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看不到邊際的萬家燈火,卻沒有一盞屬於自己

放眼望去看不到邊際的萬家燈火,卻沒有一盞屬於自己

萬家燈火。

讓她如此酸澀的四個字。

放眼望去看不到邊際的萬家燈火,卻沒有一盞屬於自己。

快了,就快了。

喬落試著對自己微笑。

這一點點期盼,轉眼便成了莫大的動力,她轉身往回走。

下天橋、走過大道、右轉、過道、再右轉。那輛車果然還靜靜地停在那裡。最近一輛廣泛引起公司上下討論的白色的賓利GT-S。

倒不是說這個車多麼昂貴難得一見,而是雜誌上幾天前剛刊登出來展覽將售的車,已經在樓下停了快一個月。

顧意冬原本開的是輛黑色保時傑常規款跑車。他不是賀遲,賀遲用車用房總要顧及一層對老頭的影響,所以多少要收斂剋制,但顧意冬不需要,而且他向來鍾愛深色系的經典跑車。

所以喬落這幾天進出公司偶爾在轉角瞥到這輛炫目的白色小跑車也沒有在意。後來聽見杜可天天嚷嚷什麼"極品鳳眼帥哥"說他如何如何"風度翩翩溫潤優雅貴氣逼人光華萬丈"甚至還說要偷拍下來放到論壇上一個討論各種眼型的帖子裡去。喬落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她似乎認識一個男人,英俊、富有、氣質非凡還有一雙狹長深情的眼睛。她不得不自作多情地留意了一下,儘管很遠,但確是他,絕不會錯認。

以顧意冬的身份地位,多少人想見見不著。像喬落在他的分公司裡幹了兩年,不也從未見過大老闆。如今可真是風水輪流轉,以前是她巴巴地想多聽到一點有關他的消息,現今輪到他。

他沒有上前,她自不會去自尋煩惱。

就這樣僵持了這一段時日。今天,她突然覺得似乎有力量面對。

顧意冬看見喬落的時候,有些詫異,因為他明明看見她已經悠然離去。

他像個做錯事被抓到的孩子,緊張而心虛。

喬落說:"你知不知道你這種行為用杜可的話說就是狗血?"

顧意冬當然不懂,他略帶侷促地站著,他自然感受得到喬落的不滿:"對不起……我……不想打擾你的。我只是,不知道有哪裡可以去,兜著兜著就來了這兒……"

喬落垂目,看看,究竟是什麼把他們兩個人逼到這個地步。

意冬,難道你要說有我的地方才是安身之處麼?你真是勇敢,我早就不敢把自己託付給你了呢。

他似乎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抿抿唇說:"你……搬家了?"

她終於嘆氣,瞥見大樓警衛抻著脖子頻頻打量這邊:"換個地方吧。"

去了一家高級會員酒吧,安靜高雅,管理精細,皆須刷卡入門。

包廂裡的燈光柔和溫馨,對面的男子清瘦許多,燈光下面容朦朧華美,斂起的眼角似乎斜飛入鬢,像一尊價值不菲的白玉雕像。

喬落有點恍惚,小的時候迷過武俠,那個時候再見顧意冬,覺得他就像那現代版的一襲白衣遺世獨立的翩翩大俠,微微一笑,就笑盡滿城春色。

那個時候,真是愛他。

女孩子似乎都有痴傻的潛質。

當她看到他與賀夕相擁的照片時,她甚至一度懷疑全天下的男人。

都怪他,曾經待自己太好,太好。

於是,如果一個那麼深情重義、嬌慣寵愛自己的人都可以轉眼間得體地扮演他人的丈夫,那還有什麼可以相信?

她後來想,也許一個再怎麼獨立自持的女孩要是愛了,都要比一個敏感情長的男人的愛情深遠吧。

簡直是怨婦。

可是,男人們,你們可知,別管她們表現得多麼驕傲甚至驕縱,她從愛的那一天起,就開始想著,永遠了啊。

你們可知,從你們說:一輩子。她們就真的開始想著,一輩子。那麼長、那麼遠,都細細描摹。

多麼痴,多麼傻。

女人,總是把愛情當作一項終身的事業,而對於男人,愛情不過是他們輝煌事業的小小點綴。也許不同的花樣會讓他們驚喜甚至讓他們悲慼,可是哪怕滾燙的淚水淋上血肉模糊的心臟,也絕不會阻撓他的雄心鐵騎,一往直前。

他們笑,說:消遣嘛。

喬落很想再像以前一樣笑得明媚,無懼無畏。

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原來自己已經傷得太狠、太重。她也許永遠好不了了。

她失去了對愛情的信任。多麼殘忍。

意冬,你可知道這是你手把手教給我的功課。

你在那麼愛我的時候,背棄我。

我傻傻地守著我們的愛。我還說,我愛的男人,至孝。

你在依舊愛我的時候,忽視我。

我悲傷地發現我不再是二十歲的傻女孩了。我發現,原來,世界真的這樣複雜。

我一心愛著的那個眼神明亮笑容清澈的男孩竟從來不曾簡單。

你的臉越來越模糊,模糊至面目全非。

我用力地攥緊拳頭,惶恐的,可是我那苦苦支撐多年的愛,正在流走。

服務員輕聲詢問要何飲品,顧意冬沒看那製作得跟古董展品一樣的目錄:"都勻毛尖。"

"給我祁門。"

顧意冬看向她,眼中一閃,喬落嘗試淡聲道:"早就不喝綠茶了。"

瞬間而已,燈光都變得冷然。

她的確曾愛綠茶的清香和回味甘洌,尤愛毛尖,所謂"飲罷浮花清鮮味"。

後來改愛醇厚的紅茶也不全是養胃的原因。

她有一段時間發現自己很難心平氣和地去品那綠茶深處的悠然,反而紅茶的馥郁和性苦更能讓自己安然。西方人向來偏愛紅茶,她也漸漸的習慣,只不過,不放糖,偏要生受那份苦。

回來後也跟顧意冬一起喝過茶,但這是她第一次為自己叫茶。出口才知,並沒有想象中那麼艱難。

顧意冬抿唇坐著,眉目間湧動著喬落無力細看的情緒。

不一會兒,服務生再次進來嫻熟地擺杯派茶,然後輕手輕腳地退出,一時誰也沒說話。

靜默中,前塵往事撲面而來,喬落不自在地動了動。

顧意冬伸手撫在了她的手背上,是她熟悉的溫度,喬落一陣迷離。

他終於開口:"落落……"

喬落一震立刻抽手,卻被他緊緊攥住。

"對不起,落落。你不知道我有多恨我自己。我……真的不明白,我這麼愛你,在我最痛苦的時候我甚至都生生忍住,對你呵護依舊……可是到頭來怎麼竟然會讓你受到那麼多可怕的傷害……我真的,沒有臉來見你……"顧意冬懇切地看著她,眼中的痛楚不能作假,"落落,我這些天想了很多,我想了很久……我總是想不明白怎麼好好的會變成這樣?為什麼這麼多年過去,我們始終這樣相愛,卻得到這樣一個破敗的結果?"

喬落眉端一顫,咬住下唇。

顧意冬垂下眼瞼,緩緩地陳述,明明沒有表情卻生生地透出一股子淒涼來:"落落,你對我失望了,對不對?我也對自己很失望……我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我明明已經拼了命的去保全一切,可老天,竟然給我一個這樣的結局。"

"意冬,你說對了一件事——這就是結局。所以,那些過程就不要再想了吧。"喬落看著他,甚至帶著些溫柔的笑。這麼複雜的事情,對於愛情大過天的她反反覆覆想了七年才明白,她真的不忍心逼這個花了七年時間逃避、遺忘、建功立業的男人去想這樣煩瑣的問題。她已經足夠幸運了,這個男人畢竟還愛她,有這樣的運氣還強求些什麼呢?

"不!落落,這不是結局,也不能是結局!我們那麼多美好的過去你難道都忘了麼?十一年前我就發過誓,要給你幸福啊!十一年了,落!這份感情如此不易,這麼多年下來,我們仍然忘不了彼此,難道不應該再給彼此一次機會麼?!"

喬落垂著眼想逼退湧起的淚意,可是眼淚來得太過洶湧,成串地流下來。有誰比她更清楚這段感情是多麼的不易呢?"也許曾經有一次機會,可是現在已經沒有了。意冬,這裡……"喬落用手指著心臟的位置,坦然地直視他,笑容哀涼任淚水流淌,"累了,這次是真的累了。我曾以為我還有力氣去愛,我也試著想不顧一切去愛,可是原來不能了,意冬。"

"過去的那麼多美好,我並不是要忘了。只是,過去再美那也只是過去,也只能是過去。我還要過今後的日子,你能明白麼?"

"今後的日子?"顧意冬微微側頭看著她,漆黑的雙眸壓抑著痛楚和茫然,"怎麼辦?落落,二十歲的時候,我覺得人生剛剛開始,我覺得失去一個愛人我還有其他、還可以過下去!可是如今我二十八歲,這麼多年的時間我仍然為當初那個決定痛徹心扉!在這麼多年之後,在我知道你受了這麼多苦之後,我一想到你受的苦……我、我就……落落!你讓我怎麼過今後的日子??"

喬落抽出手:"我是受了很多的苦,有一些我甚至不敢再去回想。甚至不是肉體上的,而是精神上的——那種無依無靠的張皇,毫無希望的生活和沒有窮盡的苦難,我甚至不知道我還有什麼可以失去,但總是心驚膽戰地等著老天再次的掠奪……可是,終究是過去了,就像我和你一樣。意冬,過去了。"

她覺得哀傷:"對不起啊意冬,對不起。是我太傻了,也太自私了。我想,也許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回來招惹你的……你本有那麼完整美好的生活……也許,這從頭到尾都是一個錯誤,我本不該回來的。"喬落把顫抖而冰涼的雙手交握在一起,"意冬,別再勉強自己了。即使你說服了自己,說服了伯母,說服了未婚妻,可是你騙不了自己的心,你也騙不了我。"

"你根本放不下的。意冬,你忘不了你父親的死,你也放不下你媽媽。"還有你的前途你的事業。

顧意冬死咬著牙:"如果我能呢?"他決絕地看住喬落,"如果我能放下呢?落,你怎麼能這麼冷靜地說這一切都過去了?你看著我!你明不明白你要了斷的是什麼?!啊?我們……這麼多年……我們還……"顧意冬說不下去,額角的青筋突突地跳,他覺得喘不過來氣,拳頭攥得顫抖,"你告訴我是不是隻要我能放下就沒有障礙了?是不是?只要……我能放下我們就能回到從前?告訴我,你的決定……與他人無關。"

喬落一怔,沒有道理的就知道他說的是賀遲。她心裡是知道的,他一直很介意賀遲,遠勝過鍾進:"意冬,這是我跟你之間的事情,從來都與別人無關……而且意冬,別說你沒感覺到,我們都變了,與他人無關,是我們自己變了。意冬,你還不肯面對麼?"

"你變了,我也變了。"喬落艱難地說著,深深地看住他,徑直地望進他的眼底,看見裡面一片乾涸的茫然。

那目光的力度如此犀利直接,顧意冬承受不住地側頭避開。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