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時報（chinatimes.net.cn）記者劉詩萌 天津報道
104國道經過天津市武清區豆張莊鎮的路段，並排貼著的兩道紅底白字標語“打、清、整保健品亂象、促社會和諧穩定發展”和“保健品安全共同監督，健康和諧人人受益”分外顯眼。它的對面，就是處在保健品亂象風口浪尖上的權健（天津）腫瘤醫院。
1月7日，據《天津日報》消息，“權健事件”聯合調查組透露，權健自然醫學科技發展有限公司實際控制人束某某等18名犯罪嫌疑人已被依法刑事拘留。根據公開資料，權健集團實控人為束昱輝，他另外的身份還包括天津權健足球俱樂部總經理、十三屆全國政協委員。
《華夏時報》記者1月8日來到權健腫瘤醫院總部探訪，一名保安人員表示，目前醫院已經停業，暫時不對外開放。不過傍晚時分，記者看到有大約二三十名員工在等待乘坐權健公司的班車回家，而醫院住院部餐廳的燈光仍然亮著。不遠處的權健總部則大門緊閉，無人出入。
自12月底丁香醫生一篇《百億保健帝國權健，和它陰影下的中國家庭》引爆網絡後，權健違法銷售保健品，持直銷牌照行傳銷之實的面目在調查中逐漸浮出水面。記者採訪過程中發現，曾經將權健作為地方明星企業的武清區乃至天津市，都開始主動與權健進行切割。
持直銷牌照 行傳銷之實
束昱輝在媒體上最後一次公開亮相，是2018年12月22日接受天津體育媒體針對中超新政的採訪。而此前一週在重慶舉行的2018中國直銷風雲榜頒獎盛典上，獲得年度中國直銷出色企業家稱號的束昱輝並未出席，權健集團副總裁白峰代替其領獎。在該會議上，權健產品“精韭飲”黃精韭菜發酵飲品獲得了2018中國直銷明星產品稱號。
年過50、看起來清瘦幹練的束昱輝原名束必和，江蘇鹽城人。在個人傳記《生命的代價》中，他自稱出身中醫世家，自小學習優秀，是清華大學畢業生，畢生愛好就是收集各種中醫秘方，最終一手打造了權健這一百億保健品帝國。然而，不僅清華大學聲明未查詢到束昱輝的學歷記錄，其他生平經歷也紛紛被媒體證偽。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的發跡之路是2004年同其子束長京註冊成立了天津權健自然醫學科技發展有限公司之後開始的。此前，他曾經在天津另一家老牌直銷企業天獅集團工作過，2000年後獨立發展成立公司。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更精於“包裝”的束昱輝打造了權健的三大明星產品，分別是：能矯正骨骼、治療肩周炎、頸椎病，排出身體內五臟六腑的毒素的“骨正基”鞋墊；能平衡人體生物磁場、消炎止痛甚至治療前列腺炎的負離子磁衛生巾；以及遍佈全國各地的火療館。
名義上，這些產品的銷售方式是直銷。2013年8月，權健拿到了商務部頒發的第39塊直銷牌照，在商務部直銷行業管理網站上，權健自然醫學科技發展有限公司已經備案的直銷產品信息列表共有40種，而權健官方網站上的產品多達90多種。並且記者發現，上述獲獎產品、網站上大力推薦的“精韭飲”也在未備案的產品當中。
而實際上，權健真正牟利的手段是通過“拉人頭”進行多層次直銷，也即傳銷。公開的法律文書顯示，權健的體系分為七個級別，根據會員賣出的產品和發展下線的數量來評定級別以及核算分成。據報道，不少火療館對外宣稱只要首次繳納7500元就能成為權健會員，購買產品發展新的會員即可快速致富。公開的法律文書顯示，2015年一位名為李葉君的權健會員將該公司告上法庭，要求根據2014年11月份前6個月的月提成款20萬元/月計算支付拖欠的銷售提成款。而位於體系頂端的權健高管之一孟令國，曾發展下線5000餘人，2012年因組織、領導傳銷活動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緩刑五年，並處罰金463萬元。
納稅3500元還是上億元？
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教授劉俊海接受《華夏時報》記者採訪時指出，之所以出現掛羊頭賣狗肉，以直銷之名行傳銷之實的現象，主要原因之一就是企業的實際控制人自恃手握“丹書鐵券”，但實際上直銷牌照和營業執照一樣，即使拿到也並不意味著工商局就會擔保該企業從事的經營活動都是合法的；另外一個重要原因是，保健品市場上出現了市場和監管雙失靈的情況。
過去幾年，權健一直是地方納稅大戶，雖然權健集團在2017年年報中披露了十分弔詭的數據，營業總收入是0元，納稅總額3500元；不過，其子公司權健自然醫學科技有限公司倒是在2017年繳稅1.47億元。豆張莊鎮2015年政府工作報告指出，市、區有關部門規範指導權健企業組織稅收，確保各地經銷商發生的業務在武清納稅，權健2015年度實現稅收1.09億元。據2016年中國直銷企業排行榜，權健2016年年銷售收入為196億元，甚至高於武清區一年的財政收入。
而真正讓武清“名企”權健的影響力擴大到天津乃至全國的，是足球。2015賽季，權健買下天津泰達俱樂部冠名權，泰達隊以“天津泰達俱樂部權健足球隊” 之名征戰中超。然而蜜月期不長，權健意圖收購泰達隊不成，將目光投向了一支中甲球隊——天津松江足球俱樂部，最終在7月份宣佈正式併購，天津權健足球俱樂部宣告成立。權健成立3年多以來，束昱輝砸下了30億元，先後買來了世界級球員帕託、維特塞爾、莫德斯特，甚至宣稱考慮花3億歐元引進阿根廷名將梅西。
通過在足球上燒錢，權健幾乎成功地“洗白”了自己。束昱輝此前接受媒體採訪時說，投資足球確實提升了企業的聲望，之前到德國進行項目洽談，對方的態度並不算是熱情。但是提到贊助了權健足球隊後，對方就變得非常熱情和友好了。“他們都說知道我們簽下莫德斯特，也知道我們在國際轉會市場上的消息，從中能夠感受到我們的實力。”
天津緊急切割權健
如今，經過丁香醫生曝光以及天津市政府介入後，權健已經徹底失去了地方的庇護。
2018年12月27日，天津市委、市政府責成市場監管委、市衛健委和武清區等相關部門成立聯合調查組，對網民關注的有關權健集團有限公司的諸多問題展開調查核實。今年1月1日，天津市公安機關對權健自然醫學科技發展有限公司涉嫌組織、領導傳銷活動罪和虛假廣告罪立案偵查。
《華夏時報》記者走訪發現，在天津，與權健有關的一切正在迅速消失中。比如，2016年10月底武清開通了武清新客運站至權健集團站的560路公交線路，日前記者採訪時該線路沿線的公交站牌均已塗白，外表有一層氣泡膜覆蓋。一位經常乘坐560路公交車的乘客告訴記者：“站牌上的字就是最近幾天沒的。”
此消彼長的是對“保健品”的大力打擊。武清高鐵站門前的路口以及幾大住宅小區外，被掛上了“齊抓共治保健品，違法宣傳要舉報”等標語。更遠處，在天津市中心南京路的巨幅LED屏幕上，也不時播放著“保健品安全宣傳、整治保健品市場亂象”的字樣。
1月5日，中國乒乓球協會通知從第13輪開始，天津權健隊名更改為天津乒乓球俱樂部。
1月7日，天津權健隊球迷俱樂部官方微博發佈稱，天津權健足球俱樂部將託管至天津足協，託管期為一年。1月10日，權健俱樂部完成了工商更名手續，正式更名為天津天海足球俱樂部。
此外，此前由權健冠名的和諧號列車“權健集團”號已被取消冠名，束昱輝本人在農工黨天津市委官網上的公示信息亦被刪除。
據新華社消息，天津市出動執法人員11568人次，檢查保健品生產經營企業（場所）11195家，開展宣傳場次636場，張貼宣傳海報12983張，發佈宣傳信息8192條，查辦違法經營單位（場所）107家，對涉嫌會銷及虛假宣傳的92家保健品經營單位立案查處，移送公安機關2件，取締欺詐虛假宣傳保健品經營戶14家，現場責令整改35家，查扣違法保健品數量286310件（盒、臺、袋）。
閱讀更多 華夏時報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