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遞小哥的異鄉團聚:兒子“留守”多年,曾以為是奶奶生了自己

記者/徐浩哲 石愛華


快遞小哥的異鄉團聚:兒子“留守”多年,曾以為是奶奶生了自己

馬殿軍和兒子在一起

馬殿軍的快遞點就在機場高速旁邊,但他從沒來過首都機場,臘月二十九給父母和兒子接機這天,他特意早到了兩個小時熟悉環境。

這一天正是春運離京高峰,平均每0.31秒就有一位旅客從首都機場出發。但做了快遞員的馬殿軍幾乎全年無休,幸運的是,他抽中了公司的大獎,一家人可以坐飛機來北京過年。

老家那邊,兒子馬崇然四點半就起床了,跟著爺爺奶奶從鞍山出發,開車二百多公里到瀋陽,搭飛機趕往北京。他還沒滿月時,父母就外出打工了,一年裡,春節是難得的相聚時光。

臨近中午1點,飛機準時落地了。馬殿軍大喊著兒子的名字,小傢伙跑過來,一頭扎進了他的懷裡。


快遞小哥的異鄉團聚:兒子“留守”多年,曾以為是奶奶生了自己

“我是奶奶生的嗎?”

臘月二十那天,馬殿軍給母親打電話報喜,他抽中了快遞公司的大獎,可以負擔二老和兒子來北京過年的往返機票。接完電話,奶奶立刻告訴小孫子馬崇然,今年要去北京過年了,小傢伙高興地蹦了起來。

從那以後,馬崇然每天都問奶奶什麼時候出發,奶奶說:“還有十天八天就去了”,問的次數多了,他不再滿足於奶奶的答案,“怎麼老是十天八天,昨天也是,今天也是。”

對於馬崇然來說,這是和父母難得的相聚。兒子剛滿月的時候,馬殿軍和妻子就外出打工了,馬崇然連母乳都沒喝上。在北京,馬殿軍先是幹房地產業務員,但收入不穩定。一年多前,他經朋友介紹,承包下了一個快遞站點。

因為相處的少,馬崇然起初並不想念父母。兩歲之前,他甚至搞不清楚自己是誰生的,幼兒園老師說小朋友都是爸爸媽媽生的,馬崇然當場反駁:“不是,我是奶奶生的!”

到了四五歲,馬崇然慢慢對父母有了感情。爸爸媽媽回家,他開始喜歡黏著他們,講學校裡的趣事、展示自己的新玩具,睡覺也愛和他們在一起。每次和爸爸媽媽分別,他總哭得很傷心。

分隔兩地,馬崇然更多通過手機和父母聯繫,臨睡前,馬崇然常會用奶奶的手機和媽媽視頻聊天,講自己一天的生活,買了什麼新衣服、新玩具都拿出來對著屏幕展示。這個羞澀的小男孩不擅表達心情,只有在媽媽問想不想他們的時候,才會對著手機應上一聲。

見面少,馬殿軍夫妻儘可能在別的方面彌補對兒子的虧欠,他們常網購一些玩具、零食、衣服寄回鞍山老家。來北京前,馬崇然和媽媽視頻,正展示著最近在玩的小豬佩奇遊戲機,媽媽和他開玩笑說“明兒你給我拿來”,他爽快地答應把遊戲機作為禮物送給媽媽。

初一的快遞

在機場接上家人,馬殿軍打了一輛車,回到了住處。收拾好行李,他們來到了附近一家老北京飯館,開始了團聚後的第一頓午飯。

吃飯的時候,馬崇然很自然地坐到了爸爸身邊,他愛看蜘蛛俠的動畫片,吃一會兒菜,就拿著奶奶的手機看動畫片。只有爸爸叫他的時候,才會開心地轉過頭去,偎到爸爸的懷裡

看到孫子開著流量看動畫片,馬殿軍的母親急了,連聲說太費錢,馬殿軍就把自己的手機拿出來給兒子用。等待上菜的功夫,馬崇然興奮得在桌子底下鑽來鑽去,在大人身旁亂躥。馬殿軍把兒子抱到懷裡,捏著他的小臉蛋,和他玩鬧著。

未來的幾天裡,馬殿軍要陪兒子玩個痛快,不想有太多的管束。這是難得的相聚,大年初一下午,馬殿軍就要回到快遞站去工作了。

馬殿軍承包的快遞站在機場二高速旁邊,他手下僱了三個快遞員,算上自己,平時每天要送五六百單快遞,從早上六點忙到晚上十點。春節這幾天,快遞不多,手下的快遞員都放假回家了,雖然找了朋友幫忙,但馬殿軍還是要親自過去看看。

快遞站一個月下來能賺一兩萬元,減去快遞員的工資和日常花銷,馬殿軍到手的錢不多。他最怕被顧客投訴,一個件被投訴罰款一百塊,他一天的快遞就都白送了。


“別像我,字都認不全”

飯菜上桌了,但馬殿軍母親並不太喜歡北京的特色菜餚,覺得炸灌腸沒有鹹淡,“這玩意兒全拿人(東北話油膩的意思)”。緊跟著上桌的北京烤鴨,她也不怎麼感冒,正跟兒子抱怨著,馬崇然在一邊大聲說了一句“我愛吃”。

馬崇然愛吃肉,也愛吃肯德基。媽媽不想總讓他吃這個,說油炸食品不健康。爸媽不在身邊,馬崇然的奶奶有時會帶著孫子去吃肯德基,條件是不能向兒子兒媳“出賣”自己。

在老家鞍山,馬崇然的衣食住行都由奶奶照顧,她盼著一家人能夠經常在一起,常唸叨,等老伴兒退休了,就把孫子送到北京上學。

馬殿軍並沒有這個打算,在北京,普通幼兒園一個月的學費三千五,買玩具、零食、衣服花去一兩千,再加上租房、吃穿上的花費,每個月得要一萬五左右。比起鞍山老家一個月五百的學費,他覺得北京的生活成本太高了。

對於正在上幼兒園大班的兒子,馬殿軍還沒想的太遠,他說讀書是不能強求的事情,但他還是希望兒子能好好學習、讀完大學,“別像我似的,字兒都認不全”。

馬殿軍只念到了初一,他很後悔自己當初沒有好好學習,送快遞時有些收件人的人名字都不認識。他總想著,要是能回到過去,還是該好好把書唸完。

在孩子的教育上,大多也是由馬殿軍的母親負責。聽說學跳舞的孩子形體好,她給馬崇然報了拉丁舞班。關於是否要考級,馬殿軍的母親拿不定主意,決定去問兒媳,“媽,我打聽過了,他們說考級有用!”幼兒園休業式當天,馬崇然通過了拉丁舞四級考試。

馬殿軍的母親也只讀了四年書,輔導孫子做作業難免有些吃力。幼兒園給小朋友們佈置寫生字、組詞、一百以內的加減法,遇到自己不會的,她常打視頻電話求助兒媳。下半年馬崇然該上小學了,奶奶打算讓他在家裡玩一年再上小學。她擔心孫子性格內向,無法適應小學裡的學習,也怕自己能力有限,輔導不了功課。


火柴盒一樣的房子

第二天的除夕夜,馬殿軍做了十六個菜,都是家人愛吃的大蝦、螃蟹等。往常在鞍山過年,農村裡都會放鞭炮,第一次在北京過年,馬殿軍的父親沒覺得生活上有什麼不習慣,但到了大年三十晚上,吃著餃子,耳邊沒有了鞭炮聲響,老人有些彆扭,總感覺好像少了點什麼。

馬殿軍的父親現在仍在工地做裝卸工作,早上五點半起床出門,晚上十點多回家,臨睡前喝上兩小碗白酒。56歲的他並不打算退休,他擔心自己不工作不鍛鍊就會生病,讓兒子費心。

雖說北京的年味沒有老家濃,馬殿軍的父親很高興第一次了坐飛機,從天上往下看,他感到很新奇,“房子都跟火柴盒似的”。

吃完年夜飯,馬殿軍為父親點上了根香菸,其實父親更愛抽捲菸,覺得便宜,一大袋子菸草才二三十元,一個月抽下來五十多塊錢就夠了。父親知道,馬殿軍不願意自己抽捲菸、覺得不健康,當著兒子的面,便配合的抽上了香菸。他還準備去商店買幾條進口香菸回家,算是給工友們的禮物。

老家的一些春節風俗也帶到了北京,儘管兒子已經成家立業,馬殿軍的父母還是會給兒子兒媳一人發了200元的紅包,給孫子的紅包是500元。“孩子到了多大都是爸媽的孩子。”零點一過,馬殿軍和媳婦給老人們磕頭拜年,也給父母包了2000元的紅包。

大年初一下午,馬殿軍又要開始忙起來了,不過他還是選擇少送了一些快遞,一家三口去了圖書館和動物園。馬崇然更喜歡動物園,覺得圖書館裡“啥都沒有”,他還不知道,分別的日子又近了。

大年初五,爺爺奶奶要帶著馬崇然回老家了。從一起床,小傢伙心情就不太好,不愛講話也老實了許多,”他不愛走,嫌待的時間不夠”,奶奶對孫子的心思十分清楚。

吃過午飯,馬殿軍和妻子把祖孫三人送到了機場,看著他們過了機場安檢,馬殿軍一直不願離開,想等著兒子再回頭看看自己。

本文由樹木計劃作者【北青深一度】創作,在今日頭條獨家首發,未經授權,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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