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詠:愛情就像塑料花


2017年11月23日,李詠於感恩節發佈最後一條微博,感謝妻女及所有人。2018年10月29日,哈文發微博證實李詠因病去世:“在美國,經過17個月的抗癌治療,2018年10月25日凌晨5點20分,永失我愛……”縱使世人再如何不相信,哈文的李詠也已經走了……


李詠:愛情就像塑料花


我只對一個女生感興趣,就是哈文

我爹告訴過我,

上大學,有幾件事很關鍵,

頭一件就是交女朋友。

但是上大學以後好幾個月,

我都很自閉,不和同學來往。

老覺得自己是偏遠地區來的,

和大城市的孩子們玩兒不到一塊去。

每週末我都去中央美院學畫畫,

那會兒還是老教學樓呢,

晚上就住在協和醫院後面的小平房裡,學生宿舍。

去美院得坐公交車。

經常是這樣,我在馬路這邊等車的時候,

就看見我們班一幫男生女生在馬路對面,

也等車,結伴出去玩兒。

我們播音系只有一個專業,

一個班級,學生人數39,

據說是建院以來最多,男女生一半一半。

很多女生對我感興趣,

我是她們餐後寢前的話題人物:

這個男生很怪,不說話,走哪兒都背個畫夾子。

但我只對其中一個女生感興趣,她就是哈文。

李詠:愛情就像塑料花


在階梯教室上課,

哈文恰好坐在我右側,

我們倆中間隔著樓梯。

我用右眼瞄她,側臉輪廓很美,

就這麼一眼,我對她“一見鍾情”。

上課時,我常常騷擾她。

我從本上撕紙,用鉛筆給她畫像,速寫,

畫完以後用圓珠筆細細塗,

慢慢磨,弄出立體感來。

塗磨好了,趁老師在黑板上寫字,

我就伸過胳膊去捅她。

“哎,哎!”我嘴裡叼著筆,斜眼覷著老師,

拿倆手指頭夾起那張紙遞過去。

“討厭!”她白我一眼,

“嚓”地把畫抽走,一臉不屑。

我完全不知趣地一笑,

再撕張紙,接著畫,畫完又遞給她。

“你上不上課?”她又白我一眼,

嘴角卻忍不住向上挑一下。

我知道,有戲了!

李詠:愛情就像塑料花


開學後不久,快到聖誕節了。

我們班同學聚在一起包餃子,

其實也是找機會熱鬧熱鬧。

哈文是穆斯林,大家就合她的飲食習慣,

專門從回民營買了羊肉餡。

我自己瘦,所以偏愛胖乎乎的女孩兒,

哈文特別符合標準。

吃完餃子,大家一塊兒跳“黑燈舞”。

我摟著哈文三步兩步亂轉,

正值青春期,血脈賁張,

心想此時不表白,何時表白?

“哈文,你心目中的男朋友什麼樣?”我心懷叵測地問。

“至少一米八吧!”

一句話把我噎住了。

上來就說身高,這不明顯衝著我來嗎?

但人家話已經說到這兒了,繞也繞不開。

我只好多問了一句:“最底線呢?”

她遲疑了一下,很認真地想了想,

說:“怎麼也得一米七五吧。”

這麼說我就有自信了。

我底氣十足地告訴她:

“上禮拜體檢,我一米七五五!”

李詠:愛情就像塑料花


表白之後,哪想麻煩了,她不理我了。

傷自尊了?

不至於吧,我沒說什麼出格的話啊。

沒看上我?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

小夥子長挺帥,挺有異域風情,

再說她看我畫還老偷著笑呢。

過了些日子,看我沒頭蒼蠅似的,

她估計也不落忍,約我到了個地方,

很委婉地說:“那事兒,我爸不同意。”

“為啥不同意啊?”我猴急猴急的。

說起她家,大家夥兒都覺得挺神秘。

開學第一天,哈文是坐著一輛小轎車來的。

那時候的學生都思想簡單,

即便如此,也沒人瞎猜她到底什麼來頭,

還是一樣地平常相處。

直到後來,我第一次去她家,

和她爸見面,也不知道老人家到底是幹什麼的。

“我爸說,現在還年輕,以學習為重。”她很聽父親的話。

“咱倆除了一塊兒吃飯就是一塊兒學習,

沒幹別的啊!倆人學不比一人學好嗎?”

我擺事實講道理,挑戰她爸的權威。

談戀愛就耽誤學習?偏見。

見她有點兒答不上來,

我乘勝追擊:“你覺得我怎麼樣?”

“挺好的。”

“那不就完了嗎?你覺得我好,我也覺得你好,還有比這更合適的嗎?”

那時候她沒我心眼兒活,我說兩句她就無言以對了。

“你再考慮考慮,啊?”我巴不得她馬上表態。

“我……再想想吧。”最後她猶猶豫豫地來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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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沒搞定,

我開始裝頹廢,整天閉門不出,

不見人,不刮鬍子。

本來就瘦,一蓄了鬍子,更顯得憔悴、滄桑。

我鼓搗班裡男生把這陣風兒吹到哈文那兒去:

瞧瞧李詠,為了你,都成什麼樣了?

當然了,這只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則是當我遇到哈文的時候,

表現得十分清高,

根本不帶側目的,讓她也嚐嚐啥叫失落。

怪了,我不是一個工於心計的人啊,

可是戀愛面前,

這些小心眼兒、鬼主意,想都不用想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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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我幫同學排話劇,當導演。

剛好哈文也和同宿舍的女生一起來看。

我遠遠地看見她來了,激動啊,心臟“通通通”猛跳。

但我不理她,更不和她說話,假裝特酷特投入。

“那誰,你這個地方動作可以再大點兒!”

“你,語氣再強烈點兒!”

我知道她看我呢,所以表演得格外賣力。

過了一會兒她走了,估摸著已經走了挺遠,

我特想回頭看她一眼,還是忍住了,

告訴自己:“別回頭,萬一被她發現了呢?”

但我知道,她對我的好感肯定多了一層。

李詠:愛情就像塑料花


平時上小課,

我的聲音條件很好,老師猛表揚。

我知道女生們私下裡也少不了議論:

“咱們班李詠聲音多好聽啊!”

男生議論女生,女生議論男生,

是學校裡最讓人提神的事兒。

她們一議論,我自我感覺倍兒良好,

心說:哈文要是不動心,才叫怪呢!

李詠:愛情就像塑料花


1988年的元旦對於我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

那天晚上,我買了兩張票,請哈文看演出。

當然,票是託一位女同學帶給她的,

我們倆座位不挨著,省得招她煩。

還是這位女同學,

演出結束後又幫我捎了句話:

“李詠在西配樓後面的小花園等你。”

她還真來了。

站在一片核桃林旁邊,

我開門見山地說:“哈文,咱們倆別彼此折磨了。”

“什麼叫彼此折磨啊?”

哈文把重音放在“彼此”二字上。

“我知道,你也挺掛念我的。”

“我掛念你?哼!”

在她眼裡,我分明就是個剃頭挑子。

殊不知,我可是有備而來,

今天要不把這層窗戶紙捅破,決不罷休。

“哈文,我是個很認真的人,

你別老羈押著我。

我爸說,讓我上大學找個女朋友,

我就看你挺好的,就願意你當我女朋友。

憑我這條件,你吃虧嗎?

要麼你現在就宣判我死刑,

我就再沒這念想了,天涯何處無芳草,要麼你就……”

李詠:愛情就像塑料花


本來我是打好腹稿的,

說著說著就即興發揮了,

最後一彎腰,“唄兒”從地上拔起一朵野花,

“你要是同意,就把這花接過去,

不同意就別動。說吧,就這麼點事兒,簡單!”

悶了好一陣兒,她都沒說話。

最後,她一伸手,把花拿走了。

是誰說的“路邊的野花不要採”?

大錯特錯!野花是有生命的,更是有使命的。

一朵野花,就這麼改變了李詠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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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詠:愛情就像塑料花


“征服”奶奶,就等於搞定全家

寒假很快就到了,她回寧夏,我回新疆。

對於剛剛陷入情網的兩個年輕人,

這一個月真是太漫長了。

特別是春節,全家老小都在,

可就是心裡欠得難受。

我每天都給她寫一封信。

信的內容無非是我今天做了什麼,明天要做什麼,

無時無刻不想念你之類。

最絕的是,為了討她歡心,信封都是我自己做的。

單做一個信封當然也沒什麼特別,

關鍵是信封上的字都是我一個一個畫上去的,

任誰乍一看,

也看不出和印刷上去的有何區別。

細說畫字的過程,那是相當麻煩。

先拿鉛筆輕輕打格,然後找份報紙,

把要寫的字挑出來,

依樣一個個“畫”在信封上,標準的“印刷宋”。

畫字也有講究,先用鉛筆打底,

再用鋼筆描,橫平豎直,字間距相等。

最後,輕輕用橡皮把鉛筆的痕跡擦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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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文說我,這哪兒是寫信啊?純屬騙女孩呢!

怎麼能說騙呢?咱是飽含著真情實感的,

要說“討好”倒是不錯。

一大早起床就折信封,折完開始畫,

等畫完了一抬頭,外面天擦黑了。

我容易嗎我?

哪個情竇初開的女孩子看見我這信封,不得瘋了?

我所有的信,哈文都留著,

滿滿兩大盒子,搬了幾次家都沒丟掉。

我偶爾沒事兒,拿出來欣賞欣賞,

“小夥子太有才了!”

不過常常招來哈文的控訴:

“你寫的信我都留著,我寫那些信呢?

就算我字不好,沒保存價值,你態度也太不端正了吧?”

一番話說得我,無言以對,找個空溜之大吉。

李詠:愛情就像塑料花


1988年4月13日,

是我們確定戀愛關係後,第一個哈文的生日。

正是感情突飛猛進的時候啊,

哈文的室友和我一起策劃了一場“宿舍PARTY”,想給她一個驚喜。

大概只有在那個年齡才會如此,

戀愛雖然是兩個人的事,

可很多時候更像是大家的事。

女生宿舍樓男生不讓進,

男生宿舍樓女生隨便進,

這完全有悖於“男尊女卑”之中國傳統思想,十分不合理!

還是哈文的室友仗義,幫忙幫到底,

免費為我提供服裝道具。

我穿上一件女士大衣,

系一條大紅色的圍巾,

再戴上帽子和寬邊眼鏡,

鏡子前一照,能上《大眾電影》封面了,美!

這麼著,一群嘰嘰喳喳的女生簇擁著一個扭扭捏捏的“女生”來到了宿舍樓下。

看門老大爺剛想仔細端詳端詳,

就被姑娘們圍住問長問短,有點兒招架不住。

趁著亂,我一溜煙鑽了進去。

李詠:愛情就像塑料花


剛一進門,給哈文嚇一大跳:

這誰啊?怪里怪氣的!

待我款款寬衣解帶,除去喬裝,

哈文樂得差點兒背過氣去。

生日PARTY結束,已經不早,

我急著趕在鎖門前溜出去,

一慌就把帽子落在了屋裡,這下麻煩大了。

行至樓下,埋頭疾竄,

被老大爺高聲喝住:“站住!什麼時候進來的?”

驚得我一哆嗦,站是站住了,就是不敢抬頭。

周圍有些進出的女生看到有個男扮女裝的在這兒出洋相,哈哈樂出了聲。

沒關係沒關係,我今晚就是專門給大家送歡笑的。

“我……我剛進來的。”我用蚊子的聲音說。

“不對吧!你哪個班的?男的女的?”

看來老大爺是不打算饒過我了,

我只好潑皮耍賴,誰怕誰啊。

“你仔細看看,你說我男的女的?”

爭端是怎麼結束的,忘了。

87級播音系男生李詠喬裝打扮混進女生宿舍討好女朋友,

迅速在校園裡傳為佳話。

李詠:愛情就像塑料花


一年以後,1989年春節,

我這個醜女婿上門去啦。

哈文提前透了口風給我,

她爸是個大孝子,搞定她爸,

首先要搞定奶奶,奶奶高興,全家高興。

坐火車到寧夏已是傍晚,

第一件事就是拎著禮物去三伯家看奶奶。

奶奶長,奶奶短,嘴兒是要多甜有多甜。

奶奶喜歡得不行,拉著我的手不放。

“這小夥子,好,白淨!

要是我們家哈文像你這麼白就好啦。

想當初我年輕的時候,也白著那!”

此後任何時候,我們回寧夏老家,第一件事都是看奶奶。

“征服”了奶奶,後面自然一路綠燈。

大姑大姨大姐一律說好,

皮膚白淨,細嫩,會說話,手好看,懂事兒,

一見我就喜笑顏開。

李詠:愛情就像塑料花


和哈文家人一起聊天,

我才知道她父親不簡單,

是一位中共高幹。

二十多歲的時候,就被任命為本溪市稅務局長,

周恩來總理親筆手書的委任狀。

1958年,他赴寧夏負責成立回族自治區的籌備工作。

聽到這段歷史,我對準岳父肅然起敬。

別看我在家是老疙瘩,

不怎麼幹活兒,到了這兒,

可有眼力見兒了,特會獻殷勤。

準岳父起得早,每天早上6點,

他起我也起,他做早飯,我打下手。

幾年以後,我們大學畢業,

哈文被分到天津電視臺工作。

我送她過去,受到寧夏回族自治區駐天津辦主任的熱情款待。

席間,還說起一段往事。

就在我向哈文表白心跡的時候,

正趕上她父親到北京辦事,

她就向父親提到了我,父親當時表示不同意。

這也就是我有一段時間“備受折磨”的原因。

而老人家的考慮,其實不僅僅是“以學習為重”。

離開北京,他的下一站是天津,

一到地方就召見辦事處主任,

吩咐道:“趕緊給我女兒物色個男朋友,必須是穆斯林,研究生!”

我雖然保持穆斯林的生活習慣,

戶口本里民族一欄卻是“漢”。

看來在老人眼裡,這是個大問題。

到了第二年,

我已經將哈文一家老小“拿下”,

順利通關,父親又去天津視察。

天津辦主任犯愁地彙報說:

“您囑咐的事兒,我一直想著呢。

可我們這邊兒回族的研究生不太多,還沒碰上合適的。”

“嗨!這都什麼時候的事兒了?”

父親大手一揮,“甭找了,人都帶家裡去了,老太太帶頭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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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詠:愛情就像塑料花

戀愛需要資金

談戀愛這事兒,投入挺大,

不光是感情,還有資金。

那時候家裡每月給我寄100塊錢,

一個人湊合夠用,倆人可差遠了去了。

總得講點兒浪漫吧?講點兒情調吧?

記得那次,我們在東四的大華影院看電影,

散場後出來,餓了,去旁邊一家咖啡館買了一個漢堡包。

說是漢堡包,其實就是個三明治,不到5分鐘吃完了。

知道多少錢嗎?10塊!

我心疼木了,一路都在唸叨:“貴死了!貴死了!”

哈文後來特記恨我,這男生怎麼這麼小氣,討厭!

“行啦行啦,花都花了還扯什麼呀?”她不耐煩地說。

那個月剛過一半,我的錢就花光了,只好厚著臉皮去找哈文。

“哎,媳婦兒。”

“呸!誰是你媳婦兒?”她對我怒目而視。

“行行,哈文,行了吧?”我趕緊識相地改了口,

“那什麼,我這月沒錢了,要不把你的錢拿出來,咱一塊兒花,行嗎?”

這可是初戀啊,最忌諱談的就是“錢”。

可是沒錢追什麼女孩兒,不是扯嗎?

我可不想打腫臉充胖子。

後來的很多時候,

每當哈文展開“如果你可以整天在家待著多好”的幻想,

就會遭到我的無情打擊。

“我也想整天在家啊,在家待著怎麼掙錢?

家裡生活怎麼維持?最後我不是偷樓上的,

就是偷樓下的,信嗎?這是現實問題。”

我說的是大實話,卻令哈文惱火得很。

不解風情,就知道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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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詠:愛情就像塑料花

老婆就像塑料花,永不凋謝

很快,我們便迫不及待地結婚了,

結婚的意思就是我們再也不想分開。

之前,我住在單位分的一間11平米的小屋裡。

牆上貼著各國國旗,各種尼泊爾的刀,

各種銀質項鍊,十分野性。

我有一張很高的單人鐵床,

我把四條床腿都鋸掉一截。

晚上,趁天黑沒人看見,我溜出去偷木板,

拿回來做成一個和鐵床一樣高、一樣長的板凳,放在床邊。

最後買回一個大氣墊,充好氣往床上一放,

床單一鋪,咱也有雙人席夢思啦!

西藏一年,我們的感情真被折磨苦了,

心被揪得疼了。

所以接下來,我們如膠似漆地膩了十年,方才覺出夠。

到了第10個年頭上,

哈文主動提醒我,兩個人過日子有些無聊,

家裡有些太清淨,我是老李家的獨子,

總該有個後代云云。

好傢伙,這麼一說,我責任就大了。

那趕緊的,我現在就蓋工廠,

搭生產線,咱造人開始!

然後就有了我們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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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17年,我對哈文是越來越怕。

如果不出意外,到我安詳地告別世界那一天,

這都是件鬧心事:這輩子我怕過誰啊?

我跟我爸敢拍桌子,跟領導敢拍桌子。

我沒做什麼虧心事兒啊,可我怎麼就這麼怕哈文?

凡事她不允許而我做了,

比如喝酒,就得央求所有的目擊證人替我保密,替我保密,替我保密。我怕她。

只要她一瞪眼,一生氣,

我頓時就像老鼠見了貓,

把自己縮到最小,或者乾脆消失。我怕她。

我給她起了個名字,

叫“劈頭士”——劈頭蓋臉謾罵的人士。

她的經典句式是:“你若是我兒子,我一天不知要打你多少頓!”

她一“劈頭士”,我馬上噤若寒蟬,絕不頂嘴。我怕她。

一百次爭吵,一百次是我認錯。我怕她。

李詠:愛情就像塑料花


我們倆有個原則,

“矛盾不過夜,過夜就是仇。”

有什麼想法,咱今日事今日畢,

甭管多晚,坐在一起說明白了。

實在有原因不能拉晚兒,

那我先認錯:“我錯了,行不?這事兒就算結了。不許記仇啊。”

她必須答應我不記仇,否則不許睡。

不是我的錯,我認。

是我的錯,我更得認,我的風格就是不打自招。

男人向自己心愛的女人認錯是一種美德。

我還給自己的美德想了個寓意深遠的說法:

成熟的稻子總彎腰,我彎腰,因為我成熟。

我已經想了很久。

到底,我怕她什麼?我反抗一回又能怎樣?

思來想去,我決定放棄一切有關揭竿起義的想法。

因為我在意她的感受,我起義,她難受,我更難受。

她“劈頭士”,她痛快,我也痛快。

我怕她,是因為我愛她。

李詠:愛情就像塑料花


我問朋友:“你把自己的老婆比作什麼花?”怎麼說的都有。

“玫瑰。”

“紅玫瑰。”

“百合。”

“麝香百合。”

我慢悠悠地說出我的答案:

“我的老婆,我把她比作塑料花。”聞者皆驚。

“塑料花,很普通,但永不凋謝,擺哪兒是哪兒。”我解釋道。

科學家深入分析人類荷爾蒙,

得出一個令人失望的定律:

所謂“愛情”,保鮮期不超過36個月。

或許不少人都親自驗證了這一說法。

但是對我來講,愛情是無限期的,

就像塑料花的花期一樣永恆。

什麼是愛情呢?

火熱,纏綿,晝思夜想……這固然必不可少,但只是一個階段。

待到年深日久,婚姻除了油鹽柴米,總還要有點兒情感的維繫。

李詠:愛情就像塑料花


通俗點兒講,

夫妻一開始之所以結為夫妻,都是因為彼此相愛。

有點兒像做買賣,頭一次合作成功,純粹自願、雙贏。

但咱不是做一樁買賣就完,還得長期合作,

而且不一定老能賺錢。

即使不賺錢,關係也得維持著,

為下一次賺錢做準備。這就是經營。

婚姻怎麼經營?每個人都有一套理論。

有人過膩了,去外面的世界尋求安慰;

有人心大膽小,只好成天在家找茬挑事,怨天尤人;

還有人,深諳生活不過如此,

沒頭蒼蠅似的亂撞,不如認準這一條路走下去。

那咱就修路吧,有什麼溝溝坎坎,咱一塊兒把它填平了,

有什麼陳年積怨,咱心平氣和把它化解了。

竊以為,上述三者,以後者為上上策。

不謙虛地說一句,在下即是。

李詠:愛情就像塑料花


除了經營,我再作一增補:婚姻還要積蓄。

積蓄的不是錢,而是每一天,

兩個人之間一點一滴的關懷。

誰家都有急著用錢的時候,怕就怕錢到用時方恨少。

兩個人的感情也一樣,每天攢一點兒,

關鍵是攢多了還有利息呢。

將來無論遇到什麼事,讓人生氣的,產生誤解的,

你們首先念起的,卻都是對方的好。

別見怪,我說什麼都愛往錢那兒聯想,

您還不得不承認我言之有理。

我和哈文一直過得很有意思。

有時候我們躺在雙人浴缸裡,

我捋著我的長髮,她揪著她的短髮。

“看咱倆這樣兒,到底誰男誰女啊?”她說。

“是啊,我也納悶兒呢,咱倆什麼關係?夫妻?情人?哥們兒?同事?朋友?好像都有點兒。”

結婚17年,我對婚姻的定義是“像霧像雨又像花”。

激情似火的日子當然已經走遠。

剩下的是一種親情,一種相互的牽掛和寄託。

我以為,這就是最深的愛了,深到無以形容。

李詠:愛情就像塑料花


我們經常會給對方一些驚喜。

當然了,她掌握著家裡的經濟命脈,

我連銀行卡密碼都不知道,

這無形中增加了我製造驚喜的難度。

去年,在她生日之前,

我犯了個大錯誤:酒喝高了,大醉酩酊,當眾散盡了德行。

我看人都是重影,來了認識的,

必須跟我連幹三杯,不認識的,就讓人家“滾蛋”。

倍兒高檔的酒杯,被我可勁兒往地上砸,那可是要賠錢的。

酒醒以後,我自稱“斷篇兒了”,

發生了什麼一概不知。

當然,單聽旁人描述,我也自知其罪當誅。

把哈文氣得呀,幾天都不跟我說話,一看就是憋著火呢。

千萬別惹她,一碰就炸。

李詠:愛情就像塑料花


誰讓我借酒裝瘋呢?

哈文這股子氣如果不及時疏導,後果將不堪設想。

好漢不吃眼前虧,我道歉。

怎麼個道歉法?語言是蒼白的,行動是有力的。

我溜到商場裡給她買了一隻鑽戒和一副耳釘。

既是生日禮物,又能冰釋前嫌,一物二用,相當於打五折!

當然了,如我所料,

因為支出達到了一定限額,立刻被她察覺到了。

那天她回家挺早,一進門,黑著臉。

我立刻躬腰垂首迎上前去,渾身上下都賠著小心,聽候發落。

“你動賬上的錢了?”

“我……啊對,我動了。”

“幹嗎去了?”

“我能不能過幾天再解釋?”我故意給她撮火兒。

此時越是盛怒,彼時才能越覺得對不住我。怕啥?東西在,底氣足。

果然,她上套了,劈頭蓋臉謾罵道:“少廢話,現在就說!”

我裝出萬般委屈的樣子,從抽屜裡取出一個精緻的首飾盒。

“本來想等你生日那天再告訴你。”說著,把盒子打開給她看。

哈文當時愣住了,看了看首飾盒,又看看我,

臉上浮現出一個不易察覺的虛榮的微笑。

嘴上卻依然不讓步,

“什麼意思啊?想買通我?告訴你啊,別以為這麼就能矇混過關,檢查寫好了沒有!”

“寫,寫,我今晚就寫。

這個是我送給你的生日禮物。

老婆,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啊,原諒我吧。”

我眉眼笑作一堆地看著她,心想哼,看你能把我怎麼樣。

你不給我面子,還能不給它面子?

李詠:愛情就像塑料花


往俗了說,女人都喜歡鑽石。

往雅了講,是鑽石還是玻璃並不要緊,要緊的是我的這份心。

我覺得我是個當之無愧的好老公。

我掙的錢都毫無保留地交給你,

主動放棄銀行卡密碼知情權,

好不容易偷偷支點兒出來,還是為了哄你開心。

只要我沒做違法亂紀對不起婚姻的事兒,你不原諒我都說不過去。

今年我又如法炮製,送給她一塊非常心儀的限量版千禧表,作為生日禮物。

她心情和諧,我們全家都和諧。

您該說了,這事兒做得挺刻意的,有勁嗎?

我告訴您,有勁,不信您就試試!

俗話說得好,家業家業,有家才有業。

您聽說過“業家”嗎?那是姓葉的他家。

所以我很戀家,家庭高於一切。

李詠:愛情就像塑料花


我的朋友,哈文都認識。

她的朋友,我也都知道。

我們倆就這麼透明。

有人說,即使是兩口子,心裡也得有塊自留地,我們不弄這個。

你把整個後半生都交給她了,

她是你的遺產第一繼承人,還保留啥呀?

帶到骨灰盒裡去?

所以我們之間溝通特別直白。

“哈文,你瞧那女孩兒,多溫柔,你要是像她一樣就好了。”

有時候她會因為我措辭過於直接而傷自尊,

繼而“劈頭士”,或者也跟我來這套,

專門針對我臉長、腿短等生理缺陷進行人身攻擊。

但其實我們心裡都挺明白,越是直白,越是在乎。

這些年,所謂美女,我見過太多太多。

我曾經在心裡拿她們跟哈文做過類比,都比她漂亮。

但是隻要一回家,一見到哈文,

我就由衷地發現:我老婆咋這麼好看?

可見老婆美不美,其實不是視覺問題,而是心理作用。

李詠:愛情就像塑料花


很多人說,孩子是婚姻的第三者,

所以我們抵制了10年。

但事實上,我發現女兒的出生並不能沖淡我們之間的情感維繫。

現在我們是三個人,彼此相愛,不分孰重孰輕。

有時候我犯了錯誤,哈文使勁兒戳我腦門兒,

“你呀你呀,你跟女兒就像我的兩個孩子!”

令我自尊心備受打擊。

但內心深處,我又是充滿感激的。

一個女人,能把我當成孩子來愛,

我還奢求什麼?唯有想靠近。

在她面前我是個挺調皮的壞小子,

經常穿得花花綠綠晃到她辦公室裡去。

她一抬頭,“喲嗬,今兒用的什麼香水?”

組裡同事都知道,李詠來了有兩個標誌,

一是樓道里瀰漫著香水味兒,

二是哈文辦公室裡傳來她肆無忌憚的笑聲。

“管著麼?”說著,我又得意洋洋地晃出去。

但吊兒郎當之外,我首先是個好老公。

當老婆和女兒起了衝突,我護著老婆,訓孩子

。這中間當然有“紅臉白臉”的策略,

但也有一個很根本的想法。

女兒還小,她還會有很多人生的體驗,

受點兒委屈算什麼?

應該叫“挫折教育”!

可老婆就一個,跟我20年了,委屈誰,也不能委屈她呀。

李詠:愛情就像塑料花


有一次我和哈文在外面吃飯,

直接就衝過一個女的來坐我對面,

情深款款道:“你還愛我嗎?你拋棄我了?”

有道是身正不怕影子斜,

我第一反應就是“快叫保安!”

我就是要做給我老婆看,你放心,我不是這樣的人。

而我們之間當然也有著百分之百的信任。

當年我們租房子住的時候,

鄰居只要看見哈文買一摞匹薩餅回來,

就知道她又要出差了。

因為我是一個宅男,我可以連續一個月不出家門,

因為老不出門,我的跑車電瓶都放壞了。

我們也有七年之癢嗎?

結婚七年,我們聊起了這個話題。

然後背過身,一人寫一個小紙條,

數“一、二、三”,同時亮出答案。

答案一模一樣:“癢。”

李詠:愛情就像塑料花


既然癢,該怎麼撓?

我們倆分頭行動,各自撓各自的,行不行?行。

而且有的是機會。

那麼愛情不再維繫,

我們的相愛只是空白一場。

這樣的結局,我們不願意。

我們商量出一個止癢的方案:

各自買套新睡衣,天麻黑的時候把商標剪了換上,

溜上床,背靠背一躺。

我就當身後躺的是別人家老婆,

雖然回手一摸,跟我老婆一樣胖。

咱精神上過回癮,行嗎?

只是我正閉目陶醉於無邊遐想,

耳邊突然傳來“劈頭士”的怒喝:“走什麼神兒呢?是不是又想哈文呢?不許想!”

我屬於出國旅遊不用調時差的那種人,

作息詭異,晝伏夜出。

所以,和老婆經常見不著面。

她睡了,我還在工作,我睡了,她該起床上班了。

於是我們養成了互相留條的習慣。

李詠:愛情就像塑料花


一天夜裡,我為了一樁工作的事兒頭疼,

溜達出來逃避一下。

路過臥室,聽見一陣甜蜜的鼾聲,伸頭一看,哈文睡得這叫香。

給我羨慕得啊,當即提筆賦詩兩句:

“屋內自有被窩熱,屋外奮筆疾書苦。”

又附一行小字:請將表對至12點。

這是讓她起床以後幫我調鬧鐘,

免得我一覺睡到天黑。

我自己不是不能調,但是多少年來習慣了,

不信鬧鐘信老婆,不信自己信老婆。

去外地出差,酒店叫早服務我都信不過,

永遠把手機放在枕邊,老婆電話來了,我就該起了。

中午起床,發現還是那張紙上,

哈文給我來了兩句回贈:

“床上自有逍遙客,班中卻是忙碌人。”

那意思是現在您消停了,

我出去掙錢,您還有啥不平衡的?

我欣賞著她的小“狗爬字”,

心想,我老婆真是很有情趣啊,這日子過的,真美。

李詠:愛情就像塑料花


一天,我們倆在家翻箱倒櫃,

找從前那些舊書信,還翻出這樣一張紙條:

親愛的老婆,早上好!

要知道你今天對我說的兩句話,“幾點回家?湯放在微波爐裡怕你看不著。”

對於一個已經“功成名就”的年過而立的不耐煩的男人來說,起什麼作用?

告訴你,就像是酒鬼見到了酒,饞貓遇到了腥。兩個字“受用”。

雖然我只淡淡說了聲,早點睡吧。

但是淚花已在我眼眶內湧動,只可惜你沒看到,睡著了。

有了疼我的老婆,有了愛我的女兒,

有份騰達的事業,對我這樣一個心態極度虛榮的男人是何等重要。

是,我虛榮,虛榮曾讓我犯過錯,也讓我坐享成功。

今天我的這顆虛榮的心獲得了極大的滿足,

如果這種感受可以持續,我願意虛榮一輩子。

寫下這兩段話,絲毫沒有做作,也不是在煽情,只是我的真實感受。

為了這份真實的感受我吃了兩隻蟹,

喝光了一碗湯,還灌下了兩瓶朗姆預調酒。

如果你覺得此信特別,就當是我的求愛好了。

真的,老婆,我愛你!

李詠:愛情就像塑料花


我慶幸,我們還保留著這麼多生活的痕跡,

即使在最平淡的日子裡,仍能想起這麼多美好的瞬間。

還記得那天,我工作到深夜,

到家已是凌晨,看到她的留言心裡熱乎乎的。

走進臥室,看見她已經睡著了,輕輕打著鼾。

我坐在床邊搖了搖她,想跟她說說話,

她迷迷糊糊不肯醒來,“別鬧,我困著呢。”

“好好好,睡吧,睡吧。”

我輕手輕腳退出去,關好房門。

懷著深深的幸福感,一番大快朵頤,

喝高了,最後寫下了那張字條。

不怕您見笑,我作了一首打油詩,

與各位像我一樣準備“一條道走到黑”的中年人士共勉:

姻緣實難得,修路好處多。

愛情須保鮮,自備保鮮膜。

可如今,你的哈文,再無李詠了。

作者:李詠,著名主持人,中國傳媒大學教授。來源《吾妻哈文》,拾遺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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