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0月，釜山電影節展映期間，筆者在釜山市樂天影城新世界店看了萬瑪才旦導演的最新電影
《撞死了一隻羊》。
王家衛導演
最近，似乎一提起萬瑪才旦的這部新作，網絡上各種文章裡津津樂道的都是“王家衛監製”的噱頭，大家都很好奇王家衛電影元素、風格會對萬瑪才旦的藏族題材故事產生多少影響。
2018年上映的西部公路題材電影《阿拉姜色》《未擇之路》
近年來，中國電影市場上出現了很多公路、復仇題材的西部片。如張楊的《岡仁波齊》《皮繩上的魂》、唐高鵬的《未擇之路》、松太加的《阿拉姜色》等。早些年還有甯浩的《無人區》與李睿珺的《家在水草豐茂的地方》。萬瑪才旦自己的《尋找智美更登》也是公路片。這樣一個並不新鮮的題材，能拍出新花樣嗎？在觀影前，筆者不由得有點擔心。
看完影片，筆者欣慰地發現自己多慮了。短短90分鐘之間，彷彿經歷了一場藏區夢幻之旅。萬瑪才旦一出手，必須不同凡響！
《撞死了一隻羊》預告片劇照
《撞死了一隻羊》不僅依舊是一部原汁原味的藏族題材電影，依舊帶有濃厚的萬瑪才旦個人創作風格。而且在攝影、編劇上都有很大的突破。除了電影主角金巴和王家衛一樣都帶著墨鏡，這部電影的各方面元素、內容與王家衛幾乎沒有關係。
《塔洛》海報
2015年年底，筆者在北京的青年電影沙龍活動看了《塔洛》，當即被這部電影的影像風格、敘事方式吸引，這部影片也成為我的當年國產片年度十佳之一。
一年後，《塔洛》全國公映前，有幸借採訪的機會與萬瑪才旦導演聊了聊電影，也問起下一部電影的計劃。那時，萬瑪才旦正在籌備《永恆的一天》，他告訴筆者，這部新片是個籌備多年的項目，一直在找投資。劇本已通過審查、立項。投資也找到了，打算2017年春天開拍。
2016年，筆者專訪萬瑪才旦時的照片
早在2009年，《永恆的一天》便已成型。關於劇情，萬瑪才旦導演這樣闡述：“這是一個所謂的‘魔幻現實主義’的故事。講主人公在一天裡面經歷了自己的一生，經歷了人生裡所有的事情，生老病死。”
然而兩年後，萬瑪才旦拍攝的新作並非《永恆的一天》，而是《撞死了一隻羊》。雖然劇情完全不同，但故事同樣帶有濃厚的魔幻現實主義色彩。
《撞死了一隻羊》預告片劇照
以下文字涉及透露電影部分情節。
萬瑪才旦短篇小說集《撞死了一隻羊》
在豆瓣網上，《撞死了一隻羊》的劇情簡介非常簡單，只是介紹本片改編自導演的同名小說與次仁羅布的《殺手》兩部短篇文字，並頗為神秘地寫道：“（電影）講述了一個因一宗復仇事件而引發的關於救贖和放下的具有東方神秘氣質的故事。”
《撞死了一隻羊》預告片劇照
其實，《撞死了一隻羊》講述的是這樣的故事：貨車司機金巴無意間在開車時撞死了一隻羊。隨後在路上載了一位同樣叫金巴的趕路人。趕路人金巴在下車前，告訴司機金巴說他要去殺人報仇。司機金巴送貨後越想越不安，決定上路追尋趕路人金巴的蹤跡……
《撞死了一隻羊》兩個“金巴”同框劇照
電影中的兩個重要角色：司機、趕路人，都叫“金巴”。都有著無法放下的執念：一個是失手撞死了一隻羊，造成殺生。一個是正在殺人尋仇的路上，準備殺生。由此造成片中兩個極大的懸念：司機金巴將如何處理被撞死的羊？趕路人金巴最終是否完成了他的尋仇？
《撞死了一隻羊》預告片劇照
前一個懸念在片中給予了明確的解答。司機金巴有著粗獷的外表，內心卻極為細膩。他不僅沒有將死羊拿去吃肉或賣掉，反而去找到僧侶喇嘛，為死羊超度亡魂。一方面體現了藏人的淳樸善良、善待生靈。另一方面其也為自己今後繼續開車拉貨求個心安。
《撞死了一隻羊》兩個“金巴”同框劇照
而後一個懸念，影片處理得如夢似幻。在司機金巴和趕路人金巴兩個視角之間切換。彷彿一場虛幻的夢境，又如同一段依稀模糊的回憶。司機金巴與趕路者金巴兩個形象相互重疊。兩個金巴究竟是否是一個人？亦或是前世今生的輪迴？更或許是莊周夢蝶的互文？電影以開放式的解讀，留給觀眾無盡的回味與思考。
《撞死了一隻羊》演員金巴劇照
在電影之外，飾演司機金巴的演員真名同樣叫金巴，曾憑藉主演電影《皮繩上的魂》獲得第53屆臺灣金馬獎最佳新演員獎提名。無形之中與影片形成了奇妙的互文、嵌套關係。
攝影師呂松野，曾憑《塔洛》《八月》兩次提名金馬獎最佳攝影
《撞死了一隻羊》之所以能夠有如此夢幻的效果，攝影呂松野功不可沒。《塔洛》一片中出色的黑白攝影質感即出自呂松野之手。此次他與萬瑪才旦再次合作，共同在攝影上取得進一步突破。
《撞死了一隻羊》預告片劇照
電影雖未刻意強調年代，但從磁帶、錢幣的細節能夠看出時間設定應該是20世紀90年代。電影全片採用4:3畫幅，在公路的部分畫面色調極為樸素，彷彿在一臺90年代的電視機上看老電視劇一般，與影片年代背景相得益彰。
《撞死了一隻羊》劇照
在影片劇情跟隨司機金巴，進入室內戲份的時候，色調變得鮮明瞭許多。甚至彷彿每一幀都美不勝收，可以當做電腦桌面。
《撞死了一隻羊》預告片劇照
與此同時，電影切換到趕路人金巴的視角，畫面從彩色猛然轉為黑白，並且畫面左側採用變形模糊處理，產生強烈的反差與夢境感。大家可以通過預告片截圖感受一下。
《撞死了一隻羊》預告片劇照
如此匠心獨運的手法非常驚豔。大銀幕上鮮活的影像帶來震撼的效果。
《撞死了一隻羊》預告片劇照
此外，《撞死了一隻羊》在光影設計上亦可圈可點。其中一幕讓筆者至今難忘：司機金巴去情人家中，二人相對而視，伸出手來欲牽還迎。那一刻，鏡頭一側的光線照映出二人的兩隻手影，像極了兩隻羊頭。不知是導演與攝影師的無心插柳還是有意設計。但那一個鏡頭，讓我感到濃厚的藏區風格與宗教禪意。
萬瑪才旦在威尼斯電影節獲獎
在威尼斯電影節，《撞死了一隻羊》斬獲“地平線”競賽單元最佳劇本獎，也入圍第55屆金馬獎最佳導演、最佳改編劇本獎。
根據“中國電影數據信息網”官方信息，該片已獲得電影局發放的公映許可證，並拿到了排次號。希望我們不用等太久，就能在國內大銀幕上看到這部佳作，跟隨萬瑪才旦與司機金巴，再次進入如夢似幻的旅程。正如影片中那句藏族諺語：
如果我告訴你我的夢，也許你會遺忘它。如果我讓你進入我的夢，慢慢也會成為你的夢。
銳影Vanguard特約作者 | 汪金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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