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髒攤兒》第一章·老趙

老趙真名叫趙大民,跟《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裡面的張大民就差一個字兒。兩個人長得像,經歷也像。比如他們的爹就都是被鍋爐裡面的開水燙死的。

趙家傳到老趙的爹這裡,已經是五代單傳。而且兒子十二歲以前,這個當爹的肯定要早登極樂駕鶴西遊,所以沒有能傳下來的手藝,也就吃不了一碗安生飯。

老趙的爹據說生於1930年,後來在棉紡廠當鍋爐工。其實還有更好的崗位可以選擇,但是老趙的爹就認準了鍋爐工。領導說老趙的爹勇於挑起重擔,老趙的爹只笑不說話,顯得很憨厚。私下裡老趙的爹說:呸,挑個蛋!老子就是為了鍋爐房暖和!

老趙的爹一生致力於三件事:喝酒、吹牛以及打破單傳的魔咒。

老趙的爹固執地認為只有屁股大的女人才有資格配合他破除這一魔咒,所以以屁股不夠大為由淘汰了眾多護士、技術員、保育員和紡織女工。

老趙的媽是食堂管理員,屁股遠沒有達到老趙他爹的要求,但是因為該崗位的特殊性,老趙的爹覺得吃得好奶水就好,這也是積極向上的,就同意了。那年老趙的爹32了,屁股大並且願意嫁給他的都是買一送三的了。

從結婚的那天起,老趙他爹又新增了一個愛好——打老婆。老趙他媽捱打時候的嗓門比屁股大多了。

結婚第二年,老趙出生了,趙家終於走出了破除魔咒的第一步。老趙他爹考慮了一宿,把老趙命名為趙大民,並且制定了十五年規劃——後來出生的依次命名為二民、三民、四民。。。。。。。這一規劃與張大民他爹也是如出一轍,不同的是老趙他爹決定最後一個孩子的名字叫全民,畢竟全民單位比集體單位氣派的多。老趙他爹對此宏偉的計劃頗為得意,逢人就要詳細地闡述一番,此過程持續了三年。但是這一偉大構想還未邁出第二步就夭折了。

出事那天老趙背對著鍋爐向兩個路過的機修車間工人講述偉大構想,兩人不勝其煩,且聊且退。後來退得動作快了一點,老趙他爹就喊:哎哎。老趙他爹沒有注意身後的鍋爐。該鍋爐年深日久,受得日精月華,那天本欲騰空而去扶搖直上九萬里,晃悠了幾下發現無法擺脫地心引力。於是該鍋爐出離了憤怒,在身上打開了一個口子,瞄準老趙他爹的後腦勺熱辣辣地尿了過去。

老趙他爹留在世上的最後一句話,準確地說是最後六個字是:哎,哎,哎呦我操!

老趙他爹讓開水燙死了,老趙的舌頭好像也被開水燙了,不到萬不得已絕不開口講話。

食堂管理員得食道癌是89年的事兒,那一年老趙已經26了,絕對屬於大齡青年。得知這一消息,食堂管理員決定在離開以前做好兩件事:第一是給老趙娶個媳婦,第二是將破除魔咒的重擔交給老趙。

在此之前,老趙也處過幾個女朋友。之所以用處這個字而不用談是因為根本沒談,老趙一個字兒都沒說!相處時間的最長紀錄是37分鐘。一個再矜持的姑娘不停地說37分鐘而沒有回應也得失去耐心。

老趙的老婆叫李慶芳,和張大民的老婆就差一個字兒。李慶芳是個啞巴,比老趙小五歲,人漂亮且極勤快。兩個人見面的時候,李慶芳以為老趙是考慮自己聽不見所以不肯說話,於是拿出小本子寫上:你說吧,我能聽見,我寫字。老趙看了看,半天沒反應,李清芳正納悶,老趙把本子推了回來,上面寫著:你看我行嗎?

李慶芳嫁給了老趙,一家相處的極為和睦。一個不會說話,一個不肯說話,想吵架也吵不起來。

92年,李慶芳生了個兒子。老趙給兒子起的名字極霸氣——趙山河。趙山河從小兒就是傳說中別人的孩子,懂事、乖巧、聰明還漂亮。

98年,老趙下崗了,李慶芳給老趙寫小紙條說想弄個餛飩攤賣早點,於是老趙家門口就有了一個餛飩攤。

99年,趙山河上了小學。當時港片《古惑仔》正流行,趙山河成了班裡第一個有外號的人,順理成章地成了山雞。山雞哥是年級一霸,學霸。

2010年,趙山河以全市理科第三的成績考上了一所聲名遠播的大學。山雞飛上枝頭成了鳳凰。老趙成了鳳凰的爹,喜不自勝。

2011年,鳳凰打完籃球后在浴室一頭栽倒,再也沒能起來。先天性腦血管畸形,鳳凰涅槃去了。李慶芳關了餛飩攤兒,天天在外面遊蕩,只要進了家就哭。老趙不會勸,就那麼陪著。李慶芳哭了一個月,老趙寸步不離地陪了一個月。一個月之後,老趙帶著李慶芳去了北京。

在北京的前兩個月,老趙生生沒找到一個不用開口講話的工作。李慶芳又給老趙寫小紙條,上面就寫了兩個字:餛飩。於是,就有了今天的這個髒攤兒。

髒攤兒上有個牌子,以前是紙殼子,現在換成了亞克力的。上面寫著:餛飩3元,餡餅3元。不閒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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