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七年的某一天,我接电视编导浙江电视台刘郎先生的电话,他说要我找苏州作家陆文夫的电话,我说我不熟,但我可以帮你打听找到,我就即拨通了老文化局局长周文祥的电话,他直接告诉了我,我回电告知了刘导,我说你就即打吧,他应该在家里,想不到刘导这次同陆文夫接触结下了千古奇缘,陆文夫老先生推荐了他拍《苏州园林》的姻缘,这里有不少细节凝结了这段姻缘的开始。
我跟刘导相识于1995年宝岛台湾,十月十五日,我于台湾国父纪念馆逸仙厅举办画展,我下午开幕,上午我在展厅间坐,隔壁翠亨厅来了三位浙江电视台的人员,他们带了双百老人谭建丞和岳石塵的画来台搞双百老人展,我也去看了一下,方知谭老先生是吴昌硕一路,画风高古苍劲,盛为喜欢,一饱眼福,领队刘郎同我认真交流了一下,因是同是大陆而来,十分亲切,互留电话信息。
自台湾回来后,我也去了一次浙江电视台拜会了一下刘郎先生,他们介绍我去了他们协作单位美术报,认识了王平编辑,这是同刘导有了第二次接触。接下来他来苏州拍片,拍吴冠中时我在北京,没缘见面,后来他拍《苏园六纪》、《苏州水》,他们摄制组七八人都在我家吃饭,我叫唯亭老乡送上阳澄湖大闸蟹,到我家举杯品酒,席后谈及昆曲,我就叫上昆剧团的袁丽萍来我家一展唱腔,让刘导体验一把苏州文化的魅力,后来他在苏州拍摄《苏园六纪》、《苏州水》得国际国内不少大奖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我也引以为荣。
2003年初秋的一天我又接刘导电话,叫我在花鸟市场买两盆菊花去同里一下,协助他拍摄《同里印象》我就即而行,去大成坊花鸟市场,一看花都未开,我挑了两盆似开非开凑合一下去同里,他看了很不起眼不满意,我们又去吴江宾馆,再找了两盆,稍微有些样子,但是也不太满意,刘导的意思要拍同里印象,描写秋菊黄时蟹正肥的镜头,我一早去了市场买了三只蟹并煮熟,他拿了一个酱油色的酒瓶,写在红纸上一个酒字贴了上面,把它放在河岸边石条上,把红蟹、酒瓶、菊花凑成一幅画面,背景是河面。在我们拍摄之前走进了一户宅园,见了他家几盆漂亮盛开的五彩菊花,我惊奇万分向他们借了出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刘导将镜头摆好,准备拍摄背景是河面,而河面一片平静,刘导命我拿拖把在河滩边倒腾,水波涟漪,这样镜头里能看到水的波动和流光,显示水的质感,我真为它的匠心独运叫妙。
第二天他想拍江南茶市,他找了一块木板作匾,上面写了一个茶字,白天一直在观察波光反照在板上的光影效果,第二天一早在太阳上升时,阳光照射河面反射光映照上放在河岸走廊的茶匾上,波光晃动,涟漪迷人的曲线,他拍的一块茶匾却在波光中看到了水的身影,就能联想到水乡泽国的风姿和韵味。这种构思是营造也好,还是设计制作,他都是艺术处理简约的联想,真是妙不可言。
他为了拍摄香炉一支香在窗台上一缕青烟直上,显示宁静,他把门窗紧闭,不准人走动,他每一个镜头匠心独行。
为了拍水乡的富餘,莲藕上市,原本他的构想找一小船装莲藕划着船,可是找了几天找不到合适的小船,无奈只能把藕放在河滩石岸上,叫了一位清秀少妇在河摊洗藕,特地去市场买了一件红上衣,还带上了一个翠镯,在迎春花条和碧绿柳条下,波光和灯光的照映水面,一位少妇浣水洗藕,那种富馀的神情又透过水光的映照,翠玉暗示,足以显示了江南的富贵,为了这一小小的镜头,足足拍了一个多小时。我拍下此照,万绿丛中一点红,诗情画意,回来画了这一把扇子送给了刘导。当时我在同里不知不觉跟他呆了15天,每天只拍二三个镜头,为了一个镜头,要来回拍好多次,完全是为了营造,然通过景色把一叶知秋,通过层层门阁,回廊小桥显示庭院深深,我在现场时常充当一个现场指挥。我 的嗓门大,渔夫划了小船,带着鱼鹰的拍摄现场,我真过瘾,叫上"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大嗓门。
其实这次同里拍摄之前的三月份初春,我先去了景德镇画瓷,看了青花老瓷片其笔性同笔墨有同工异曲之妙,所以去了景德镇过了一把瘾,对景德镇有了进一步的认知。到了八月有一天刘郎来电要我一起去景德镇做他们的向导去拍摄河姆渡文化纪录片,我先乘车去了杭州跟他们的车去景德镇。由于我呆过半月画瓷,打过前站,基本什么窑厂都清楚,也认识了一位黄伟的学生,当时我为他画水仙,讲解构图变化等基础的知识,他感激的说他跟了一位老师学了六年,也没有你讲半小时有效,所以对我忠心,由他再做向导,他是本地人,他对瓷的制作工艺更为熟悉,他自己也会吹釉,而且是用嘴土方法吹,他也会拉胚,拍了不少镜头。他带我们去拍拉大缸的作坊,天气炎热,十八九岁的小伙子都光着膀子拉胚,浑身泥浆,原始得很, 看来很吃力,又脏又累,那时的景德镇太落后了,起码市容市貌同苏州相差一二十年,他也带着我们去山里,拍原石水冲石机,吃山村野味馆。在景德镇拍摄一件事,真是我终身难忘。我们在古窑,为了拍一件青花梅瓶,在花窗上拍摄时生动一些,刘导想要一支荷花插在上面,可是八月荷花几乎没有了,我们看了几处,在荷塘中间有一枝荷花,无奈我只能赤脚深一脚浅一脚步入荷塘中央,由于从小从没有进过荷塘,也没经验,残荷杆横七竖八的在水下泥塘里,我采花回岸,两腿被荷杆上的刺划得一条条的血印,十分难受,用自来水冲洗了一下,不少条痕都刺破了皮肤,当场就肿肿的。但花插入梅瓶放上窗台进入拍摄时那种雅致,古色古香,反光板反射下花的粉嫩、瓷的高贵,完全是一幅古典油画,构图唯美,光的透亮,我几乎沉浸在拍摄现场的一种艺术氛围中,几乎忘了两腿疼痛。
隔天刘导想模似一个瓷在火中燃烧的镜头,在一片场上用柴,点上了柴油燃烧,后面排上大小不一的瓷器,立在火上后面,试了好多次,还是不理想,最后同窑主商量能否真的在汽窑打开拍摄,窑主说在熄火前只能打开两三分钟可以,否则冷气进去瓷会裂开,刚熄火前窑里通红,但热浪很高,要离得远一些起码五六米,我们约好这天下午四点熄火前来打开拍摄,我们拍好荷塘镜头就赶着回窑厂,先在窑位五六米前架好了机子,我在旁协助拍摄,刚打开窑门,一股热浪直扑镜头而来,轰的一下,镜头一黑,热浪也冲在我们身上而来,像桑拿一样,头上的热汗和胸口的汗水哗哗往下流,我汗水流入我的小腿,我钻心疼痛,哇哇直叫,咸的汗水流在我刚刮破的条痕上,我双脚跳地,待两分钟拍摄完毕,我冲出去直奔自来笼头,清洗汗水,可还是钻心的疼,过了好一阵才慢慢减轻,从此至今难忘。
那次拍片正好大夏天,为了捕捉镜头,街面上看到挑瓷胚的工人,我们要求他来回几次,我作现场指挥,刘导扑在机子上看镜拍摄,我那时也仔细观察刘郎的背影,外衣早已湿透,两鬓挂下晶莹的汗水,可他为了一个镜头反复来几次,不厌其烦,那种敬业精神真叫我小他十四岁的人不得不信服。刘导不喜欢奢华,生活简朴,喜欢乡村野趣,有一次在边缘乡村饭店用餐,觉得味不着,我们曾有几次绕道而去,景德镇十多天拍摄,辛劳和汗水,欢声和笑语,我们始终带着欢乐,他是一个劳逸结合的人,最后结束回来的那天早晨,我们起了一个大早五点不到有黄伟做向导带着我们窜过三宝陶艺村,去了一个鱼塘钓鱼去了,刘导爱好钓鱼,每当片子拍完,总要过一把瘾。
他是钓鱼高手,我和王伟民、黄伟,每人一竿都比不上他钓的鱼多,我们天蒙蒙亮钓到八九点钟钓了一些鱼,我们就找了一家乡村野店加工就餐,我们吃的满头大汗,我们就到山溪沟里擦身,一见水清见底,外无一人,刘导说:“我们就在这里裸一把吧",我们下去,山泉清澈凉爽,十分舒适,正在乐水戏笑,有一村姑上这边来,见了我们扭头就跑,实在吓得不轻。
二00九年,我在山塘街开设正社画馆,刘导几次来做客,2011年的秋冬季节,他要我饰演余姚四贤严子陵历史篇中的汉光武帝刘秀,说我化妆也不用就直接带上皇冠就兴,陈天趣饰演丞相,我们去了无锡影视城,去借黄袍等古装,历史片虽没有台词,但刘导把每个镜头从构图、道具、背景严格要求,下午四五点开始,一直拍到晚上十点才拍完,我也算过把皇袍加身之瘾。
又到2014年,刘导又为苏州实验小学拍宣传片,我新居就在实验小学隔岸,我抽空去观看他拍片,同里和景德镇拍片至2014年十多年过去了,他在全国和苏州以成家喻户晓人物,这行业中真是一位大腕了,十多年过去,设备也是先进不过了,可他已是67岁的退休年龄了,虽他儿子带了一些学生做助手,可他还是每个镜头都是亲自扑在机子上,我不竟再次仔细观看他扑在机子上的宽厚的背影,唯一不同,二鬓白发已上。待片子拍完试播时,林校长,蔡校长,相约于我山塘街正社画馆观看片子,他突出实验二字,文字语句还是那样恢宏博大,精炼气派,镜头唯美,光线色彩亮丽缤纷,诗情画意,情景一致,振奋人心,一部宣传片凝聚他文学、美学、人生经验的总结和他撒在摄像机上的汗水,和深更半夜咬文嚼字的文字功底,我们虽是两个行业,我同他客串了几下,我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个老式文人的风骨,严以律已,那种敬业精神,而且严格要求我们后人,我在2011年天津人美出版的三卷画集发行式时,他诚恳要求我学习古典诗词,这是对我画画似乎找回了灵魂,每当我组织正社诗词讲堂课时刘导一句话就在耳边:“江野贤弟诗的一部分,还需加把劲,再烧一把火,加强诗词的自身修养,加强诗词的自创能力”这句话时刻铭记,虽不可称自己是白发学童,也是50多岁学打球吧,记忆和精力有限,这样那样的困难时时即有,但刘郎的教诲和精神时时鼓舞着我,他的坚强背影,浑厚的扑在机子上两鬓白发的背影时时在我脑海浮现,他象一块奋发的丰碑时时鼓励着我努力前进!
江野於己亥正月完稿
同里合影
无锡影视城
山塘街门口
刘郎在江野画集发行式上的讲话录音稿
读画三谈
其实我是美术专业以外的人士,做影视的,今天主要是来祝贺的,来的路上呢我想今天是“春意艳桃花”的这种情景,没想到一到现场真是“满堂花穗三千客”,说的话呢我给它取个名叫“读画三谈”,是谈三个意思,主题呢就是祝贺江野首发式成功。
我和苏州结缘,当在早于《苏园六纪》之前—即1997年创作《江南》的时候。《江南》是一部系列片,其中每一部的结构,都是有一位人物贯穿的关于苏州的一部,则名为《一位作家和一座城市》,而这位作家,便是陆文夫老师。这一片名后来被人多次套用且渐为人知,但事实上,它最早还是《江南》首创的。不过在拍摄《江南》之前,我并不认识陆老师。
记得当时,我打电话求助于已经在1995年,我当时受邀与台湾最大的一个电视台叫做中视,去台北搞活动,我们当时参观国父纪念馆的时候,我当时是从蛮荒野地的西部来到南方不久,我看到江野先生在那里举办个人画展,我一看他画很丰富啊,我一看很感动,我就是坐下来吧,于是就和江野先生攀谈起来,我们俩就此定交。我要约见陆文夫老师的时候,我想苏州并不认识人啊,我就想能不能求助江野先生,我打电话给他,江野说,我也不认识陆老师,但我可以给你找来陆老师的电话,电话挂了以后,说是迟那时快,电话号码便来了,江野说,你现在就打,陆老师正好在家里。
如果说我与江野贤弟的结识,是因缘而至,那么,我与陆文夫老师的结识,便是因友结缘。起初,陆老师对“出点”毫无热情,是因为我对他的《壶中天地》谈了一番还算独到的感想,并说,“我不认识你,你却帮助了我”,以及“我是老三届”,陆老师才答应然我来苏州谈一谈,从此,也才有了《一位作家和一座城市》,有了《苏园六纪》,有了《苏州水》。顺便说一句,我以为,陆老师散文的成就,其实并不下于他的小说。
在《江南》以后的创作里,如在《陶瓷的年代》的拍摄中,我都曾得到过江野贤弟的全力帮助。还有在2003年的时候我拍了部片子叫《同里印象》,当时我在苏州,江野贤弟也给我莫大的帮助,我说你干脆干我的美术设计好了,那是戏言,他还是给我微细的支持。因此,亚明先生的那段著名的题词“江野是个大好人”一直在我心头萦绕。我也以为,亚明先生的评价,绝非是率意而题,因为他道出了认识江野的所有朋友的共识,我说江野贤弟是三种人,哪三种人呢?—江野贤弟,做人纯真,为人厚道,待人真诚,和江野结为朋友,心里很熨帖。做为好朋友,朋友的的成绩,就是我们的成绩,因此,江野办画展,我们由衷地高兴,因此也向江野贤弟由衷地道贺。
除了道贺,我再表示一番感谢之情。我不是感谢江野,而是感谢主办单位和承办单位。做为体制之外的一位画家,江野贤弟完全是靠着自己的“自强不息”来“厚德载物”的。应当说,江野先生完全有能力办些个人画展,出些个人画集,但是,有了主办单位和承办单位的鼎力,江野贤弟这样的画家,却不经得到了非常具体的支持,而且也获得了精神上有力支撑。你们支持的不仅是江野一个人,而是支持了体制之外的一种群体,一批精英。我常想,何谓精英?所谓精英,不一定就是那些在媒体上舌灿莲花的“名嘴”,不一定就是那些在电视上卖弄坚实的“名流”,也不一定就是身居庙堂,把持阵地的“名家”。真正的精英,往往就是孤军奋斗而锲而不舍,往往就是身处民间而坚韧不拔的有识之士与有志之士。这是我的第二层意思,第三层意思是除去祝贺,除去感谢,我最后再说一点期望。
江野贤弟的作品,从样式到体材,自然属于文人画,而且已经进入了一定的境界。但是,人文化的三大要素,是由诗书画这三绝合构而成的,这真有点像电视片,—画面,解说,音乐,缺一不可。诗书画次序的排列组合,其实是道出了一种见解,即:文学,是一种母本艺术。无数先贤的成就,也无疑证明了这一点。陈子庄已经足够生辣,但他的题款,却有一点拉后腿。“白石翁”当中加上一个“山”字而成“白石山翁”,这个“山”字力压千斤,文学性之于美术家,实在是太重要了。所以,若从严格意义上来讲,我觉得,江野贤弟的诗一部分,还需要再加把劲,再烧一把火,即加强诗词的自身修养,或称加强诗词的自创能力。
如果说中国的传统文化是一位文化老人,那么,只有加强了这方面的修养与能力,我们才能够真正成为能够和这位老实人对谈的人。昨天我看人物周刊,百年系列内写了两组评论,有一段说梁簌铭先生晚年的时候感慨,人生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是找不到和你对谈的人,咱们说白了就是找不到文化中和你说真心话的人,我觉得能和历史文化老人对谈也是比较高的一步。
又比如,仅一条利嘴开张的鳜鱼,点几片悠然飘落的桃花,题上“桃花流水鳜鱼肥”,但是有些画家题的是什么,“诗人一语百年殃”,这两句题语的画外空间,是有着天壤之别的。借题、凑题与点题的差别,则更是显而易见。
听说江野贤弟已经拜师,已经在学习中国诗词创作了,那可就太好啦,因此我提议就为我们江野学习诗词而鼓掌吧!谢谢!
2011-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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