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史行吟》——統萬城與無定河

炙熱、荒涼、廣袤,這兒是毛烏蘇沙漠。

窗外不斷的掠過大大小小沙丘和零星其中的沙柳、蒿草、楊樹、以及一些不知名的草木。烈日下,這些草本、木本植物都蔫蔫的低了頭,只偶爾在熱浪中微微擺動一下。

《溯史行吟》——統萬城與無定河

據說,這個沙漠的成因,和此行的目的地有直接的聯繫。

走了許久,我們也未找到目的地所在的靖邊縣紅墩界鄉白城則村。終於,路邊一個趕羊的老農告訴我們,昨晚的大風吹偏了十字路口的指示牌,所以我們剛才走反了方向。

顛簸,不斷顛簸,繼續顛簸,汽車蹣跚在沙礫地上,輪胎揚起的細沙和礫石打得車身發出“沙沙”和“崩崩”的聲音,讓愛車的司機不時 “噝噝”的吸著冷氣,眉頭緊鎖。

終於看到了,遠遠地,在一片荒涼中矗立著一個殘缺孤傲的土垣。殘缺,讓我幾乎以為這只是陝北高原被沖刷的自然土垣;孤傲,卻讓我堅信,這就是我此行的目的地——統萬城,當地人俗稱的“白城則”。

《溯史行吟》——統萬城與無定河

統萬城是東晉十六國夏國的都城,得名於國君赫連勃勃的凌雲氣魄:“朕方統一天下,君臨萬邦,可以統萬為名。”於是都城從此大氣磅礴,而城門自然十足霸氣。東、西、南、北四個大門分別名曰:招魏、服涼、朝宋、平朔。招魏意為要招降黃河以東的北魏;服涼是讓隴右河西臣服;朝宋則想要南朝劉宋稱臣;平朔儼然以中央政府的身份命令北方少數民族聽話。赫連勃勃的大氣霸氣,可見一斑,統萬城的高傲尊貴,可想而知。

《北史》記載:“(統萬)城高十仞,基厚三十步,上廣十步,宮城五仞,其堅可以礪刀斧。臺榭高大,飛閣相連,皆雕鏤圖畫,被以綺繡,飾以丹青,窮極文采。”而今這些顏色、粉飾都已褪去,我眼中的統萬城,只是一座殘破的土垣,我無法說清到底是戰火烽煙,還是雨雪風霜,或者是兩者交加的摧殘,在一千五百九十六年後,我看到的是一個殘破不堪的曾經輝煌。

《溯史行吟》——統萬城與無定河

眼前是一座高大的土樓,上邊蜂窩般密佈無數的圓孔。這些孔洞,小如乒乓球,大能容人,整齊排列,層次分明,我猜測這可能是曾經用於插入木頭供人行走的臺階孔。在土樓中間,有一個可容數人的瞭望洞,下邊有曾經傾斜而上的土臺梯子的殘跡,我於是尋了一個寬約十公分的殘留邊際險險而上。再等到下的時候,才發現腳下十數米的深度,我所依仗的依然只是那十餘公分的寬度,待到鼓足勇氣、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下來,冷汗已經溼透T恤。

調勻了氣息,我試著用手掰下一片夯土,卻連渣子都無法摳下。性急的司機久撼不動,竟取來逃生斧,但聽斧聲“鏘鏘”,卻只能削下如刀削麵一般的細長土條。這樣的結果,我早已知道,只是沒有料到土質會如此結實。

據說當時建都,由於這裡地處草原腹地,不能磚石築城,於是夏國工匠發明了“蒸土築城法”。據史料記載,工匠們把白石灰、白粘土、糯米汁等進行攪拌,上鍋蒸熟後進行模板注灌,然後用夯錘夯實,終於使得城牆堅固的可抵刀斧。更傳說監工的大將叱幹阿利時常命人以鐵錐檢驗工程質量,如果發現城牆的夯土可以用錐刺入一寸,便殺死工匠,重新返工。

我不能說叱幹阿利的殺人法質量保障制度是對的,但是嚴格的要求不僅使統萬城在後來的數次戰亂下得以殘喘,更使今人依然可以瞻仰,抒發憑懷弔古之心。

史書《太平御覽》記載,赫連勃勃當初建都是看上了這一帶的環境,他評價道:“美哉斯阜,臨廣澤而帶清流,吾行地多矣,未若斯之美。”也就是說,這裡曾經是一片有著大河、大樹、大草的風景勝地。但就是這樣一個大綠之地,如今卻為沙漠裹覆,究其原因,有兩種說法:其一,外族人時常藏在城堡附近的森林裡暗殺大夏士兵和國民,為了安全,國人將附近樹木全部焚燬;其二,都城居住人口過多,自然生態嚴重破壞。但不管怎樣的說法,其中都存在著人類的破壞導致生態惡化、水土流失,最終引起沙漠侵襲的因素。其後一千餘年裡,毛烏蘇沙漠不斷擴大,直到今天變成中國第五大沙漠。

《溯史行吟》——統萬城與無定河

餘輝灑下,白色城堡閃爍著金色的光芒,映襯使那些孔洞變得神秘。我想,剛才洞中一瞰,是否也曾經有人如是?

赫連勃勃應曾在這裡俯瞰自己的國土何子民,但與我不同,他眼中是綠意盎然和繁華錦繡,他心情是豪氣沖天氣勢如虹,而我的眼中和心底盡是嘆古撫昔的滄桑和悲愴。

車子駛過無定河,突地想起唐朝詩人陳陶的《隴西行》:

誓掃匈奴不顧身,五千貂錦喪胡塵。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

《溯史行吟》——統萬城與無定河

公元二零零九年,無定河水一如往昔,也許這一千五百九十六年的晝夜更迭,對它而言,不過微不足道的瞬間,只是那春閨中的女子與她思念的夫君、還有歌且行的詩人陳陶卻都早已作古,遺骸也應零落成泥了。

世事滄桑,塵生塵滅,誰卻又躲得造化?!

完稿於2009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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