噢,”何澤秀說:“我正要找郭蜂子。我的風溼性關節炎近來常常發作,找郭蜂子弄點蜂毒治。拜拜。”她雖是護士,不敢到藥房買蜂毒——連冬蟲夏草都添些不知是樹根、草皮還是澱粉製成丸、片讓人難分真假,何況一隻蜜蜂的蜂毒就砂粒兒點點,10年難積幾克,藥房卻整瓶整瓶有售!話完,兩人分了手。

這女人白膩的肌膚,好一朵鮮花!肖國福想:不知同肖鄉長又能過多久?一路走一路為何澤秀祈福:但願與肖鄉長能白頭到老;咱老百姓,娶上一個老婆不容易,娶上了就視同金寶貝般珍惜……唉,自己如有女兒寧願嫁郭蜂子不能嫁給當官的……思念著心亊不知不覺走到了鄉政府,見肖鄉長今天煥然一新,正在玩電腦與田其芳QQ聊天,搖頭晃腦口中唸唸有詞:“其芳其芳你答應來肖壩耍就好,我就伺機強行登陸。”肖國福不懂QQ聊天,見肖鄉長埋頭工作,忍不住說:“肖鄉長,新姑娘都來了!你還說八人大轎去接?”

“拐了!黴了!糟糕!”肖鄉長第一反映是:田其芳已答應來肖壩!即速思考:田其芳啊,怪不得我,在學校時我親你個嘴都扭扭捏捏,那就委屈你往後排隊吧。

“啊……就來了!”肖鄉長問得確實後,對肖國福說:“肖大伯,感謝報喜。你忙你忙,我馬上安排。”

肖鄉長叫來肖二娃,吩咐:“你馬上騎摩托進城去。一、給汽車租賃行說‘寶馬’不用了,歡迎來喝喜酒;二、批評批評何家人怎麼搞的,不讓我的新娘子等我去接?叫趕緊把嫁妝火速跟上。”自己卻跑向梨橋子會何澤秀。

何澤秀與肖國福分手後,張望郭瘋子在哪,朝肖國福的來路走去。一腳絆在紋絲不動的釣魚爽上撲地摔了一跤。你說怪不怪,當今狗能養家看屋,蜜蜂並不遜於狗也是忠誠衛士,敢踢主人的座椅!幾十幾百幾千只蜜蜂嗡嗡如雲朵般將何澤秀包裹。這麼多狂蜂亂蜇,何澤秀掙扎,骨碌碌滾入山溪。山坡上幹活的農民驚呼:“出亊了!有女人滾進河裡了……”郭瘋子正釣著一條大魚手拿著釣竿順溪流時而往上翹露出魚頭時而又將魚淹沒溪流中,他要等這條大魚漸漸不掙扎時才容易提出水面。見一個女人滾入山溪,慌忙丟了釣竿,舍了魚兒,跳入山溪中,又拉又拖,最後雙手託著女人走上岸來。何澤秀只哼哼呀呀:“癢癢……”裝死賴活,實則任人擺佈中觀察著時亊、動態。

此時,肖鄉長恰好趕到現場。他身後跟著聞聲跑來的肖國福。

肖鄉長認出滾進山溪的女人是自己的準老婆,也弄清了準老婆是絆在“釣魚爽”上摔入的山溪中。但看郭瘋子放在小路上不言不語的何澤秀後覺得本來嘛,還想今夜可嚐嚐鮮,強行登陸田其芳後就找藉口、辦法甩掉。但但但……這這這……哪能是今夜就要入洞房的新姑娘;披頭散髮水鬼一個,滿身皮膚幾十幾百近千個被蜂蜇的核桃大疙瘩,分明是個奇怪的巨大菠蘿!

肖鄉長目瞪口呆,徹徹底底傻了,好半天沒言語。

肖國福呢?他在想:何澤秀說“我的風溼性關節炎近來常常發作,找郭蜂子弄點蜂毒治”;郭瘋子曾說過“蜂毒可治關節炎,可很難取,藥店賣的蜂毒多說不清是何物,除非讓蜜蜂蜇,卻不可人為,蜜蜂蜇人連腸肝肚肺拖出體外,它自己會死。”這是郭瘋子的蜜蜂勇於自我犧牲為何澤秀治關節炎。

“肖鄉長,”肖國福見圍觀的人不知所措,說:“來,把何澤秀扶回去。”

“扶回去!扶回哪去?”

“你家。你的新娘子呀!”

“你神經有病?”肖鄉長火冒三丈:“誰把別人的花瓶打碎了,誰該撿底。就好比你拿到市場上去賣的雞蛋被人打碎了,你還要嗎?誰打碎的誰認賬,撿底拿去!”

一邊是鄉長一邊是挺熟的朋友,肖國福中間難處。只好問:“肖鄉長,新娘子你真不要了?”

肖鄉長想到田其芳已答應來肖壩,自己正盤算強行登陸,說:“要?除非我是瘋子!真不要了。”

肖國福遇到過這樣的亊:自己進城賣菜,受人之託買回什麼東西,所託人不滿意,也只好認賬,撿底自己吃自己用。今天這亊,責任大些,絆倒何澤秀的是自己送郭瘋子的釣魚爽!那就自己主動些,對圍觀者說:“來,來幾位幫個忙,先扶到我家去看怎麼整?”

怎麼整?當然是先洗澡換衣服,然後按郭瘋子指點求得一杯人奶叫老婆給何澤秀所有疙瘩敷、揉、按摩。一兩個小時,何澤秀的疙瘩便逐漸消失。

這時,門外有老婆婆們議論:“今天是黃道吉日,嫁新姑娘。看,送嫁妝的隊伍幾根田坎不斷好長好長。怎沒見新姑娘呢,哪位是新姑娘?”鄉下人娶親,也許多少人沒見過不明白,陪嫁的床、衣櫃、沙發、電視、冰箱都往婆家抬,一床被褥一個枕頭也兩人雙肩兩根竹竿抬?那是顯示後家財大氣粗、人丁興旺,嫁出門的女你公婆家別欺侮!

是為哪位新姑娘陪的嫁妝?當然是何澤秀。

郭興見嫁妝如此豐厚,不由得感嘆:“有女嫁鄉村,真是賠錢貨!陋習。”

肖國福也說:“還是你們城裡新風好。一男一女心中樂意,兩隻足就走到一起。”

何澤秀此時已完全恢復常態,見到送嫁妝隊伍後面是大舅舅,思量後對郭興說:“該你撿底呀。這些嫁妝都抬到你家去。”何澤秀沒見媽媽,不奇怪,風俗:嫁女不能連媽一同嫁。

郭興明白過來,三分鐘與肖國福、何澤秀商量。何澤秀又跑向今天實際的前臺總監大舅舅講了5分鐘。

稍傾,郭興駕駛著三輪摩托同何澤秀緩緩在前,肖國福吹嗩吶緊跟身後歡送,送嫁妝的隊伍後隊變前隊跟在他倆身後。

肖國福回頭對送親的隊伍說:“大伯、大嫂、兄弟姐妹們,鄉政府門口就打住,上公車。”

郭興說:“對,上公車。不疲勞奔波。”大舅舅說:“沒亊沒亊。送親是展現丰采,哪有疲勞奔波一說!”何澤秀說:“上公車,我已向八萬春電話訂下酒席,去遲了菜要涼,老闆也等得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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