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2018年8月19日,地點是北京宋莊同澤藝術館,臺子是用紅色化纖地毯罩著的,背景是粗糙的白色磚牆。胡景暉獨自跨坐在臺中央一把黑色摺疊椅上,這讓他看起來像是某個行為藝術的一部分。大概切·格瓦拉也有個類似色調的畫像,不同的是,那名戰士被永遠定格了,而臺上的胡景暉卻在動態的抖腿。臺下坐滿了觀眾,都是來聽他作“離職宣言”的媒體人。
胡景暉喜歡熱鬧。一天前,作為我愛我家高級副總裁,他召集上百位記者,開了個電話會議。電話裡,他炮轟自如和蛋殼公寓以高於市場20%~40%的價格爭搶房源,導致北京房租暴漲。當然,他把我愛我家“擇”出去了:“我愛我家旗下的相寓不會這麼幹,因為沒有融資,沒有資本市場的壓力,我們是長租公寓行業裡唯一盈利的企業。”
這次會議成為胡景暉離職的導火索,他當天下午被謝勇叫到辦公室裡,進行了長達4小時的談話。謝勇是我愛我家的新任董事長,2017年末,隨著昆百大A成功收購我愛我家,作為前者實際控制人的謝勇,入主了北京朝來科技園8號樓。
也是8月18號那天,謝勇和鏈家董事長左暉通了個電話,左暉隨後在朋友圈裡公佈了溝通內容:“不希望行業內鬥,希望公司高層保持及時的信息溝通;我愛我家不支持胡對媒體的表達,且不贊成胡的觀點;不滿意胡一再有損上市公司形象的行為。”
內鬥?在中介行業裡,鬥爭從未平息。這是一個仿若草莽的行業,崇尚的是叢林法則。只是長久以來,競爭還主要存在於經紀人之間,搶房源,切客戶,無所不用其極。你剛給業主報1000萬,我就敢報1200萬,管他到底能賣多少錢,把業主穩住了再說。眼見著客戶馬上要成交了,我趕緊帶著看一套更好的,瞎報個數,先把人家的生意攪黃了。但說到底,彼此之間不過一房一單的得失,就像21世紀不動產總裁盧航形容的那樣,那是“戰國時期”,冷兵器時代。
但自2014年起,鏈家先後進行了A、B、B+輪融資,情況慢慢就發生了變化。2015年~2017年間,鏈家迅速推進全國化擴張,直營門店數量自2014年末的1500家,發展到了目前超過8000家,約為第二名我愛我家的三倍。忽然,大家發現打法變了,融了120個億的鏈家,就像擁有了飛機和坦克。它首先發起了多次行業併購,包括成都伊誠、上海德佑、北京易家、深圳中聯、廣州滿堂紅、杭州盛世管家和高策地產服務機構等,其中上海德佑是加盟模式的中介機構,現已成為鏈家的核心業務單元。它同時還派生了各種新業務,包括租房平臺丁丁租房、長租品牌自如、和萬科合資的裝修公司萬鏈等。
一個鏈家生態逐漸成型,或者我們可以用鏈家系來稱呼它,公司之間經常沒有股權交叉,最大的共同點是擁有同一個老闆。
很長時間裡,鏈家系並未引起行業裡太多的震動,隨著中國城市化的發展,二手房業務規模正在逐步趕超一手房,蛋糕越做越大。間或中介機構還會抱團,一起抵制第三方平臺,例如58安居客的端口費漲價。
而北京化工大學計算機系畢業的左暉,越來越顯名於商場,他正當盛年,人看起來一點都不“狼性”,談吐溫和有禮,旁徵博引,對行業發展見解獨到。他被尊為中介大佬,連號稱中介“教父”的中原地產創始人施永青都自稱是他的手下敗將。
直至2018年4月,貝殼找房正式上線。這個產品定位於居住服務平臺,目標是打造一個開放合作的行業生態,既然是開放,當然就不止對接鏈家和德佑,還有其他中介機構。
左暉。攝影:鄧攀
謝勇對貝殼的感覺很不好。6月12日,謝勇公開表示:“房產經紀公司需要真正的平臺,如果一家自稱是平臺的企業,既做線上,又做線下,既當裁判員,又當運動員,這在商業倫理和操作邏輯上絕對不能被接受。”
半個月後,左暉隔空回應:“我們跟同行確實有競爭關係,有人說我們是裁判員,也是運動員,但我倒是沒這麼想。我們在做個球場,希望在這裡踢球的人越來越多,規矩越來越好。”
9月18日,在接受專訪時,謝勇對房產經紀公司的業務邊界表達了自己的思考:“綜合性房產經紀公司的核心業務,是利用自身的專業知識和卓越的服務態度,為客戶創造價值。如果我們在這個行業中,既做運動員,又做裁判,還有修個球場,同時自己還要教別人踢球,那麼我們很難保證公平性和專業性。一家企業同時擁有多項身份,表面看上去很有競爭力和想象空間,但對整個行業和消費者來說,一家企業身兼數職未必是一件好事。我個人並不認可這個商業邏輯。”
“修了球場”的鏈家系給中介行業帶來了巨大沖擊。一位中介公司老闆說:“沒有可能性,你弄一個東西,一把就把人家全給幹掉了。”
沒有誰會坐以待斃。
<strong>貝殼 VS 58
盧航覺得,那幫小孩還是太單純了。
2017年,鏈家獲得了21世紀不動產10%的股份,之後,給21世紀推薦一名管理層,負責核心資源業務板塊,後來又以此為中心,招了一些人。到了2018年,因為貝殼,21世紀不動產和鏈家那邊,意見上就產生了分歧,大家都在據理力爭。
“這小孩長期在一個公司裡(鏈家),對企業的忠誠度非常高,覺得這個公司說的永遠是對的。於是他就不知道該怎麼自處了。”盧航就對他說:“你這樣不行,這樣的話你就另找機會,別在這糾結了。”
這件事的結果是,鏈家派駐的管理層從21世紀不動產辭職,當然他也沒有回到鏈家,而是選擇了創業。和他同批進來的員工,也都先後離開了。
21世紀不動產總裁盧航。
“其實沒那麼複雜,我們和鏈家長期在一個行當裡頭,大家比來比去的,也都還是朋友。”盧航說。但顯然,本和鏈家有股權“血親關係”的21世紀不動產,在貝殼這件事上,沒有成為鏈家系的盟軍。
6月12日,盧航出現在58集團牽頭髮起的真房源誓師大會上。這次會議旗幟鮮明地針對貝殼,是反對派的一次結盟,它們幾乎囊括了除鏈家之外的行業頭部企業,包括我愛我家、21世紀不動產、麥田房產等,而58集團則是扛旗的。
當天,左暉發了一條朋友圈:“此時的北京,烏雲密佈。有會解天象的嗎?”姚勁波在下面回覆:“相由心生,我看到的是陽光明媚。”左暉又回應:“打雷應該是又有人賭咒發誓了。”
左暉的話帶有很強的諷刺意味,大意是說對手“光說不練假把式”,而且還不是第一次。貝殼來勢洶洶,打的就是真房源牌,它最珍貴的財產,是從鏈家網那繼承來的“樓盤字典”,一套投資6億元,用時10年積累下來的房屋信息大數據庫,記錄真實房屋數超過1億套,覆蓋中國135座城市的25萬個小區。
可謝勇卻覺得,真假房源對大公司來說,並不是問題:“所有大公司對真房源都是極為重視的,這是一個原則問題,大公司沒辦法承受處罰帶來的嚴重後果。”
但貝殼戳到了58的痛處,安居客等網站靠向經紀人收端口費盈利,所以房源信息都是由經紀人自行錄入,至於真假,58是很難判斷的。為了吸引客戶,經紀人就會發布虛假房源,或者重複發佈房源,這本身也構成了叢林法則的一部分。
單就這種盈利模式而言,58的收入甚至和虛假、重複房源數量正相關。可是凡事都有個度,一旦網站的無效信息過多,就會失去客戶的信任。
近兩年,58其實在甄別真房源上想了很多“轍”,但因為沒有對接中介公司的後臺系統,甄別難度很大。客觀而言,貝殼的上線,反而推了58一把,因為6月12號的結盟,各大中介機構開始和58合作“中介+平臺”雙核驗。58集團高級副總裁葉兵稱,這是一種系統層級的交叉檢驗,58再也沒有遇到任何阻力。截至9月初,已經有20萬~30萬套房源通過了雙核驗,數字還在不斷增長。
已經形成的合作趨勢是系統級對接,58直接從中介後臺調取房源信息,不再允許經紀人自己錄入。58集團提供的信息顯示,目前已經有部分系統級的對接已經實現。
“比如整個北京只有10萬套在售房源,58上面放了100萬套,現在全搞真房源,它的收入可能起碼減一半,這是58要做的取捨。”盧航說,他形容現在的情形是,中介公司在拱著58,往正確的方向走,而58也在猶豫著往前走。
貝殼動了58的蛋糕,並且還是一大塊。多年來,房產業務都是58集團重要的營收來源,2016年一度佔比超過40%。6月12日後,58集團宣佈,不再和鏈家有任何接觸,它取消了對鏈家的大客戶優惠,儘管後者曾長期是它的第一大客戶。
德佑總經理祁世釗是鏈家的老人,追隨左暉已經十幾年。他覺得對鏈家來說,58漲不漲價根本無所謂,隨著自建網絡的成熟,鏈家對第三方平臺的依賴程度已經很低了。“至少北京鏈家是這樣”。
但是祁世釗仍然有些憤怒,因為58把德佑加盟商的端口費也漲了好幾倍。比祁世釗更憤怒的是貝殼高級副總裁閆覓。“58對我們在呼和浩特的第一個商家說:‘你要是入駐貝殼,我就給你漲價,或者不讓你用我的端口。’商家就對我們說:‘你去跟58說,要這樣威脅我,我就起訴它。’”閆覓說:“結果58還不是慫了。”
閆覓發現這種情況不止出現在呼和浩特,成都的很多商家也遇到了同樣的情況。他認為58在搞事情:“利用自己的壟斷地位逼客戶二選一。”
<strong>鏈家VS非鏈家
貝殼向左,58向右,至少在目前,大中介機構是主動跟著58走的。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現象是,各中介機構沒跟貝殼走,並不是覺得它方向錯了。
貝殼的核心規則叫做ACN合作網絡,即加入進來的店東,可以打破品牌邊界,實現房源共享,合作成交。閆覓介紹,貝殼定了一套規則,比如一個交易裡面有很多角色,維護房源的、拍照片的、拿鑰匙的、談客戶的,每個角色對應一個經紀人,不同經紀人可能對應不同的中介公司,最終會確定,每個角色都分多少業績,而貝殼則對交易佣金進行抽成。
ACN合作網絡的底層邏輯,並不是貝殼首創的,它來源於美國的MSL房源共享系統。大概一年半以前,21世紀不動產已經實現了加盟商內部的房源共享。
就盧航的親身經歷而言,其實中介機構早就意識到了“各自為政”的壞處,行業變革已經呼之欲出。但究竟是走房源共享,還是走獨家聯賣(獨家委託、聯合售賣),各公司一直沒達成共識。“我看大家也打不明白,就想著先自己跑起來再說。”
在反對派裡,21世紀大概是最溫和的那種,盧航其實並不抗拒加入貝殼,雙方也一直在談判。但盧航的底線是,不能接受讓加盟商採用貝殼的系統,“萬一它使壞怎麼辦?”他的目標是用21世紀的系統與貝殼系統對接,這樣就像是在雙方合作中加了一個閥門,哪天合作不下去了,把閥門關了就行。
但其他中介的態度強硬很多。9月,施永青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中原集團可能不會加入貝殼找房,“雖然我跟左暉沒有競爭,但員工在業務上競爭很激烈,不太可能成就對方”。
謝勇直言,搞類似MSL的房源共享沒問題,但這件事最好是由一箇中立平臺,比如行業協會來搞,而不是某家房產經紀公司。如果一家公司,又做自營又做平臺,那麼很可能在具體操作時,有意或無意地產生“作弊”的疏漏,甚至演變成一家獨大的壟斷勢力。對任何行業而言,壟斷勢力的出現對行業整體的發展都是弊大於利,也會最終損害消費者的利益。
微妙的是,同一件事,在鏈家系那邊,完全是另外一套話語體系。當被問到為什麼要做貝殼,無論是祁世釗還是閆覓,都完全是一種行業視角。他們一直強調,公司是為了推動行業進步,彷彿這是一件脫離了商業邏輯的公益事業。正如6月末的中國房地產經紀年會上,左暉說,希望貝殼是一個“成長共同體”。但是同日參會的謝勇和盧航,一個“不懂他的邏輯”,一個“看的不太清楚”。
其他企業唯恐被鏈家幹掉,但左暉的態度卻彷彿在說,他根本沒打算掏出槍。對於這種認知上的錯位,葉兵的一個觀點或者可以作為解釋:“今天大家講賦能也好,或者幫你也好,但幫你是有邊界的。我們需要尊重組織的價值,如果把什麼東西都管完了,那經紀公司參與到這個合作組織裡的價值在哪兒?”
然而,對於這些反對派來說,最不應該忽視的,是左暉做貝殼的決心。“他一定不是在玩票。”盧航說。
來自貝殼方面的數據顯示,過去5個月裡,入駐貝殼的二手房品牌已經超過50個,而租賃業務上的合作商家更超過了6000家。
為了讓結盟不流於口頭上,58組織了房地產投資基金,去投資中介行業裡優秀的服務機構、科技型企業和經紀公司。據葉兵稱,58正在同時推進好幾個投資項目。
第一個公佈的投資標的是我愛我家。6月22日,58集團成為了我愛我家的第二大股東,持股比例為8.28%。當然,正如謝勇所說,這次入股的目的是增加彼此的互信。基於這個持股比例,58集團不太可能對我愛我家擁有太強的話語權。
我愛我家董事長謝勇。
實際上,中介圈裡,很多家都因為股權合作,形成類似姑表兄弟的關係。例如萬科是鏈家的股東,而58集團則是萬科物業的股東。此外,騰訊同時為58集團和鏈家的股東。
然而,在商業利益面前,這些小比例股權合作,未必有多大約束力。6月12日,萬科物業旗下的中介品牌樸鄰,也參加了58的誓師大會。
<strong>老中介VS新勢力
在決定做貝殼之後,為了讓同行們放心,左暉做的第一決策就是,保持鏈家品牌在現有32個城市基礎上不再擴張。“(鏈家)市場非常大或者非常小都沒有問題,真正跟同行有點矛盾的也就大概十餘個城市。”
但顯然上述戰略不包括德佑,這個加盟品牌正在急速擴張。實際上,在2015年收購德佑之後,鏈家的重心一直還在發展直營門店,加盟業務被放到了一邊。直到2018年1月,德佑被重啟了。在其後的153天裡,德佑發展出了1000家加盟店,9月末這個數字被刷新到了3500家,祁世釗有信心,年底會超過6000家,進入城市超過20個,並且已經從二線城市殺進了一線,包括廣州和深圳,同時也有了進入三線城市的計劃。“未來我們是有機會進入百八十個城市的。”祁世釗說。
2018年四五月份,21世紀不動產溫州區域副總經理葉柏峰發現,貝殼從成都派了五六十人的團隊來溫州。他們把21世紀在溫州市區的兩百多家店,拜訪了80%~90%。還不光是勸說加盟商進駐貝殼,同時還遊說大家改換門庭,加盟德佑。“他們(貝殼)說,不加盟德佑的話,貝殼也不給你用”。
“如果按正常方式進來,我們很歡迎,但如果擾亂市場,我們肯定要抵制。”葉柏峰說。
祁世釗介紹的拓客辦法,基本吻合上述情況,但他不覺得這是在挖同行牆角。例如,德佑在進入一個城市時,首先會通過人脈推薦,其次是做廣告、開發佈會。“我們會到店裡去發請柬,‘我們有一個生意商業模式你要不要了解一下?’全世界的加盟中介品牌都是這麼做的,要不其他品牌的加盟體系是怎麼建立起來的?”祁世釗說。
“那麼我們開發佈會,有的加盟商說想來聽聽,肯定沒問題啊。人家加盟麥當勞不掙錢,想加盟肯德基,誰能攔得住?”
不過葉柏峰認為,德佑想在溫州和21世紀搶門店,也沒那麼容易。德佑的加盟費是8%(按照佣金收入提取),而21世紀在溫州才收1%。“我們肯定有信心抵制它們。我們前面已經抵制成功一批了。”
據葉介紹,擁有一百多家店的溫州本土品牌平安易居,原本已經和貝殼談妥整體進駐,但最終還是放棄了。
對於貝殼、德佑的工作風格,盧航認為是“比較兇”的。他和貝殼的人開過一個玩笑,“你本來開鞋店等著人來。結果你拿著鞋子,滿大街追著人跑,你穿我的鞋子吧!你把人家嚇著了。”
當然貝殼、德佑的狼性,也不是不能理解,中介戰爭的前線,本來就奉行叢林法則,勝者為王。一個區域內,誰市場佔有率高,誰就可能生存。“大家都試圖把自己的市佔率提到27%,這是生存線,超過40%才能拿到戰略優先紅利。”盧航介紹。
最近幾年,在中介行業裡,除了貝殼和德佑這樣內生型的新勢力,還有很多玩家來自行業外部。例如平安集團成立了平安好房,蘇寧集團打算讓蘇寧小店做中介生意,還有前幾年很火的愛屋吉屋。
這也很好理解,總有一天,中國房地產市場會和海外成熟市場一樣,是二手房的天下。實際上,這一天已經不遠了,目前,北上廣深的二手房成交量,已經全面超過了一手房。
但是這些外部勢力,並沒有像貝殼和德佑那樣,引起老中介們警覺。例如蘇寧小店喊出9999元中介費,盧航就覺得,是因為蘇寧不懂。“其實只要有耐心,慢慢琢磨這個行業,大家都有機會,但一上來就覺得,這個行業low,一上來就想把別人洗掉,往往這樣的結果都是,把自己給洗沒了。這個行業的學習曲線還是蠻深的。”
上一個“革命者”是愛屋吉屋,它打出互聯網中介的概念,在寫字樓裡辦公,不在路邊開店,中介費率只有0.5%,現在它已經基本被行業和客戶遺忘了。
所以盧航有種感覺,十幾年下來,行業裡還是鏈家、21世紀、我愛我家、麥田,這些老中介。大家再怎麼打,也不會有誰被打出去。至於相互之間有什麼意見,沒必要講故事。“你覺得不行,你就懟他,只是不要在媒體上懟,私底下該怎麼懟就怎麼懟。”
他們那幾個中介公司老闆,私底下經常見面,有時候行業裡事情多了,恨不得一個月見好幾次,鬥嘴開玩笑,聊的都很坦誠。左暉也經常參加這些聚會,和大家互相交換意見。
謝勇就不一樣,他是中介行業裡的新人。在謝勇的履歷中,絕大部分都是從事資本市場工作,所以當我愛我家被昆百大A收購時,很多人都認為,這只是謝勇的一次資本運作。他不會參與到實際經營中去,也不會在我愛我家幹太久。
實際情況卻出人意料,謝勇看起來對存量房服務市場非常有興趣。他對行業發展趨勢和公司運營,都已經明確了自己的戰略方向。謝勇希望把我愛我家打造成一個,圍繞住房相關且擁有更廣泛功能的,綜合型生活場景入口。
謝勇認為,“住”這個服務產業足夠大,值得投入所有精力。“我愛我家現在一年的GMV接近5000億元。巴菲特也擁有美國第二大房產經紀公司HomeService,前兩天還收購了一家英國的房產經紀公司。我現在做的事情,是把收購持有和經營兩件事合二為一了。”
雖然做了長期打算,但謝勇和行業圈裡人的交流不多。“目前這個階段,我不需要跟他們過多交流,但我鼓勵管理層去和圈裡人多接觸。”謝勇說,他對加入行業老闆的圈子興趣不大:“如果有必要,我會和圈子裡的老闆建立聯繫。但現在我的精力還是放在公司內部。”
<strong>第二戰場——租房
2018年夏天的租房市場,有兩樁懸案。第一個是,北京房租暴漲,到底是不是因為自如和蛋殼搶房?第二個是,杭州阿里員工的急性白血病,究竟是不是因為自如的甲醛房得的?
兩件事裡,都有自如。根據公開資料,自如是分散式長租公寓的老大。截至9月,自如管理房間數量超過60萬間。
要解決第一個問題,首先要明確,自如和蛋殼有沒有搶房。至少有三個以上的中介表明,前幾個月這種情況確實存在。那麼第二個問題就來了,即使中介機構搶房,會對北京房租造成多大影響。
熊林給出的答案是,影響不大。首先,自如在北京市場上的佔有率才8%,其次自如有一套理性的定價方法。自如首先會蒐集信息,包括市場上的出房量,中介和個人出租的價格,再去定出房價是多少。減去裝修配置成本,減去合理收益,就等於自如的收房價。
“這是一筆客單價三萬塊錢的交易。誰在找房的過程中,都至少通過三種渠道,中介公司、房產網站上,還有品牌公寓,甚至有人會在豆瓣帖子上找。有誰不是這麼比的?當你的價格超過市場5%的時候,就沒人租你的房子。”熊林說。
熊林。
但是一位中介公司老闆認為,上述邏輯,只講了故事的一半。無論是自如還是蛋殼,都採用的是“N+1”模式,即打個隔斷,把客廳也作為一間房來出租。如果一間房可以租2000元,一套兩居室原本租金為4000元,但自如就可以租到6000元。那麼,它在收房時,就可以出到更高的價格。比如不打隔斷的相寓,只能出到3500元,自如就可以出到5000元。這樣大家競價,就會影響房東的心理預期。
雖然“N+1”模式可以多收租金,但也有個明顯的弊端,就是自如對每套新收房源都得進行二次裝修。這樣的好處是讓產品看起來非常標準化,自如的INS風格裝修,長期以來都受到年輕人的追捧。但缺點也很明顯,首先是會造成裝修汙染,其次則是降低了房屋的週轉率。
9月3日,熊林向記者確認,自如的首套房空置期平均為25天,二次出租房的空置期則為15天。當月24日起,自如的首次出租房源,在裝修完畢並空氣檢測合格後,空置30天以上才能上架出租。
一系列負面出來後,熊林問過自己一個問題:“如果沒有自如了,租房子這件事就會變得更好嗎?”
這句話裡,隱藏著一個獨角獸,對於自身影響力的驕傲和煩惱。中國人總說槍打出頭鳥,8月20日,北京中介行業協會組織十家租賃企業承諾兩個月內投放12萬套(間)不漲租金房源,其中自如8萬間、相寓2萬套、蛋殼公寓2萬間。
這個消息一出來,很多人都認為自如囤了8萬間房,熊林都不願意解釋了,因為道理太簡單,自如根本囤不起:“一間房,一天如果是一百塊錢的成本,八萬間,一天就是800萬的成本,一個月就是2.4億元。”
據熊林介紹,這8萬間房等於自如現有的庫存,加上未來新增庫存,再加上期內要退租的庫存。
不過,關於長租公寓的規模,我愛我家方面有自己的看法。謝勇認為,如果把機構的管理房源計量單位,由間還原為套,那麼相寓的29萬套一定最多。並且,謝認為,相寓的管理效率也是行業最佳水平,平均出房天數只有8天,出租率為94.5%。
“這是我們剛剛公告的數據,我愛我家是上市公司,這一點決定了我們公佈的所有數字都必須符合交易所對信息披露的嚴格要求。”謝勇強調。
“我們對收到的所有房屋都會進行適當的美化工程。其中,有超過40%的房子不需要實施改造工程,這一點要求經紀人在收房時,對房源的裝修質量和設施配置有非常嚴格的要求。還有40%的房子,我們會根據房間的具體情況,進行必要的簡裝,並配備相應的傢俱家電,讓房間達到滿足消費者需求的功能和服務標準。只有大約10%的房子,我們才會進行精裝修改造。”謝勇說。
不過,一名比較過自如和相寓的租客覺得,還是前者的品相看起來好些。
差不多一年前,自如的管理房間數還只是40萬間。這種大跨步,當然離不開資本的助力,今年1月,自如完成了40億元A輪融資,投後估值200億元。
“相寓的股權100%在上市公司體內,沒有完成任何形式的融資,包括股權融資和ABS等。”謝勇稱,目前相寓每月新增收房套數超過1萬套,扣除到期退委託的數量,月度淨增加管理套數超過6000套,和競爭對手的數據沒有差異。
其實不融資,不代表沒有用槓桿,目前長租公寓領域,租金貸的使用非常普遍。所謂租金貸,即租戶以個人信用作抵押,與第三方金融公司簽訂分期貸款合同。這樣做的好處顯而易見,公寓運營商雖然按月給業主付房租,但卻能一次性收到一年的房租,理論上相當於提前收到了11個月的房租。當然,由於裝修和空置等各種情況,實際上應該沒那麼多。
人們對租金貸的普遍質疑在於,它是機構在利用個人信用,給自己加槓桿,但謝勇認為,這事對於租客也有好處,例如以前的行規都是押一付三,但用了租金貸,就可以免押金,按月付房租。但謝勇強調,租金貸的弊端也客觀存在,尤其是金融槓桿引發的風險需要引起警惕。房產行業關係到國計民生,大意不得。任何企業都不能為了追求業績的短期增長,以消費者的長遠利益為代價。
重要的是槓桿的比例。經過一系列測算,熊林要求自如把租金貸的使用比例控制在25%。“如果100個租客,70個都讓人家用租金貸,還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這是極大的風險。”熊林說。
當然,要保證一家公司的安全,不僅要小心謹慎地使用槓桿,還必須控制好它發展的速度。在甲醛房事件發生後,熊林意識到:“我更希望我們是一個有節奏感的公司,現在肯定要客觀、敬畏地重新審視這些節奏。”
熊林是自如的CEO,左暉是他的老闆。在這場中介戰爭中,左暉還是另兩個主力的老闆:鏈家集團和貝殼找房。在6月末的中國房地產經紀年會上,當左暉走上臺去,大屏幕為他打出了這三個頭銜。
左暉表現出了詫異,似乎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我不知道為什麼給我打出三個公司的董事長。三個公司董事長就什麼事都做不了了。”左暉稱,他給自己做了個定位,將越來越以投資人的身份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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