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窗前草
1938年11月4日，一代奇才蔣百里先生逝世！
01
他是民國的傳奇人物，馳名海內外，
德國媒體譽為“東方人傑”。
年僅30歲，就被欽點為保定軍校校長。
雖然如今的名氣遠沒有梁啟超響亮，
但他卻被稱為梁啟超的“智囊”！
他智商逆天，是世間少有的通才。
從軍事、文學、史學、哲學，
到外交、佛學、藝術、書法、音樂、騎射，
都有不凡的成就，
可謂能文能武，學貫中西，
因此被贊為“文藝復興時代型的人”！
還被複旦大學教授錢文忠稱為“完美的中國之士”，
與魯迅、陳寅恪、章太炎比肩。
他就是一代軍事奇才蔣百里。
∆青年蔣百里
蔣百里是武俠大師金庸的姑父。
蔣百里的原配夫人查品珍是金庸的同族姑母。
他們早在童年時就定下了娃娃親，
直到18歲時訂婚，1910年成親。
查品珍一直在海寧硤石侍奉婆婆，
終身沒有生育，
直至1939年冬逝世，年僅59歲。
金庸曾多次提到姑父的名字，並引以為傲。
在1975年出版的《書劍恩仇錄》後記中，
金庸寫道：“我是浙江海寧人。
海寧……近代的著名人物有王國維、蔣百里、徐志摩等，
海寧不出武人，即使是軍事家蔣百里，
也只會講武，不會動武。”
對蔣百里的評價可謂精到。
02
1882年10月13日，
蔣百里出生在浙江海寧的書香世家。
祖父蔣光煦（號沐公）是著名的藏書家、刻書家，
建有“別下齋”藏書樓，貯書10萬冊，
刻印有多種書籍流傳於世。
但到父親蔣學烺時，
家道中落，後行醫為生。
母親楊鎮和通曉文墨，
成為蔣百里的啟蒙老師。
13歲時父親亡故，與母親相依為命。
蔣百里從小聰慧過人
4歲識字，學習詩文，過目不忘。
熟背四書五經，
還在茶館裡繪聲繪色地講三國、水滸故事，
8歲就有“神童”之名。
16歲考中秀才，18歲當塾師。
後上交“觀風堂”答卷，文采飛揚
縣令方雨亭感嘆：
“此真為我國之寶也！”
被評為超等第一名。
破例發給獎金三十兩，
比慣例三千文高出十倍。
後經方雨亭資助，
考入求是書院（浙江大學前身），
入院後成績優異，
兩次國文考試均列第一；
課餘又應東城書院月試，
五試名列第一！
學霸特質令他的才子之名更加遠播。
03
1901年，蔣百里留學日本，
入日本陸軍士官學校，
很注意鍛鍊身體，
對騎術也頗有研究。
1905年畢業時以步兵科第一名的成績，
從日本人面前拿走天皇賜刀。
這讓日本人受到奇恥大辱，
因為他們向來以能得到天皇賜刀為榮，
而且當時的畢業生中有三百多個日本人，
中國留學生只有四名。
接下來更打臉的是，
第二名和第三名也都是中國人
分別是蔡鍔和張孝淮。
這下日本人更慌了，
便規定以後中日學生分開授課，
以免造成比不過中國人的尷尬。
∆天皇賜刀
蔣百里不光學校成績出眾，
提出的軍事理論也非常管用。
他的持久戰理論應用到抗日戰場上，
使日軍陷入湖南不能自拔，
最終戰敗投降。
所以有日本人說：
“一個蔣百里就兩次打敗了整個日本陸軍！”
∆1906年夏，蔣百里（右一）與友人在日本合影，蔣百里時任近衛軍第一聯隊見習排長。
1906年，蔣百里赴德國學習軍事，
任實習連長，表現出色。
深受德軍最高統帥興登堡（後任德國總統）賞識，
還得到著名軍事學家伯盧麥將軍的高度評價：
“拿破崙曾經說，
在古老的東方將會出現一位偉大的將軍，
這個人也許就是你。”
回國後，年僅30歲，
就被袁世凱欽點為保定軍校校長。
保定軍校是中國近代史上第一所正規陸軍軍校，
也許大多數人知道黃埔軍校，
但保定軍校更正規更系統，教學時間更長，
只辦了20餘年，卻培養了一大批傑出校友，
蔣介石、白崇禧、張治中、葉挺、傅作義、吳佩孚、
李濟深、鄧演達、孫傳芳、錢大鈞等都出自保定軍校。
而在整個抗日期間，全國一共分為12個戰區，
在正副戰區司令的級別上，
保定軍校的學生有29人，
黃埔軍校的學生僅僅佔3人，
也就是胡宗南、李延年、範漢傑。
能在如此厲害的學校當校長，
蔣百里的能力可想而知。
∆1911年，蔣百里在德國哈爾伯斯達特軍營
蔣百里當校長後，狠抓改革，
首先給每個學生髮新軍裝、新皮靴，
要求學生注重儀表；
改善伙食，保證衛生和營養；
抓教學，聘用新留學歸來的老師任教，
有時也會親自授課，深受學生愛戴。
他曾發誓要把學校建成最完整之軍校，以衛國防，
為此還到北京找段祺瑞要辦學經費，
不僅多次受到阻撓，還遲遲得不到撥款。
當報國的理想遇上動盪的現實，
他憤怒又無奈，最後開槍自殺。
蔣百里自殺在全國引起震動。
當局立即請日本駐華公使館派最好的醫生為其療傷，
隨行的女護士叫佐藤屋登。
佐藤屋登不僅悉心護理蔣百里，
還以人生的忍耐與大無畏精神鼓勵他振作。
蔣百里深受鼓舞，漸漸愛慕起佐藤。
佐藤深知日本人嫁給中國人有諸多困難，
且父母並不同意這樁婚事，
寫信讓蔣百里死了這條心。
可蔣百里愛意頗堅，接連不斷佐藤寫信，
並附一把匕首，寫到：
“我因你而生，你現在又想置我於死地，
好，我馬上就到日本來，要死也要死在你跟前。
假如你不回來，那你可把刀寄回來。”
靠著“放刁撒賴的突擊戰術”和滿腔的誠意深情，
最終打動了佐藤和她的父母，
二人於1914年秋在天津舉辦婚禮。
因他喜愛梅花，婚後便為夫人改名“左梅”，
並在家鄉種植二百株梅花，名為“梅園”，
以供二人終老之用。
左梅婚後便與日本斷了聯繫，從不說日語，
一心支持蔣百里的抗日活動。
他們的女兒將英說：
“她說國語，穿的衣服都是中國衣服，
你看不出來她是個外國人。”
蔣百里去世後，蔣左梅獨自撫養五個女兒，
也因為日本女子的身份而遭人白眼，
但她一直留在中國為蔣家守寡，
直到1978年在北京去世，享年88歲。
二人最終合葬在杭州南山公墓。
∆蔣百里全家福
04
蔣百里終身雖沒親自指揮過一次戰役
但在30多年的職業生涯裡，
他先後被趙爾巽、段祺瑞、袁世凱、黎元洪、吳佩孚、
孫傳芳、唐生智、蔣介石等聘為參謀長或顧問。
他投入畢生精力致力於國防建設，
若以他的軍事才華在內戰中施展，
必然飛黃騰達，升官發財。
但他沒有為某個人或某個主義服務，
而是為國為民顛沛流離，
給中國留下一個有專業素養的高級軍官團。
∆1919年，中國歐洲考察團在巴黎的合影（左二為蔣百里、左三為梁啟超、左四為張君勱）
1918年12月，蔣百里與梁啟超、張君勱等人赴歐考察，
他們為戰火留下的斷壁殘垣深受觸動，
對歐洲政治和文化也有更深刻的認識，
回國後分別著成
《歐洲文藝復興史》和《遊歐心影錄》。
蔣百里寫成《歐洲文藝復興史》，
請梁啟超作序。
梁啟超對書中內容頗為贊同，
幾日內寫成洋洋6萬字的序言，
篇幅與蔣百里的原書相當，
只好另作一短序。長序後來單獨出版，
也就是為人所熟知的《清代學術概論》。
兩書均為名著，不斷再版，
成為民國學術界的一段佳話。
1921年，上海商務印書館出版《歐洲文藝復興史》後，
廣受讀者歡迎，僅14個月就連印3版。
學術界更是給予高度評價，
著名學者張其昀曾說：
“百里先生在六十多年以前，
就為我們編纂了《歐洲文藝復興史》，
供給一部他山之石的借鑑，
該書網羅宏富，條理詳密，斷制謹嚴，
至今尚未見其比者，
這是非常令人感激與深刻懷念的。”
著名作家曹聚仁評價說：
“他著作《歐洲文藝復興史》，
對於那時期的氣息，體會得很親切，
文字中流露著閃眼的光芒。”
∆《歐洲文藝復興史》初版書影
蔣百里與梁啟超從歐洲考察回國後，
國內的五四新文化運動正如火如荼。
他們一面整理國學，
一面輸入西洋新思想、新知識，
組織了三個重要機構：
創辦松坡（蔡鍔字松坡）圖書館；
在北京設立共學社，
出版政治、經濟、軍事、文藝等各類文稿；
與蔡元培等人發起講學會，
先後請杜威、羅素、泰戈爾、杜裡舒等來華講學。
這些事物都由蔣百里主持。
∆1929年3月，印度詩人泰戈爾訪問上海時與眾人合影。中排右二為徐志摩，右三為蔣百里。
蔣百里與徐志摩的關係也非同一般，
他們同為浙江海寧人，
曾一起創建新月社，交情莫逆。
1930年，蔣百里受牽連入獄，
徐志摩曾設法營救，
後來打鋪蓋到監獄陪蔣百里坐牢，
一時轟動天下，被新月社名流紛紛效仿，
“隨百里先生坐牢”成了時髦的事情。
當初徐志摩經濟最為拮据時，
蔣百里將自己在北京的寓所交他出售，
幫其度過難關。
蔣百里被囚居長達二十月之久，
但卻不急不躁，自號“澹寧”，
即“澹泊明志，寧靜致遠”之意。
每天在獄中打太極拳、練書法，
潛心研究康德、伏爾泰哲學，
參讀佛家經典，增強修養，
內心強大到如此，令人佩服。
∆蔣百里獄中寫經（局部）
04
1936年冬，震驚中外的“西安事變”爆發，
蔣百里與十多名蔣系軍政大員同被羈留。
此時親日派何應欽欲派飛機轟炸西安，
東北軍少壯派則竭力主張殺掉蔣介石。
眼看大戰一觸即發，情勢危急，
張學良情急之中想到蔣百里，問計於他。
張學良一直很佩服百里先生，
說他“不做官，沒有錢，有學問”。
蔣百里威望甚高，蔣介石也把他敬為上賓，
他是無黨派人士，也是出面調停最佳人選。
蔣百里果然不負眾望，與蔣介石密談，
最後終於促成西安事變的和平解決。
∆1936年9月於意大利留影
在外交上，蔣百里也是屢創奇功。
他曾多次以特使身份出訪西歐，
最著名的就是舌戰墨索里尼。
1937年9月，日軍向中國大舉進攻之時，
希特勒下令中止向中國提供軍用物資，
並撤回駐華軍事顧問團，
美、英等國坐視不理，
而日、德、意三國則簽訂防共協定，
國際形勢對中國十分不利。
時年55歲的蔣百里經過多層關係，
終於見到意大利獨裁領袖墨索里尼，
道破日本借德、意反共，從中漁利，
痛析其中的各種利害關係。
終於說服墨索里尼改變對中國的看法，
從而為抗戰贏得寶貴外援。
∆陸軍大學代理校長戎裝照
1938年秋，蔣百里被任命為中國最高軍事學府
——陸軍大學校長。
多次推辭不就，
後只得同意任代理校長，
由蔣介石兼校長。
在遷校途中因操勞過度，
於11月4日病逝於廣西宜山，年僅57歲。
∆1938年11月4日，蔣百里病逝於廣西宜山縣。圖為舉辦追悼會的宜山大禮堂
∆改遷後的蔣百里墓，位於今浙江省杭州市南山陵園
噩耗傳來，舉國震悼，
重慶各界舉行公祭，
蔣介石親臨主祭，
“國民政府”明令褒揚，
追贈其為陸軍上將。
一代奇才就此隕落，
無數文士紛紛悼念。
黃炎培先生的輓聯雲：
“天生兵學家，亦是天生文學家。嗟君歷盡塵海風波，其才略至戰時始顯；一箇中國人，來寫一篇日本人。留此最後結晶文字，有光芒使敵膽為寒。”
∆《國防論》書影
他著作頗豐，且部部經典：
所著《孫子新釋》《軍事常識》等，
出版後成為軍校教輔；
所著《歐洲文藝復興史》，
至今仍是美術大學學生的必讀書之一。
所編《共學社叢書》，
成為新中國成立前規模最大的學術文化叢書之一；
曾主編《浙江潮》《改造》等刊物，
其思想之尖銳深邃不亞於《新青年》；
所著《國防論》成為國民黨抗戰指導思想，
甚至在二戰中也具有戰略指導意義。
所著《日本人》與本尼迪克特的《菊與刀》、
新渡戶稻造的《武士道》、
戴季陶的《日本論》並稱“日本文化四書”。
還撰有《日本人——一個外國人的研究》
《東方文化史及哲學史》《主權階級與輔助階級》等文。
∆1932年在上海家中
蔣百里不僅自己博學多才，
對女兒們的教育也毫不懈怠。
帶她們遊歷歐洲，
參觀各地的博物館，
在行萬里路中瞭解世界。
他說羅馬要分成四組去體味，
一是以政治為中心，歷史為材料，
如王宮遺蹟、紀念塔、鬥獸場之類；
二是以宗教為中心，歷史為材料，
如梵蒂岡、聖彼得寺、保羅寺、地道等；
三是以文藝復興為中心，
如美術、圖畫、雕刻、建築、畫廊等；
四是現代建築，以經濟為中心，
走向民族復興之路。
可以說，他的女兒都是他一手教起來的。
∆抗戰前後蔣百里（前排右二）與胡適（前排左二）等人合影
不僅如此，他對後輩青年也多有提攜。
中國航空之父錢學森的名字
早就享譽國內外。
他的父親錢均夫與蔣百里是同學，交誼很深。
然而當初錢學森想學航空理論時，
錢均夫並不贊成，要他繼續學航空工程，
兩人因此鬧得很僵。
蔣百里知道後勸說道，
歐美各國的航空理論、工程近於一元化，
但工程都是跟著理論走的，
中國人學習航空理論是很有意義的。
此番觀點這才點醒了錢均夫，
錢學森也終於如願學習航空理論。
錢均夫說：“百里的頭腦一日千里，
值得刮目相看。”
錢學森說：“蔣百里先生不僅是我的岳父，
他還是我最早的師長和引路人作者。”
錢學森後來與蔣百里的三女兒蔣英，
結為百年之好，也是一段佳話。
∆錢學森與蔣英
∆1937年，蔣百里（右三）在德國與女兒蔣英（右二）、蔣和（左四）等合影
蔣百里不僅在理論方面頗有新見，
本人更是身兼多技：
不僅飽讀詩書，又精於騎射，可謂能文能武；
不僅滿腹經綸，又通曉日歐文化，可謂學貫中西；
會打槍，會騎馬；懂拉丁文、日文、德文；
愛好文學、音樂；書法精妙清逸；
曾舌戰墨索里尼，使其轉變了對中國的態度；
多次以特使身份出訪歐洲，為中國抗戰爭取外援；
他于軍事、書法、文學、美術、外交等方面均有成就，
被稱為與達•芬奇相媲美的全能型天才！
難怪民國時期流行一句話：
男交蔣百里，女交林徽因，方不負此生也！“百里先生是中國有數的軍事學家，
他未曾典兵，而他的學生多是典兵大將；
他的軍事著作雖不算多，
而片語隻字都可作兵學經典。
百里先生的淵博宏通，
實是一位罕有的學者。
中國歷史上有名的軍人，
多是文學修養很好的人。
百里先生如果典兵，便是典型的儒將風流。”
斯人已逝，經典永存。
緬懷大師，致敬不朽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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