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三兄弟 與你所不知道的周家三姐妹

 談到周建人,無論如何也繞不過去的,就是他的兩個哥哥,魯迅和周作人。

這二人對他的一生影響巨大,可以說,在某種程度,他們幾乎左右著他的命運和生活。特別是魯迅,這種影響伴隨了周建人的一生。直到現在,介紹周建人,必須要加上,他是誰的弟弟。打個不恰當的比喻,魯迅好比是太陽,周作人則是月亮,周建人就是星星了。我一直覺得,周建人並不願意生活在太陽和月亮的光芒之下,沒有人願意被別人照亮,而不是自己發光。他的生活空間被兩位哥哥佔據著,留給他的地方太小了,他一直在努力地想擺脫這種影響,但是徒勞無益。對於這種種的宣傳和送上門的優惠,他無力阻攔,也無法掙脫,只能消受。我想,這種內心的苦楚,應該是有的。何況,他是一個有著強烈自主意識的人。

魯迅三兄弟 與你所不知道的周家三姐妹

魯迅先生

在近代中國的歷史上,周氏三兄弟魯迅、周作人、周建人常與同時代的宋氏三姐妹宋靄齡、宋慶齡、宋美齡相提並論,他們的影響都是空前的,但就文化意義講,宋氏三姐妹則遠遠無法與周氏三兄弟相頡頏。

三兄弟各有所長,也各有命運。魯迅與周作人都博有文名,是文化界的棋手和棟樑,周建人則一直在兩位哥哥的盛名之下,夾縫之中,名位略顯尷尬。世人對三人的評價也各有千秋。魯迅身披民族魂,被推上聖壇,被萬人景仰;而周作人則因為附逆,身敗名裂,遭千夫所指;周建人一生謹慎,先抑後揚,看似無功無咎,終得頤享天年。同為兄弟,身世相同,命途迥異。百年之後,回頭再看,套用稼軒詞:了卻塵世平生事,贏得生死不同名,可憐同胞生。

周氏兄弟同出一門,後兄弟鬩牆,家庭分分合合,外人很難釐清,道是治絲益棼,越搞越亂。而且,搞清楚又能怎樣?與其再花力氣判斷他們的家務事,還不如看看他們兄弟之間有哪些相同之處,還有哪些積極的社會意義,可供今人效法學習。

按照當今成功學的推論,一個人成功的背後,往往會有幾個關鍵的要素,包括:遺傳、家庭、環境、教育、機遇、個人努力等等,這是一個相互關聯的鏈條,似乎缺一不可。

拿這套理論來分析周氏三兄弟,也大致能對上號。不過一個人的一生遠不是幾個符號或者是幾個概念能夠解釋的。假如拋開魯迅的地位,還原他的作家身份;不提周作人那段歷史,再現他文化人的原貌;也不說周建人顯赫的官職,以學者視之,那麼,我們就會發現,三兄弟同宗同族,家教一致,遺傳相同。說到成功,就不能忽視他們的勤奮,這才是他們的成功之基,不管環境怎樣變化,他們一樣地努力,不停地工作。求學之間,他們都是三更燈火五更雞,硬讀出來的,翻翻魯迅描寫少年讀書時的作品,再看看魯迅和周作人在日本留學時的狀況,你就知道,梅花香自苦寒來。再想想周建人固守鄉村老宅,在青燈古瓦之中,自學植物學、英語,又有多少甘苦辛勞。更為難得的是,他們這種勤奮的勞作,是持之以恆伴其一生的。

有人說,魯迅是累死的。他不停地讀書、寫作,不停地跋涉,沒有一刻停閒。他自己說,我是把別人喝咖啡的工夫全用在了寫作上。著作等身,那是一筆一筆寫出來的。周作人老了還壯心不已,頂著特殊的頭銜,硬是翻譯了著名的《希臘神話》,為自己的寫作生涯,再添收官之作。你再想,90歲的周建人眼睛都快瞎了,還拿個放大鏡,要重譯《共產黨宣言》。

事實證明,世界上沒有一種力量比勤奮更有力量。

一門三傑,舉世罕見。更有意思的是,他們三人都選擇了寫作為生,而且,都成就了一番大業。

三人都是作文高手。馮雪峰說:周作人是中國第一流的文學家,魯迅去世後,他的學識文章,沒有人能相比。

張中行先生說:“散文,最上乘的是周氏兄弟,一剛勁,一沖淡,平分了天下。”這種褒揚,二人當之無愧。

周建人的文章自然無法和兩位兄長相比,但是他也開啟了屬於自己的天地,科學小品,自稱一格。

都善著文,但卻內容有異,文風不同。有道是魯迅行文常帶怒氣,以批判社會為己任;作人行文常帶人氣,以宣揚人性為宗旨;建人行文常帶真氣,以轉播科學為目的。

再看看三兄弟的個性。

其實,三兄弟都是好強桀驁之人,不會輕言退卻放棄。三兄弟久分不合,誰又能說不是個性使然。換句話說,三人性情中,都有很強硬的東西。魯迅自不必多言,毛澤東說他骨頭最硬。面對各種圍攻,他很強勢,自不憚言:“我向來不憚以最壞的惡意揣測中國人。”

周作人留給社會的印象,是個軟弱的人,面對妻子的逼迫,不像個大丈夫,這可能只是他性格中的一面。我倒覺得,他是個非常任性而固執的人,不然也不會釀成大錯。周作人自言:“我最厭惡那些自以為毫無過失、潔白如鴿子,以攻擊別人為天職的人們,我寧可與有過失的為伍,只要他們能夠自知過失。因為我自己也並不是完全無過失的人。”這種軟中帶硬的話,不比金剛怒目的力道差。

周建人一生獨立地思考,獨立地生活,獨立地表達,不講違心話,不做違心事。寧肯不說,也不亂說。這就是他最硬的一面。

周建人、葉聖陶等在武侯祠劉備墓前。

我們在生活中不難發現,真正的能者、強者,必有好強之心,有堅持之志,有獨立之姿。

最難得的是,三兄弟都是生於封建家庭,受教於傳統道德,但是,他們沒有成為封建社會的衛道士和殉道者,而是背叛了自己的出身,走上了一條追求新生活、新思想的時尚之路。在那個兵燹亂世,勇敢地豎起了新文化的大旗,宣傳新文化、新道德、新科學,用文明、文學、科學來拯救民族和未來。三兄弟幾乎同時站在社會變革的前列,相互砥礪,相互競爭,都成為了戰士,成為引領社會進步的文化先鋒,成為唯物主義者。這不能不讓人佩服。甚至就連最後的選擇,三兄弟也大致一樣。

讓我們來聽聽他們最後的聲音。

魯迅歿時55歲,周作人去世時82歲,周建人壽長,96歲離世。三人都有遺囑。

魯迅是1936年10月16日在上海逝世的。生前,他立下遺言:

一、不能因為喪事受任何一文錢——但朋友的,不在此例。

二、趕快收殮、埋掉、拉倒。

三、不要做任何關於紀念的事。

四、忘掉我,管自己的生活——倘不,那就真是糊塗蟲。

五、孩子長大,倘無才能,可尋點小事情過活,萬不可去做空頭文學家或美術家。

六、別人應許給你的事物,不可當真。

七、損著別人的牙眼,卻反對報復,主張寬容的人,萬勿和他接近。

1965年4月26日,時已80歲的周作人自知將不起,也立下遺囑:

“餘今年已整八十歲,死無遺恨,姑留一言,以為身後治事之指針。吾死後即付火葬,或循例留骨灰,亦隨便埋卻。人死聲消跡滅最是理想。餘一生文字無足稱道,惟暮年所譯《希臘神話》是五十年來的心願,識者當自知之。”

逾二年,1967年5月6日,周作人在紅衛兵的折磨下身故。

1984年7月29日,周建人在北京逝世。他的遺囑是:

“我身後的喪事要從簡,要改變繁文俗禮的舊習慣。現在大家都在努力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資金很寶貴,時間也很寶貴,不能因為辦喪事花國家的錢,不能浪費大家的時間。我死後不要開追悼會,不要舉行遺體告別儀式,屍體交給醫學院供醫生做解剖。最後把骨灰撒到江河大海里去。偉大的革命導師恩格斯的骨灰就是這樣處理的。我們作為馬克思主義者,應當學習他的徹底革命精神。”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仔細看看,不難發現,周氏兄弟殊途同歸,死後速朽,不求紀念,不拖累他人的想法是驚人地一致。

時人有這麼評價三兄弟的,說是:一個大作家,一個大漢奸,一個大幹部。

可是,當你把他們放在一個屋簷下,退回到家庭的層面,再看三人,你會發現,他們嘴上留著一樣的黑硬的短髭,一樣的黑眉,一樣的浙江面孔,講一樣的紹興官話,這驚人的相像後面,是他們一樣的才華橫溢,一樣的著作等身,一樣的個性獨立,一樣的勤勉奮發,一樣的自信好強,一樣的自我,一樣的自尊。

王安石有詩云:

沉魄浮魂不可招,遺編一讀想風標。

何妨舉世嫌迂闊,故有斯人慰寂寥。

把酒問天:一家人乎?異家人兮?

神秘的周氏三姐妹

周建人和夫人王蘊如育有三個女兒。如今,大女兒周曄、二女兒周瑾都已去世,周家三個女兒只剩下三女兒周蕖了。

以周建人的顯赫身世,再加上週家特殊的地位,按理說,周氏三姐妹應該有很多的亮相機會,外界對她們也會有不少的關注和報道。採訪之前,我在網上搜索了很長的時間,結果很失望。幾乎沒有任何消息,沒有見到一篇有關周建人子女的報道。唯一一個相關的消息,是說周建人的女兒周曄曾出版過兩本書,即由周建人口述,周曄整理出版的《魯迅故家的敗落》和《魯迅在上海》,而對周曄的具體情況,網民們則張冠李戴,安在了北京一所大學的教師身上,說這位年僅40多歲、同名同姓的老師就是周建人的女兒周曄。

不僅如此,網上盛傳的高幹子女名錄,幾年來不斷地有人更新,但你還是看不到周建人家庭的情況。面對如此強大的搜索引擎和社會關注的目光,這麼多年來,周氏三姐妹一直埋頭工作,低調生活,隱身於大眾目光之外,是有意而為,還是隨意而安呢?

新中國成立後,周建人先後在國家新聞出版總署、高教部、全國人大工作,這期間他在北京東城、西城數次搬家,“文化大革命”後才搬到護國寺,直到去世。周家的三個女兒則都出生在上海,並在上海讀的中小學,講一口上海話。1948年,周建人秘密加入中國共產黨,並帶一家人離開上海,前往黨中央所在地河北平山縣西柏坡。二女兒周瑾、小女兒周蕖中斷學業隨他在一起。而大女兒周曄已經參軍在江南的部隊裡了。

這一年,大女兒周曄已經24歲,二女兒周瑾21歲,小女兒周蕖16歲。更為有趣的是,在周建人正式入黨之前,他的兩個女兒,周曄、周瑾已先於他加入中國共產黨,姐倆不僅在上海就開始從事地下工作,周曄還過江參加了新四軍。按黨內的標準,兩個女兒參加革命的時間,還在周建人之前,是比他還老的老幹部。她們都能享受到離休待遇。

大女兒周曄起初就讀杭州之江大學英文系,在那裡參加了地下黨,後轉入上海聖約翰大學,為的是做教徒的工作。解放前她又過江參加了新四軍,此後便和家裡失去了聯繫。解放後,周建人的夫人王蘊如到上海搬家。結果,母女倆在火車上偶然碰上了,此時,站在母親面前的女兒,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乖乖女,而是一名颯爽英姿的解放軍戰士,這讓王蘊如又驚又喜,總算是一家人又團聚了。

周曄隨父母到北京後,被安排到全國總工會工作,時任總工會婦女部部長楊之華是瞿秋白的夫人,她和周家兩兄弟在上海時就是好朋友,和周建人更為熟悉,這樣,周曄順理成章地就跟著楊之華,當上了她的秘書。直到1958年,愛好寫作的周曄主動申請調到《工人日報》當記者。此後,周建人被安排到浙江省當省長,為了照護年逾7旬的老父親,周曄又調到浙江一個雜誌當了編輯。

周曄的丈夫叫張攸民,早年畢業於上海交通大學,也是在解放前就參加了地下黨,新中國成立後在鐵道部鐵道科學院工作。1958年曾到蘇聯留學,歸國後,他到上海渦輪機研究所工作,後任研究所副所長。

周建人返京後,周曄不願意到北京工作,便隨丈夫到了上海,調到上海譯文出版社,“文化大革命”後出任上海譯文出版社社長。

1981年,一心想寫作的周曄以照顧父親為名,借調到中央統戰部,她原本就不想做行政工作,正好找個理由,辭了譯文出版社社長一職,專事寫作。也就在這期間,她整理完成了《魯迅故家的敗落》一書,1984年,這本書由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發行,因為作者特殊的身份,這本書反響很大,被譽為是一部研究魯迅故家以及魯迅著作中的人物、背景、思想最有權威性的書。2001年,福建教育出版社曾再版。

隨後,她又根據母親王蘊如的回憶,整理完成了《魯迅在上海》一書。也就是因為這兩本書的緣故,外界對周曄才略有所知,但也僅僅是知道個名字。

說起來,周曄身為長女,算是繼承了父親的外語才能,也繼承了他的寫作才幹,這兩本書也替父親了卻了一樁心事。

在她的寫作計劃中,她還要完成的一部作品是《瞿秋白傳》,這是她最想幹的事,遺憾的是,1984年周曄因肺癌先於父親去世了。為了不讓周建人感受到白髮人送黑髮人的難過,家人一直沒有把這個消息告訴他,住在醫院的周建人當時還常常問起周曄,問女兒為什麼不來看他。幾個月後,周建人也撒手人寰。這一年,周家除了他們父女之外,還去世了一位和她們長期生活在一起的親人,就是周建人的親家、顧明遠的母親。一年之內,三位親人接踵離去,這讓周家傷痛不已。

周曄育有3個兒子,大兒子在上海人民出版社,做校對。二兒子在北京,原來在鐵路上工作,後因病在家休息。三兒子則過繼給了妹妹周蕖、顧明遠夫婦。說來也怪,周建人對子女的教育很是放得開,他基本上採取的是無為而教,從不干涉女兒學習和擇業。

三個女兒中,二女兒周瑾選擇的是學醫,她就讀於上海中山醫學院,1948年,她中斷學業隨父親一起離開上海。到北京後,和姐姐一樣,她選擇了參軍,分到了解放軍衛生部。1954年,也被選送到蘇聯留學,主攻化學制藥專業,歸國後分配到了藥物研究所,後擔任了藥物研究所的黨委書記。

因為工作在部隊,又從事的化學制藥工作,周瑾很少拋頭露面。她的丈夫金經得,也是軍人。他們兩人是上海醫科大學的同學。金經得畢業後即參軍,曾在空軍司令劉亞樓身邊擔任過一段時間保健醫生,後任空軍總醫院內科主任、空軍司令部門診主任等。

可能是受藥物和放射性的影響,周瑾離休後身體一直不好,後因患上紅斑狼瘡,於2001年去世。她有一兒一女,如今都在美國,一個在大學裡教書,一個是眼科醫生。

小女兒周蕖也是隨父親一道去的西柏坡,當時她正讀高中一年級,在西柏坡她本應接著讀書,但時任統戰部長的李維漢說,馬上就解放了,你就別在這裡上了,等到了北平再去上學吧。這樣,周蕖就沒有在西柏坡讀上書,而這一陰差陽錯的安排,直接導致了後面一系列的不同。按照中央規定,在解放區讀書,就算參加了革命,就開始計算工作年限。於是乎,她參加革命的時間就被延後了,這樣,她就只能算是退休,而不是離休老幹部。

陰差陽錯的事後面還有,高中畢業後,周蕖報考了清華大學,當時可填報三個專業,她首選了經濟和氣象專業,第三個專業她有些猶豫,看到女兒拿不定主意,周建人提出:還是學生物吧。

然而,就在周蕖拿到清華大學經濟專業的錄取書不久,國內開始大規模選派到蘇聯的留學生,每個部門都分有名額,出版總署派不出人去,就把周蕖選上了。這樣,她只有放棄清華的學業,轉赴蘇聯。

到蘇聯後,陰差陽錯的事又落在了周蕖的頭上,因為是出版總署派出來的,蘇聯方面就安排她去莫斯科印刷學院學習印刷專業。學了半年後才發現,蘇聯的印刷專業跟中國的不對口,於是,她就想到了換專業,徵求周建人的意見,他還是說:“你去當教師吧,女孩子當教師最好了。”一句話,周蕖又轉到了莫斯科列寧師範學院教育系,開始學習幼兒學前教育專業,同在這所學校教育系的共有四個中國留學生,其中一個叫顧明遠,後來成了她的丈夫,還有一個叫朱敏,是朱德元帥的女兒。

回國後,周蕖繼承了父親的教師職業,被分配到北京師範大學,從事幼兒教育教學和研究,後來又轉為研究比較教育,從普通教師到教授,她一干就是4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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