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旁邊壓著氣，勉強保持微笑。
但沈碧就沒那麼好的脾氣了，毫不客氣的頂嘴道，“奶奶不是想要大孫子麼，去找你大孫子要飯吃去，我們這裡沒飯。”
我奶兩眼一瞪，提高聲音吼道，“我兒子現在還沒跟你媽離婚呢，你媽還是我兒媳婦，劉慧美，趕緊做飯去！”
這要是往常，我媽肯定嚇得趕緊就站起來去做飯去了。
可是這一次，我媽仍舊坐在地上，歪頭靠著牆壁，雙眼渙散，沒有任何動作。
我奶奶急了，從椅子上站起身，三步並兩步的走到我媽跟前，伸手就要在她胳膊上擰上一下。
我和沈碧同時側身擋在我媽的跟前。
眼看著我奶的大掌就要落在我和沈碧的身上，我爺爺終於坐不住了，從椅子上站起來，大吼一聲，“老婆子，過分了啊。”
在沈家，雖然我爺爺大部分時候都是讓著奶奶的，但在某些時刻，他真正發火的時候，我奶奶總還是能夠退讓幾分的。
“你吼啥。”我奶奶橫了我爺爺一眼，有些不情不願的收回手，嘟囔著道，“這來一趟城裡，光汽車就坐了四五個小時，現在距離中飯已經過去了六七個小時，你不餓我還餓呢。”
我爺爺嘆了口氣，看了一眼無動於衷的我媽，咬牙道，“行，我去做飯。”
“那怎麼行呢，爸，還是我去吧。”我爸孝順的站了起來，然後走到我媽跟前，小聲說道，“慧美，雖然你我夫妻之間沒了情分，可你到底做了老沈家快二十年的媳婦了，現在你就忍心讓爸媽捱餓？”
這話聽的我心裡不舒服，忍不住張嘴譏諷道，“原來爸還記得和媽還有快二十年的夫妻情分，我還以為爸心裡早就全都是張寡婦了呢。”
“你，你怎麼說話呢！”我爸忍不住抬手想打我。
我爺爺在一旁還沒來得及張嘴呵斥，我媽突然站了起來，語調平淡的道，“好了，我去做飯。小絳小碧過來幫忙刷碗。”
說完，四平八穩的就去燒火做飯了。
我和沈碧面面相覷，有些揣摩不明白老媽的態度，但還是乖乖的過去幫忙做了飯。
很快，一頓熱氣騰騰的晚餐就出鍋了。
我媽照舊是將所有的東西都擺好，又給每個人盛了飯，遞了筷子，照顧的無微不至。
我奶奶很滿意的坐在那裡，“吧唧”、“吧唧”的開始吃飯。
我爺爺有些吃不下去，有一口沒一口的咬著饃饃。
“爸，媽，都吃飯，今天我做的都是你們愛吃的。”我媽微笑著給爺爺奶奶各夾了一筷子菜。
我爺爺更加不安了，我奶奶卻“哼”了一聲，一邊吃著我媽做的菜，一邊叨叨，“做的火候不到，教了你那麼多次，還是沒啥用，這饃饃揉的不勁道，菜的鹽味也有點淡，就你這樣，咋照顧好我兒子。”
“媽說得對。”我媽依舊好脾氣的淡淡道，“我也照顧不好國正，所以以後就不照顧了，那個張敏，我見過了，人是挺潑辣的，媽應該喜歡這種。往後，我做的菜，二老估計也吃不到了，趁這會多吃點吧。”
說完，又給我爺爺奶奶各自夾了一筷子。
“小慧……”我爺爺徹底放下了手裡的筷子，愁眉苦臉的道，“你別聽她們娘倆瞎合計，不管那個張敏肚子裡的是男孩還是女孩，你都是國正的媳婦，是我們沈家的大兒媳，誰都擠不走你，我不發話，國正不敢和你離婚的。”
“不……”我爸在一旁，有點不甘的想要插嘴，被我爺爺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我媽瞧著這一幕，笑容淡了下來，眼眶裡也浮現了淚水。
半晌後，她抽了抽鼻子，低著頭道，“爸，你疼我，我知道，可是我跟國正之間，已經完了。”
我爺爺震驚的望著她，“小慧，你不愛國正了嗎？這些年，你倆怎麼過來的，你都忘了嗎？”
我坐在我媽旁邊，能明顯看到我爺說出這番話後，我媽眼神的變化。
她先是有些迷惘的回憶，隨後甜蜜的閃了閃，最後化成了滿眼的苦澀。
“我倆咋過來的，窮過來的，苦過來的，現在日子剛剛好點，他就愛上了別人，他心裡裝的都是別人。”我媽突然有些失控的喊了起來，“我還有孩子，我的兩個閨女，爸，你看看小絳臉上的傷，那都是那個女人的閨女弄得，我不跟國正離婚不行啊，我孩子要是再受傷了咋弄，我捨不得孩子們啊。”
說著，我媽捧著我的臉，就哭了起來。
雖然在廚房裡已經清理過了，但由於傷口還未結痂的緣故，我左邊臉上那一道傷口，看起來還是很猙獰的。
沈碧靠在我媽的另一邊，也哭了起來。
我爺爺徹底不說話了，半晌後，一拍桌子，有些惱怒的道，“能指示閨女把小絳給打成這樣，那寡婦我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奶奶眼神也變化了兩下，看來老兩口心底對張寡婦都埋下了不好的引子。
我假裝低下頭抹眼淚，其實是努力平復嘴角的上揚——呵，我做這一系列事情，是為了讓我媽能狠下心跟我爸離婚，為的是救我媽脫離苦海，但卻不是白白的騰出沈家大兒媳的位置給張寡婦的。
我得讓張寡婦知道，我媽的位置，可不是那麼好搶的！
我媽哭了一會，似乎是又做好了心裡建設，她抹了抹眼淚，低著頭道，“爸，媽，我答應跟國正離婚，但是兩個閨女得跟著我，那個女人也有一個閨女，如今又有個小的要生，肯定不會好好照顧我閨女的，我不放心。”
“這……”我爺爺一臉遲疑。
雖然我跟爺爺不算親近，但還是能揣測到他內心的想法，無非是覺得我和沈碧都是沈家的血脈，就算我爸媽離婚，我們也應該跟著我爸，不然以後我媽要是改嫁了，我和妹妹可能就得改姓了。
“我看可以。”我奶奶卻一口答應了下來，並給了我爺爺一個眼色，“我看小絳媽說的對，那就這樣做吧。”
我冷笑，我奶奶之所以如此放心的讓我媽帶我和妹妹走，無非是認定了張寡婦能給她生個孫子出來。
退一萬步來講，就算張寡婦生的是個閨女，只要她還能生，孫子是遲早的事兒。
當然，她們以後就會知道，張寡婦根本什麼都生不出來……
那頓晚飯，大部分人都吃的很緩慢，唯獨我奶奶和我爸爸很高興，尤其是我爸，在晚上安頓好我爺爺奶奶睡我和小碧的房間之後，藉著我們長大了，不好睡一起為由，出去找地方睡了。
其實我們心裡都清楚，他應該是去找張寡婦報喜去了。
呵，多好，一直纏著他的女人，終於鬆開了雙手，任由他離去了。
他不會知道，他弄丟了一個多麼愛他的人。
也許以後會知道，但世上，是永遠都不會有後悔藥這種東西的。
有些東西，有些人，失去了，就是永遠失去了。
那天晚上，我媽哭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我爸精神滿面的回來，說是跟人換了個夜班，來處理這些事情。
處理啥事情？
一個是扯離婚證，二個就是讓我們娘仨趕緊搬出去。
我媽似乎真的對我爸死心了，沒有任何反駁，只是沉默著找了個大魚鱗袋子，往裡面收拾我們娘仨的衣服。
我十分氣憤的阻止了她，“爸，我姥姥家距離這裡特別遠，我和小碧還要上學，這找房子一時半會的也不好找，你現在讓我們搬出去，不是逼著我們流落街頭嗎？”
我爸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可是……可是……你張姨東西都收拾好了，就準備搬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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