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經濟步入蕭條,我們應該怎麼辦?


如果經濟步入蕭條,我們應該怎麼辦?


如果經濟步入蕭條,我們應該怎麼辦?



本文作者,西澤特約研究員 沈聰,寫於2019年除夕前。

摘要:2018年的寒冬讓人重回10年前,當年依靠凱恩斯主義走出困境的我們彷彿又陷入了輪迴。如果經濟進入蕭條循環,我們有理由期待一個短期的凱恩斯主義投資刺激幫助經濟回到正軌。但長遠來看,缺乏開放和創新的環境可能導致經濟長時間處於半蕭條狀態,而幫助企業和個人穩定預期,保持開放和允許試錯的環境,是未來數年的最大期待。

一、十年一輪迴,年年難過年年過?

對大部分人而言,2019年的春節恐怕是10年來最難過的年,沒有之一。剛剛過去的2018年是如此難忘,預期從天堂到地獄,這種落差也只有2008年可比。只是那時的危機源於外部:當美國風暴漸起之時,國內還在努力對抗飆升的油價、豬肉和房價;真正等到國內經濟急速墜落後,4萬億又應運而生。謹慎的人擔憂危機是否會深度發酵,樂觀者則頻加槓桿。傷痛的時間太短,狂歡又來得太早。於是10年後,前者依舊謹慎而悲觀地貧窮著,後者則沾沾自喜等著下一次危機,再來一次加槓桿。

然而時過境遷。這些年一直讓人將信將疑的風險,諸如高房價、人口老齡化、地方政府債務沉重等等說爛了的灰犀牛,突然開始動了;中美G2的甜蜜期沒幾年,又突然被貿易戰的黑天鵝戳破。可以說,10年前的問題,至今還在;而10年前用過的辦法,已經無法再用。當年的三板斧“財政貨幣雙寬鬆”、“四萬億”基建投資和“7折利率快買房“,如今都難重現。中美的利差已經消失,降息空間逼仄;地方政府債務纏身,再來一次“四萬億”也是有心無力。更何況信用經濟已經普及,而人口出生率卻在下滑,刺激消費也恐怕是無源之水,難起波瀾。

房地產遲遲等不到鬆動,眼睜睜看著股票樓盤月月縮水,人心自然開始浮動。論壇上到處充斥擔心經濟的聲音;搜索引擎上“裁員“”求職“的頻數激增;實體店鋪紛紛關門;就連路邊高談闊論的地產中介小哥,那句”上海永遠漲“都說得有點沒底氣。偶有一次出於禮貌拿了傳單,陡然發現其工作服的袖口已經裂了口子,他也露出尷尬的微笑。我猜是怕被扣錢不得不穿,而又沒時間也捨不得去縫補吧。

所有人心裡其實都是一個疑問:眼看著冬天就要過了,怎麼天卻越來越冷了呢?

二、撿起凱恩斯,我們還有救嗎?

10年前的我還在象牙塔,最討厭的經濟學家恐怕就是凱恩斯,《通論》的中譯本晦澀難懂,原版的行文和用詞當時看起來更是天書。但偏偏2009年凱恩斯主義的確見效飛快,在短短的一年裡,股市又開始紅紅火火,房價再創新高,讓人們很快遺忘了僅僅幾個月前的恐慌、彷徨和焦慮,那些關於去哪找工作,會不會斷供的擔憂,轉眼已成雲煙。

在這種情況下,被封為圭臬和聖經的《通論》我當然也只好硬著頭皮啃下去。至少比跟隨大眾啃《貨幣戰爭》有意思多了。

以我對《通論》的淺薄理解,如果忽略中美貿易戰的影響,那麼現在和2009年的情況幾乎沒有區別。我們面臨三大問題:1)總需求不足;2)距離充分就業仍有距離;3)邊際投資回報率太低。而根據凱恩斯的理論,三者是同一個問題。

在大蕭條後名聲鵲起的凱恩斯,突破性的貢獻在於推翻了古典經濟學經濟總會自然平衡的假設,認為蕭條會陷入自我循環。蕭條的原因在於社會的總供給超過了總需求,凱恩斯稱之為有效需求不足。而把有效需求拆分,基本等於消費+投資,因為消費往往難以在短期裡刺激,而私人部門的投資意願也不是幾句話就能喊回來的,那麼

重點在於讓政府補足供需缺口部分的投資,就可以幫助經濟再平衡並走出蕭條。這種做法見效快,幾乎藥到病除,就像兩針腎上腺素打完後休克的病人覺得自己已經沒事了。至於如何幫助私人部門恢復投資意願,如何提高資本的邊際回報率,急救科覺得自己已經盡到應盡的義務了,後續養病是患者自己的事。

這個框架基本是陷入危機時各國政府本能反應了,其實也用了很多次。2013年和2015年,我們曾多次瀕臨危機邊緣,又用凱恩斯的鼓勵投資拉了回來。從最簡單角度考慮,我們再降息一次就好了。繼續放鬆房地產好了,反正長期貸款利率還高達4.9%,日本近乎零利率,香港房地產按揭利率也不過2個百分點,考慮到房地產產業鏈極長,20-30%的上漲足以幫助GDP完成0.5個百分點的增長,讓地方政府獲得財政收入解燃眉之急,讓投資者獲得收益,讓大量中小企業因為房屋和土地升值獲得新的融資。一眼望去基本沒人受損,我們為什麼不繼續降息呢?

同樣,就業不振,可以繼續新建高鐵,繼續新興行業的投資,幫助員工恢復就業並實現工資增長。這樣,他們可以有更多的儲蓄,更多的消費,買下更大的房子,帶動更多產業的發展和財政收入。

如此有效的凱恩斯,我們為什麼不用了?

三、再來一次刺激會如何?

我的理解是,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激素打多了恐怕就長不高了。看似多方受益的事,不過是一種代際轉移。這一代人在透支未來30年的收入,地方政府在透支未來幾年的財政收入,企業家在賭上多年的儲蓄和未來的保證,集中力量去投資。讓每個人從中獲得受益,的確讓生活過的越來越好;但對於已經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的中國而言,我們還有多少人口可以複製這樣的模式?財政收入是會永續增長的嗎?還是我們會研究出一種新藥,幫助中國人延長30年壽命,把按揭拉到60年?

一個都不能。透支的信用本質是透支了未來的消費和儲蓄,而不考慮國際收支平衡的情況下,儲蓄和投資是相等的。這意味著未來投資的資金來源會日漸枯竭,而現在巨資投入的基建、設備和房屋,隨著十年二十年過去,會風化,會陳舊,會讓你不敢相信當年居然沉澱瞭如此多的勞動和貨幣。這絕非危言聳聽,任何去過日本的人,都會敬佩於其精確的管理能力和高度組織化的社會結構;但唯一的問題是,這個國家沒有生氣,東京和大阪偏遠地區的部分住房訴說著已多年沒有修繕的事實;那些垂垂老矣卻還在旅館為我們端茶倒水鋪床的女將(高級服務員),訴說著總需求崩塌後的生活需要付出多少努力。

如果我們沿著原來的路走下去,走到盡頭,恐怕就是這樣。當然,日本做的很好,東京和大阪依舊繁榮,經濟在沉淪30年後也逐步開始復甦。但代價是,平成一代被稱為平成豚,年輕人再努力也無法達到父輩一半成就的痛苦無處訴說,工作到凌晨下班沒時間沒財力戀愛結婚的辛酸,卻被斥責還不夠努力不為社會盡責,我們是不是願意付出甚至成為這種代價?

當然,有大把的毒雞湯會告訴你,自助者天助,“我哥“”我朋友““我同學“依舊逆流而上,開著BBA住著大別墅,人生會很好;但他們也不告訴你,經濟上升時改善生活好比在北京上海高考,進一個一本並不會太難;而經濟下降時,則是從江蘇考清華北大,這種萬中取一的幸運恐怕也不會比彩票高多少。更何況,如果生在一個泡沫破裂後負債累累的家庭,連高考都要成為一種奢侈了。

凱恩斯本人的《通論》其實也是被故意曲解了,《通論》的政府投資和降息,只是非常時刻的非常之舉,正如伯南克在2008年祭出零利率和QE的大招,實乃不得不為而非一意圖之。在經濟回到正常軌道後,凱恩斯本人是堅持政府和市場各行其責,大力發展市場經濟和社會公平的。但由於蕭條對所有個體帶來痛苦,而西方民主選舉制度讓政府無法承受蕭條帶來的選票損失,凱恩斯才被頻頻拉出來,用以解釋為什麼又開始投資拉動經濟了。

這個其實也不難理解,進賭場前不也有很多人拜拜財神麼,反正財神也不能說話。

另外,長時間使用身上激素,身體的潛力也會被透支完。短期大規模投資也一樣。完全由政府部門投資的弊病在於和創新的背離,又不想造成效率損失,後果就是:因循守舊,路徑依賴。只做做過的事,做對的事,別去創新別去承擔風險,不然就是效率損失。而一旦這種氛圍持續,創新的思想和嘗試就會被扼殺在搖籃裡,當冒著巨大的政治和金錢風險又無法得到對稱回報時,也就沒有商業秩序的挑戰者,沒有創新也沒有變化,經濟體陷入長期超穩態結構。

這種結構不喜歡蕭條,因為蕭條意味著效率損失;但也不喜歡繁榮,因為繁榮會造成不可控,所以經濟就陷入長時間的半蕭條狀態,即永遠沒有真正的蕭條,但也看不到明天繁榮的希望。消除繁榮甚至比消除蕭條更重要,因為不經歷繁榮,也就沒有大起大落;管理通脹比管理就業更重要,因為通脹具有全局性又容易突變,但就業往往穩定而可控。

這樣的結構會長久地維持,正如中國歷史上的王朝;但天敵就是當外部環境變化時,一個超穩態的結構已經失去了應變的能力,只有隨波逐流;而創新的思想已經在經濟體的肌體內湮滅,私人部門失去了投資的意願,也就沒有了面對變化的勇氣。外敵的入侵會改變經濟和部分地區的政治結構,而對於這種變化,所有人都沒有應對的經驗;技術的進步也會讓原來的經濟關係變得扭曲,正如明朝面對大量白銀的輸入變得不知所措,索性閉關鎖國了之。這一做法讓中國在未來的300年裡都丟失了競爭力,等被英國的洋槍利炮轟開國門時,成了彷彿是兩個世界的人;又彷彿是三體中被降維打擊的地球人,滿懷絕望,又無處可逃。

四、我眼中的《通論》和未來

《通論》第二十二章的很多話,其實是被忽略了。

“對經濟週期的正確治療方法並不在於把繁榮消除掉,從而,使我們永遠處於半蕭條狀態中;而在於把蕭條消除掉,從而使我們永遠處於接近繁榮的狀態“;

“(危機)真正的治療方法,是通過對收入進行再分配,抑或用其他方法來提高社會的消費傾向,從而使維持一定水平的就業量所需要的當期投資量,處於較小的數值“。

對於前者,我們完全可以理解為在經濟陷入蕭條時必須加以干預,以防止社會長時間處於再平衡的狀態。年輕時我也是奧地利經濟學派的忠實粉絲,但年歲漸長後意識到,經濟問題從來不僅僅是經濟問題。蕭條的經濟足以改變一代人的命運,可以延緩科技的進步也可以導致產業的沒落;可以誘發政府的行為改變,甚至足以導致全面戰爭的爆發。

20世紀20-30年代的人們見證過這一切,近代的日本鄉村,近10年的底特律,無不訴說著蕭條帶來的傷痛。針對蕭條的惡性循環和自我實現,政府應當也具有顯著的正當性進行干預,幫助經濟恢復平衡;正如感冒吃藥也是一週好,不吃藥也是一週好,但說這話的人卻不告訴你後半句“不吃藥可能引發其他併發症”。

如果說前者治標,那麼後者就是治本。在凱恩斯的假設中,對經濟危機的嚴重程度與貧富差距的嚴重程度進行了一定的關聯。假定當期社會上所有供應的成本=企業家利潤+工人工資收入+其他生產要素(機械、土地、技術等折舊和費用),而當期總需求=消費+當期投資,而消費主要來源於普羅大眾的收入,那麼我們可以得到一種推論,即在投資能保持效率的情況下,更多的投資將帶來更多企業家利潤,企業家擴大產能和僱傭,帶來更多的就業。而員工獲得了更多的工資,他們又會擴大消費,擴張總需求。這個循環的重要前提,就是投資和就業掛鉤;不僅是就業量(人數or小時數),還有勞動回報率的擴張(工資水平)。另一個潛在前提,就是勞動不能是負效應的,即勞動者辛苦勞動了半天,工資卻低於必須的生存成本,那索性也不勞動了。這恰恰又成為社會不穩定的因素。

所以基於這種理論,西方資本主義在二戰後進行了改革,推出了社會保障制度,讓勞動的負效應儘可能變小;增加了財產稅和遺產稅,通過政府進行再分配以保證社會公平;鼓勵消費而非儲蓄,讓危機可以在短時間內用最小的代價解決。

而我們也正走向這樣的道路。計劃推出房地產稅來補充財政收入,維護社會公平;擴大內需+減稅,幫助提高消費傾向;完善社會保障制度,讓農村得到基本的醫療和養老保障,等等。這是拐點也是必然,這一天也終將到來。無論是否願意,我們都必須承認,正如成長必然伴隨著傷痛,社會的進步必然要揚棄過往的弊病,而開啟新的遠航。

但僅僅這樣還不夠。我們需要創新,也需要開放。在AI技術和自動駕駛面臨突破的今天,放棄開放、放棄創新,相當於與最新的技術隔絕。一旦外部技術成熟,可能會改寫經濟理論。例如AI沒有消費,而AI可以取代勞動量並壓低單位勞動價值,在凱恩斯的模型下,經濟體會陷入長時間的有效需求不足,難道AI越進化,需要越多的政府投資去平衡?掌握AI的技術方,又是否願意高額納稅來補貼失去勞動價值的勞動力呢?我們都不知道答案。

而開放與創新的意義在於,試錯。無論是政府部門還是私人部門,都需要去嘗試應對時代的變革。允許嘗試也允許變化,甚至擁抱變化,是中國應該有的自信,也是改革開放後三代人走出封閉和貧窮後應有的繼往開來之意。願我們的企業和人民有足夠的知識和智慧去應對變化;願他們擁有面對變化有足夠的勇氣,冷靜果敢而非陷入退縮的保守主義;願他們有寬廣的胸襟,容下不同的聲音和不同的生活方式,太平洋夠大,容得下中美兩國,地球也不小,容得下不同膚色、不同政治觀點、不同生活方式的零零總總。

五、開放是否幫助我們變得更好?

正值改革開放40年,我們解放思想繼往開來,徹底改變了經濟結構,也改變了一代人甚至幾代人的生活和命運。對此,我相信所有人都會心懷感恩,對每一位曾經為此付出過的人致以敬意。如果沒有過去很多年的艱苦奮鬥和農村反哺城市,在加入WTO前中國會遇到更多的苦難,可能在90年代遭遇通脹衝擊時更為狼狽,也可能在98年經濟加社會災害面前躊躇不前。開放的確讓中國有了貿易順差,這些順差補充了中國最稀缺的資本要素,讓中國有了工業化和信息化的重要動力;也為中國帶來了先進的技術,為中國的快速崛起和產業騰飛插上了翅膀。但如果沒有人,再多的動力和翅膀也沒法起飛。開放的價值,在於盤活了中國巨大的潛在消費市場,讓中國誕生了更多的產業,而這些產業幫助更多中國人,找到自己最能發揮價值的領域。

如果經濟體中只有最基礎的農業和工業部門,恐怕很多藝術天賦極高的孩子長達後只能去做農田規劃,一輩子都無緣設計一座偉大的建築,並告訴父母“這是我設計的樓”;在沒有互聯網的時代,電商的幾位巨頭企業家未必有今天如此大的成就,雖然金子到哪裡都能發光。隨著技術的全球化和演進,還會有更多的新興產業湧現,無論是AI人工智能,還是物聯網,亦或是5G,自動駕駛,都幫助人從簡單的重複勞動中解放出來,實現自我價值。而當人口紅利衰退時,我們要考慮的,並不是讓我們下一代重複陷入無用的勞動,正如我們上一代和祖父母輩,讓我們接受最好的教育,只是為了獲得比他們更好的生活,和選擇自己命運的自由。教育我更願意理解為希望,而開放意味著可能性。

只是時過境遷,在2018年,我們又再一次站在了開放與否的節點上。的確,在貿易順差上,中國遭遇了瓶頸,如果按照過去10年的順差擴張速度,我們將把許多中等體量的發達國家擠出競爭行列,我們早晚會面對的外交和政治壓力,只是恰好在這一刻到來了。這可能是東亞經濟體發展模式的宿命,但我們有機會哀之,鑑之,超越之。

如果拒絕開放,中國的選擇應該是自力更生培育內需,韜光養晦20年,通過一代人的積累,用10-20年的時間化解近10年帶來的泡沫,並開啟新一輪的產能投資。同時,央行轉變貨幣的發行方式,用創新的金融工具來彌補外匯儲備的流失。不僅僅是貨幣的發行量,更重要是風險承受能力,通過對商業銀行債權方式發行的貨幣具有極低的風險承受能力,這部分高能貨幣通過銀行渠道放出,必然造成信用傳導不暢的問題;考慮到原先外匯儲備發行由於不存在擠兌壓力,銀行的運作壓力相對較小,在貨幣方式轉變的這幾年,銀行經營面對了更多的風險和難處,不再能隨意放貸;未來銀行會遭遇更多的挑戰,如何避免同質化,又如何對沒有抵押品的新興行業予以估值和授信。

另外,國內需要開放部分的行業管制,幫助吸收原先沉澱在外貿中的就業,以維持就業市場的基本平衡,並通過轉移支付和財政調節,維持社會的基本公平。我們可以注意到,這樣的方式有多重目標,即物價穩定、充分就業、貧富差距縮小、貨幣流動順暢、槓桿有序化解外加新增投資有效。非不能,但實有難度。

而另一個出發點在於開放金融市場,逐步以資本項的放開來補充經常項的損失。我們近期看到標普獲准進入中國的信用評級市場,外資金融機構有望在中國成立獨資公司等,都暗示著這種可能性。當外資以資本項開放的形式進入,將極大的穩定市場的風險偏好和優勝劣汰機制,如果這部分資本的投資範圍得到有效地擴大,會根據外資的偏好去選擇被低估的大類資產和核心企業資產,幫助其獲得穩定的融資渠道和更多併購機會。而這部分資本也可以豐富中國目前匱乏的直接融資市場,逐步改變間接融資模式下必然導致的高槓杆率悖論。而此時,政策目標會相對較少,即物價穩定、充分就業和貧富差距縮小,而無需考慮手把手幫助市場梳理貨幣流動和槓桿高低。

當然,以上只是簡單的推演,市場從未有過一帆風順之事,只是要相信市場中各個主體的判斷和能力,會在線性約束下,做出最好的判斷和結果。正如上文所言的自信,不同政治體系並不改變可以共同合作的基礎,西方國家和其他發展中國家過剩的儲蓄中國當然可以吸納,而作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允許也鼓勵海外資本推動、幫助並和中國人民一起分享這種成長,同樣是一種博大的胸襟。

允許海外的優秀人才來中國,鼓勵東亞和東南亞勤勞而勇敢的個體,來中國實現自己的夢想,同樣是可行之舉。與其焦慮房價高低和二胎多少,不如擁有更開闊的眼界。當然,面對移民和開放,恐懼是一種必然,這是人性的本能;但克服這種恐懼和對貧乏的記憶,是中國真正崛起的關鍵。如果一遇到變化就嘗試封閉,遇到和自己有差異的就標為異類,那意味著又一次陷入了歷史的輪迴,無法超脫。

在復興的道路上中國已經走了很遠,遠到再也沒有可以模仿的對象,也意味著我們在摸索完道路後,要堅定向前走。為這個民族注入勇氣,開放而包容地接受其他,可能是走向“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過程中,最堅實的一步。

六、2019,預期的力量與個體的努力

還在學校時問過一個導致被扔出課堂的問題,就是“你又不是他,你怎麼知道他有這種偏好,又為什麼教材上假定大家都有一樣的偏好”,結果並沒有得到回答。

事實上,人並非完全理性,人和人的稟賦和偏好也頗有差異,但正是因為這種差異,才讓市場經濟得以存在,讓世界有所進步。

在小農經濟時,人與人之間的差異無非是力量、壽命和運氣,對藝術的理解、對生活的感知,都無關緊要。而在戰爭年代,運氣和力量更是決定一切的存在。這使得人和人之間的交換變得非常單一,豐年大家都有剩餘,於是糧價頗低;災年大家沒的吃,糧價奇高甚至餓死人。基於運氣和儲蓄的變動,有些人就成了地主,而有些人成了佃戶,世世代代都難以翻身。佃戶往往收入低,無論醫療還是食物都很匱乏,子嗣稀薄,經濟的活力就逐漸消失了。反正有錢的地主一日兩餐也就吃的更飽,多幾片肉,多點宅子;他們對佃戶擁有的雞鴨魚肉毫無興趣,自然也無法形成經濟循環。

隨著工業化的進步和物流交通的改善,人們獲得了很多交換的自由和能力。個體自己造房子造車,織布狩獵耕種並非完全不能,但肯定不具備經濟性。國家也一樣。這種生產和交換的能力本質是人與人的合作,國與國的互補。基於互利,全球化開始推進;而基於核威懾的互爆,和平成了必然的選項,兩者共同帶來了穩定的預期,並幫助利率實現了30年的下降。當企業家不用再擔心今天的投入明天毀於炮火,個人也不用擔心今天多吃了一碗飯會導致下星期餓死,人們的消費傾向自然得到了提高,而追求自我實現的過程讓他們擁有更多的知識和能力,用於社會生產和交換。中國嚴重受益於這樣的全球化,而每一箇中國人比40年前的同齡人,都要幸福得多。

另外,法治和全球統一的貿易規則是第三道核心關鍵。由法律規定的邊界,也帶來了安全感;貿易規則讓國與國之間有了約束,也少了不必要的猜忌。降低關稅,加強貿易同樣成了重要選項。

維持開放、和平並構建環境對預期有舉足輕重的價值,而預期恰恰是利率重要的組成部分。基本的經濟學理論告訴我們,利率或是對時間的補償,或是對風險的補償。如果企業家和消費者對未來悲觀,那麼要求更高的利率無可厚非;如果今天的投入明天就會損失,那就放棄投資靜觀其變。

這種不作為或者極端作為對其自身都是傷害,而人又是非理性的動物,一旦形成預期和趨勢性的群體情緒,也會壓低消費傾向和投資傾向,並提高自然利率。短期內,我們當然可以通過貨幣政策來壓制利率,甚至繼續祭出QE等大招幫助經濟恢復短期增長;但我們並沒有根本解決企業家投資的不安,居民部門消費的不安,自然利率在名義利率下降而短暫被壓低後,又會因為對通縮的預期而導致自然利率回升(實際利率=名義利率-預期通脹率),讓經濟週週轉轉輪迴於通縮之中。

最為重要的是,如何安定企業家的不安,使其敢於投資,對利潤有正常的期待,明確稅負的界限而不必因擔憂而導致資本外逃;如何穩定居民部門的不安,使其敢於消費,不用擔心明天會失業,明年會沒錢讓子女上學。我們正在路上,而這條路,怕還有很長。

至於個體,我堅持覺得販賣焦慮的N套房和從小到大都是名校未必是每個人的追求,每個人的效用函數本就不同,如果一個醫生在理論和技術上有所突破,並從市場得到應得的回報來滿足自己對住房和物質消費的願望,而非放棄對主業的追求去炒房;如果教師能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用市場的優勝劣汰給予應得的回報,自然也無需煩惱沒有課外補課的收入如何生存。每一個個體不同的生產曲線和效用曲線疊加就成了總供給和總需求,如果每個人都能把自己的邊界外推一點點,我們有望在更低的利率水平和更高的產出水平上實現新的動態均衡。我想,或許這才是凱恩斯的本意吧。

同時,每個人的努力也在幫助這個社會包容不同的個體效用函數,理解那些迫於經濟壓力無法成家的人;體恤因為病痛無法堅持的人;感恩幫助過自己的人;也寬恕無可奈何傷害過自己的人。經濟增長、國家富強,這會是未來書本上顯赫的歷史;而個體的努力和戰鬥,是這段歷史的一部分;是幫助社會進步的星星之火;是企業的源動力;是家庭的全部。

那些認清生活本質還能熱愛它的,是真正的勇敢,也是我們所呼喚的英雄。時代需要英雄,也需要不那麼英雄的人們。乙亥年,希望他們都能過的更好。

如果經濟步入蕭條,我們應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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