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逝世21年了,為什麼李銀河仍對這段愛情念念不忘?

王小波逝世21年了,為什麼李銀河仍對這段愛情念念不忘?

王小波逝世21年了,為什麼李銀河仍對這段愛情念念不忘?

01 退休,在威海

中國非常著名的性學者、社會學家李銀河女士的退休生活是以山東威海為起點的。“是真的特別好。”她對這座城市讚歎道。

最早的時候是去旅遊,她看見海邊有些房子,就說“要能住在這兒多好啊”。這座適合養老的城市空氣清新,生活節奏比北京慢,車少人少,“非常舒服”。

“說著說著,然後就碰上一個當地賣房的,說你到我們家看看吧。然後到他們家一看,當時你知道,那個房子800塊錢一平米,因為它是一個四五線城市,而且根本沒開發,就是挺原生態的。另外它有一年評的是世界最宜居城市之一,還不是中國,是世界。”李銀河又一次表達了對這座城市的喜愛。

2000年前後,李銀河在威海買下一座小產權的房子。那時她還在北京上班,夏天的假期就去威海度假。2012年退休後,她才徹底搬到威海,住進了她三、四年前買的另一處房子。

在這個“威海最好的地方”,只要花5分鐘,李銀河就能從家裡走到海灘上。每一天早、中、晚,她一共在這裡走三趟。海灣長度700米,她走一個來回,正好半小時。日常生活要做的事情,也被她安排在早、中、晚三個時間完成。

退休以後,李銀河就不做專業了。她挑了一個固定的時間,用來每天寫作。早上醒來,她會寫三段格言,寫一兩年,就攢到了十萬字。她還寫另一類文字,“就是我當時所想到的或者我讀書,或者我從生活中得到的一些感悟,關於人生,關於交友,各種各樣的吧。”此外,李銀河也寫詩,到現在已經寫了幾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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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輕時候的李銀河

寫小說,也是她退休之後才有的事情。她一共寫成了7箇中短篇小說,主題全都是“虐戀”。這樣的題材只能在香港出版,她出了其中的三個中短篇。香港地方小,她的書賣得一般,也沒怎麼收到讀者的反饋。“因為我也沒給人家留地址什麼的。”李銀河說。

每天的下午,是李銀河的看書時間,晚上她看電影。李銀河愛看好電影,她有家庭影院,買了視頻網站的會員,“有好多電影。”她挑電影的標準多樣,視頻網站上面的“經典”電影,豆瓣高分電影,還有朋友們互相推薦的好電影,她都看。

有一陣,她挨個看柏林電影節的獲獎電影,“獲獎的都是專家評出來的,肯定是好的。”她也“按人”看電影,“比如像伍迪·艾倫的,你肯定得看。像導《低俗小說》的昆汀,像賈樟柯的,都得看。”

提起一個年輕導演的某部電影,李銀河沒忍住,直率表態:“的確很爛很爛,太糟糕了。”碰到北大中文系教授戴錦華,李銀河又提起這部電影。個性彪悍的戴錦華直說“別跟我提,別跟我提,那是電影嗎?那叫電影嗎?”李銀河一下給“悶”了回去。

讀到這裡,你一定發現了:李銀河的晚年生活毫不寂寞。有時,她甚至會在這樣慢悠悠的生活中,突然回到公眾話題討論的中心去。

02 王小波和大俠給的激情之愛

今年9月26日,李銀河在自己的微博上發了一條狀態。

她寫道:“小波,這是你寫給我的第一封信,你離開21年後,我把回信寫了出來,現在唸給你聽。21年,我慶幸你的文字經受住了時間的考驗,而我,則得到了時間的治療。我愛過你,我仍然愛著你,萬一靈魂存在,但願我們還會相遇。”

截止目前,這條加上了“李銀河隔空回信王小波”標註的微博已經被轉發了57000餘次,留言超過8000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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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銀河與王小波

這麼多年過去,哪怕王小波已經去世21年了,公眾仍然樂意談論王小波和李銀河的愛情,樂意到了近乎痴迷的程度。我問李銀河,公眾為什麼會這樣?是愛情的確太稀少了嗎?

李銀河說:“我覺得可能還是因為激情之愛這個東西本身概率比較低,就是它發生的概率比較低,然後大家就比較關注。因為好多人心裡都在等待吧,也期望自己生命中能有這樣一個幸運。這正好(我們)有這麼一個事,就比較愛,(大家就)想看看怎麼回事。”

“之前也有很多人問過我這樣的問題,說愛這個東西到底存不存在?好多人都覺得這個東西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怎麼沒經歷過,或者我怎麼沒等到過?他們就懷疑這個東西是不是性慾的一種表現。”

她進一步解釋道:“其實愛好多是性慾引起的,或者它也攙雜了身體上的互相吸引,但是這個東西的確是一個更精神的東西,偏精神和靈魂的東西。”

王小波逝世21年了,為什麼李銀河仍對這段愛情念念不忘?

▲ 李銀河與王小波

如果說一個人在一生中能得到一次激情之愛就算中了一次頭等彩票,那麼李銀河則是一個得過兩次頭等彩票的超級幸運兒——王小波去世之後,李銀河碰到了她後來的伴侶大俠。“大俠也是那種激情之愛,當時我也是非常非常感動。”李銀河說。

2015年,因為大俠的身份,李銀河不得不通過媒體向公眾坦露了他們的愛情。之所以需要選擇這種方式,是因為大俠是一名跨性別者。跨性別(Transgender),通常是指一個人在心理上無法認同自己與生俱來的生理性別,相信自己應該屬於另一種性別。

而大俠,在心理上是男性。

“當時就是因為有人在說我是女同性戀,和一箇中年婦女在一起生活之類的,聽到這個以後我就(向媒體)講了一下。以前周圍的親友全都知道,我們單位他們全都知道我們的這個事,但是公眾不知道,所以會傳那種傳言。”李銀河說, “你要說大俠是中年婦女得氣死他,平常人家叫他大姐他都氣得憤憤的,因為他完全是個男性。”

李銀河和大俠這次對於自己私人生活的“公佈”,最後演變成對公眾進行的一次關於跨性別者的科普。“當時整個(社會輿論的)反映是相當正面的。我記得《南方人物週刊》拿我們倆做了封面,《紐約時報》登了一整版。好多人都覺得挺好的,沒什麼太負面的吧。”李銀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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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銀河與大俠

如今三年過去,李銀河和大俠也一起生活也快20年了。在這兩段激情之愛的滋養之下,李銀河走入了她人生的第66個年頭。我借用她給王小波的“隔空回信”中的一句話問她:“回看您的一生,您覺得自己的存在是不是也是豐富多彩的?”

她給了我一個肯定的回答:“我覺得還算比較豐富吧,經歷了愛情、死亡,經歷了各種各樣的事情。”

在退休生活中,李銀河寫下了她關於“愛與美”的別樣的體悟,除此之外,她還有更多的人生思考。這些思考,有一部分已經被她寫入新隨筆集《我們都是宇宙中的微塵》中。

藉由這本新書的出版,十點人物誌與李銀河進行了一次對談。以下是對談實錄:

我這一生,都是隨心所欲的

十點人物誌:李銀河老師,您的這本新書寫了挺多關於生命哲學的東西。您平常看一些哲學家的書嗎?

李銀河:喜歡看,但是不是那種特別專業的看法,而是看我真正感興趣的,比如說叔本華、尼采,他們都涉及了生命哲學。

我真正關心的哲學問題可能就是生命哲學,他們有很多哲學專業的東西,我基本上是不看的。但是像羅素的《西方哲學史》那是要專門看的,而且是精讀,我得了解哲學大概有哪些主要的流派和思想。

十點人物誌:生命哲學關注的是什麼?

李銀河:比如說生命的意義或者是怎麼來看待個體生命,生命它能碰到的一些問題。比如叔本華,他有一個“鐘擺理論”,說人生就是在痛苦和無聊中像鐘擺一樣擺來擺去,當你溫飽不得解決的時候,你的人生就在痛苦的一邊,一旦溫飽解決了就擺到無聊的一邊。就像這樣各種各樣關於生命的一些看法。

我是因為特別小就失學,從14歲“文化大革命”就失學了,所以我的特點就是我看書從來不是別人佈置的,而是隨心所欲的,我碰到什麼讀什麼。所以我真正能夠感興趣的書都是它能打動我的,它能夠使我看得下去的。在哲學裡面,可能也就是生命哲學能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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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輕時候的李銀河

十點人物誌:小時候隨心所欲,自由成長,這種經歷對您長大之後心性的形成和培養是不是影響還挺大的?

李銀河:我覺得是決定性的。而且這個事挺怪的,“文化大革命”的時候,我的小學、中學是北京市收分最高的。當時我們就考兩門,語文和算數,有半個班都是雙百分進來的,都是所謂的好學生。要是沒有“文化大革命”,我們肯定就是按部就班地(上)北大、清華唄,就這麼一路走下來。

但是那個時候你的學業那麼重,你不可能去隨心所欲地看書,甚至有的人會得厭學症。因為它老是填鴨式地,往裡面壓得特別特別狠,這時候會使你產生厭倦。而我們那個時候是完全停課了,那時候我記得也就14歲,所有的人整天逛來逛去的,在校園裡面看鬥老師和同學。

所以這個時候我看的所有書都是憑我真正的興趣。我覺得我一生不管我寫東西,我看東西,包括電影,所有的這些東西都是隨心所欲的。真正能夠讓我看下去的我才看,看不下去的我不會硬著頭皮看,這樣我就不會產生厭倦,所以我一生沒有厭過學。

“激情之愛”這個東西是非常美的

十點人物誌:您在《我們都是宇宙中的微塵》這本書裡面寫到了很多關於美和愛的概念,這些感悟是在您的人生歷程中不斷調整和完善的嗎?

李銀河:我覺得這是一個不斷摸索的過程。尤其你在整個工作生涯當中,你沒有太多的時間去關注愛和美,你有很多事要做。比如我們要做好多的項目,好多研究,我的專著就有十幾本,每一本專著都是一個研究項目,你得把全部的時間都用在那個上面。

我退休以後,當這些研究全部終止以後,你覺得你的人生中真正能給你帶來快樂的就是這兩件事,愛和美。

這個“愛”,就是去愛和被愛,陷入一個激情之愛。然後“美”,其實是有兩個方面:一個是享用,你看所有的電影、小說這些最美好的東西,就是享用;另外就是創造,比如說寫小說就是一個創造美的過程。多數人其實也沒有什麼可創造的,那就享用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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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銀河與王小波

十點人物誌:有些人的生活可能挺枯燥的,他也沒有太多的想法,不會去創作。那能夠去創作的人是不是比較幸運的?

李銀河:對,所有有寫作衝動的人,我都很羨慕他們。尤其是在我寫虐戀小說的時候,我慢慢就覺得我已經把這個主題寫盡了。我也在試著想我能不能寫別的東西,然後也開過頭,不行,就沒有衝動。所以我非常仰視所有有衝動想寫東西的人。

十點人物誌:您有沒有喜歡的有這類衝動寫作的作家?

李銀河:我有一本書叫《我的心靈閱讀》,就是我二十歲的時候讀書的筆記,裡面把我喜歡的作家都寫了一遍,大概有幾十個,當時是按照世界文學史讀的。這裡面都是我覺得特別好的,我喜歡極了這些人。

比如說卡夫卡,比如說奧威爾,寫《1984》那個。塞林格是寫《麥田裡的守望者》。納博科夫,寫《洛麗塔》那個。現當代的馬爾克斯。這些都是我最喜歡的,名單太長了。當然那些真正的經典就更喜歡了,像雨果、莎士比亞,所有的上了文學史的作家我差不多都挺喜歡的。

但是我跟王小波有一點挺一致的,不太喜歡托爾斯泰,可能因為它那裡頭有太多說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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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銀河與作家李靜參加新書首發活動

十點人物誌:您最初的愛和美的教育,是來自哪裡呢?

李銀河:我覺得看這些世界名著就是美和愛的教育,因為書裡頭除了愛就是美。你看所有的小說都會寫愛情,其實托爾斯泰寫的《戰爭與和平》,那裡面的愛情寫得多好。我當時就記得安德列公爵和那個女主角的愛,那個時候我大概二十多歲,比較晚熟,等於說情竇初開。那個太動人了,覺得太好了,寫得太美了。

十點人物誌:王小波跟大俠對您在愛和美方面的感悟,有沒有一些貢獻或者幫助?

李銀河:他們的貢獻就是愛,他們都給了我激情之愛,我為我自己成為一個激情之愛的引子覺得特別的幸福。

有一次我碰上一個中學同學,他說王小波怎麼會那麼愛你呢?因為他們覺得我普普通通的一個小孩,在中學我也不怎麼起眼,長得也不漂亮,他們就比較納悶。所以我覺得我幸運地引發了他們對我的激情之愛,因為“激情之愛”這個東西是非常美的,非常好,幸福感特別特別強烈。

後來我看到小波給我寫的一封信,可能是一個草稿,當時沒寄出來,在一個本上,他說你對我“山呼海嘯的響應”。當他愛了以後,就是我來回應他的,他感覺到了山呼海嘯的響應。有的人比如他愛你了,然後你不愛他,你做不出響應來,那就沒辦法。或者說你覺得很勉強,那也是一種響應法。

十點人物誌:那大俠呢?

李銀河:大俠也是那種激情之愛。當時我也是非常非常感動,我覺得我的響應還是不錯的,還是挺好的。我們到現在的關係有20年了,20年始終是這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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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幾十年,性變得越來越正面了

十點人物誌:您現在還每天在微博上給讀者答疑,這個事情佔用您的時間多嗎?

李銀河:平均每天大概兩三個問題吧,也就半個小時,一個問題可能得用十分鐘。有的時候出了突發事件,(讀者的)問題就多。平常有的時候一天一個問題都沒有,這種情況也有的。

十點人物誌:在這些問題裡面,大家普遍關心的都有哪些方面呢?

李銀河:大概有一半是個人生活問題,比如他是個同性戀,或者說他們家有家暴,或者說他父母逼婚,都是個人的生活問題。跟性有關的問題也佔了一個比較大的比例。另外就是時事,突然發生了什麼事件,重慶那個公交車掉江裡,大家都會來問。

我覺得LGBT這個群體的問題比較多,因為他們(遭到的)社會歧視還挺嚴重的,他們的個人生活困境也比較厲害,就是家長反對,(他們該)怎麼辦。(注:“LGBT”是女同性戀者Lesbians、男同性戀者Gays、雙性戀者Bisexuals與跨性別者Transgender的英文首字母縮略字。)

十點人物誌:您覺得隨著社會的發展,大家對於愛情、家庭、性別、性等等問題的認知有沒有變得更清晰了?他們的處理能力有沒有提高?

李銀河:從這幾十年來說,變化挺大的。主要分兩段,前面的30年是一段,基本上是非常保守的,是反性、禁慾的。最近這40年,我覺得有一個根本的變化,原來大家覺得性是一件很負面的事情,最近這幾十年越來越比較正面了。

十點人物誌:這幾年LGBT群體被社會討論得很多,您覺得這是為什麼呢?

李銀河:我覺得跟整個社會氣氛的變化有關吧,現在社會的氛圍越來越寬鬆了。1997年以前還有流氓罪,基本上所有婚姻之外的性行為,那個時候都是違法的,要抓起來的。

再一個是新技術出現,互聯網出現以後不一樣了。過去很壓抑,很反性、禁慾,現在那種氣氛慢慢地改變了,對性的評價越來越正面,大家越來越不那麼糾結了。

十點人物誌:您活到現在這個歲數,對於生活和生命還有看不清和想不透的問題嗎?

李銀河:我覺得差不多都看清了吧,基本上(沒有想不透的問題)吧。我覺得我現在處於開悟階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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