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5年夏天，日俄戰爭剛剛結束，無數的日軍戰亡者骨灰需要有一個地方安放。於是，東鄉平八郎和乃木希典提議，在市中心的白玉山頂，為陣亡日軍官兵建一座納骨祠，並在祠前建一座塔。在日俄戰爭中，這兩個人分別是海軍和陸軍最高司令官，當然比誰都有話語權。
這就是白玉山塔的由來。彼時，它的名字叫表忠塔。當年留下了許多舊照片，有一張拍攝於此塔完工之前，而且令我印象深刻。一個穿歐式長裙戴歐式遮陽帽的女人，帶著孩子來到建塔工地附近，她們沒有再往前走，只是遠遠地站在那裡，看著尚未封閉的塔頂和腳手架。
她是個西方女人，也許在等她的工程師丈夫下班，也許就是路過這裡來看看稀奇。總之，戰後的旅順口，陷入了另一種忙碌之中。它也許是建得最早的一座塔，主要是那些戰死者的亡靈需要安葬，那些失去骨肉的父母需要安慰。
此塔建了兩年半時間，每天有兩萬多中國勞工在這個山坡上出賣苦力。塔身全部是花崗岩石塊壘築，每一塊石頭都很巨大，且都是中國勞工一塊一塊地拉到山頂，砌到塔上。我在前面說過，建塔的花崗岩來自日本山口縣德山衝黑髮島，那裡是乃木希典的老家。至於塔基四周的地面，還有道路兩側石牆，用的也是花崗岩，它們都是從日軍閉塞隊的沉船上打撈上來的，原產地也是日本，為了那幾次閉塞行動，裝在船上運到旅順口。
塔內設有螺旋形鐵製電梯，它是在美國專門定做的產品，因為日本當年還做不出這種水平的電梯。塔頂嵌有一塊銅牌，上面刻的碑文由東鄉平八郎和乃木希典共同撰寫，主要是記述要塞爭奪戰的概況。戰爭讓太多的士兵喪失了生命，這座塔其實是在生命的廢墟上豎起來的。
日本政府作為戰爭的發動者，東鄉平八郎和乃木希典作為戰鬥的指揮官，不知是以這種方式祭奠亡靈，還是要以這種方式激勵或暗示倖存者，不知是想告訴他們不要忘記戰爭，還是想告訴他們不要放棄戰爭。表忠塔，這是日本的叫法。旅順口解放後，改叫白玉山塔。
1954年秋天，旅順口還駐著蘇軍，前來訪問的蘇共中央主席赫魯曉夫提出了一個要求，將白玉山塔拆除，他想用拆下來的石料，在海口東側的黃金山上建一座更高的塔，以紀念在日俄戰爭中陣亡的馬卡洛夫和康特拉琴柯。赫魯曉夫的這個要求，當即就被總理拒絕，他不客氣地說：閣下，這裡是中國的領土，決不能再給任何外國侵略者豎碑立傳了！
上個世紀60年代，造反派們覺得這座塔令人不舒服，計劃將它炸燬，此事因為驚動了中央而被制止。然而，80年代以後，白玉山塔雖未拆除，距它不遠的納骨祠卻拆除了，在原址建了一座海軍艦艇博物館。據說，拆的是一座空祠，1945年秋天，日本人撤離旅順口的時候，祠內的骨灰就被取出帶回國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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