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頭小子大罵“書協主席”後,成為劃時代的書畫印巨人,還啟發了……

有個有點小氣有點軸的老頭, 內心狂傲到沒朋友,恨古人不見他,說學他者生似他者死,放今天粉絲分分鐘過億的大網紅——白石老人,在給學生周鐵衡所作《半聾樓印草》的扉頁上寫了這麼一段話:

刻印者,能變化而成大家,得天趣之渾成,別開蹊徑而不失古碑之刻法,從來唯有趙撝叔一人。予年已至四十五時,尚師《二金蝶堂印譜》……


毛頭小子大罵“書協主席”後,成為劃時代的書畫印巨人,還啟發了……


齊白石 《半聾樓印草序》

狂傲如白石老人,也忍不住給趙之謙手動點個贊,其他各路英豪的點贊更毋庸贅述。甚至都有國際鐵粉,西川寧《書法變相》載:

(河井荃廬先生)先生對印學研究頗深,廿歲之際即向桑名鐵城氏借得趙之謙《二金蝶堂印稿》四本,細心摹寫,不差毫法。晚年先生亦以此自得。

據說,在西泠印社成立前的趙之謙印譜,皆為手拓,部數極少。外國人不入華而要入手幾乎不可能。想想外國友人以模仿像趙之謙而自得,印譜代購都代購不著,再想想今天我們去搶人家的馬桶蓋擠得頭破血流,心塞得不想說話……

今天我們所熟知的趙之謙固然是一流才子,一流的藝術天才,但在趙之謙當時,他是否是因他的才華榮耀一時,舒坦地過著他的大藝術家生活呢?

從富五代到點子趙

趙之謙是典型的“富”五代,至於為什麼叫他富五代又給他的富加引號,因為我們有一個古老而神奇的咒語:富不過三代。

趙之謙道光九年(1829)年於紹興出生,據趙氏《家乘》記載:

趙氏本居浙江嵊縣,自明代弘治中遷來紹興,分住城內大坊口、觀音橋、廣寧橋三處,其中觀音橋趙氏最富......人稱趙園,後經大火,財產付之一炬。而大坊口趙氏,世代業賈......自撝叔起始得為儒。

其家原本薄有田產,勉強維持生計,當撝叔十五歲時,為仇家所誣,一場官司競使其賣田鬻產,從此家道中落。二十四歲時,父親去世,撝叔唯有終歲奔走,賣衣續食而已。

等一下,這感覺突然好熟悉,像一部電影同時在放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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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狀元蘇乞兒》劇照

基本劇情是這樣的,到了趙之謙這代,不會做生意了。家裡有點薄田好歹能吃上飯,又被壞人搶走了,老爸又去世了,實在沒辦法只能賣衣當物勉強活著。衣服總有賣完的那一天,為了不餓肚子,幹過“家有三鬥糧,不當孩子王”的開班授徒先生,期間借錢參加鄉試,想考個高中讀讀又沒考上,生活陷入絕境。

幸好這時他有個老鄉在杭州做了個市長,被聘入幕中當了個打字員,生活才稍有著落。歷史應該感謝他的老鄉,如果他沒聘趙之謙當打字員,或許富五代就成了街上的餓殍。

趙之謙二十九歲時,辭了打字員的工作,參加了當時著名的政府軍——淮軍,並在軍中認識了皖派印人胡澍,於是力學鄧石如的書法和印藝,技藝大進。旋而退伍,重歸幕府,先後客常山署和江山署,成了職業的“點子趙”。

當然作為讀書人的趙之謙,是不會放棄上大學,考研究生,然後當CEO走上人生巔峰的想法的。這期間,他曾兩次回去參加鄉試,都沒考上。一直到他三十一歲時,終於勝利中了個舉人。否極泰來,好事。他紅光滿面,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想在官場大有作為,結果沒用一年就悲催了。咸豐十年(1860年),太平天國軍隊攻佔杭州,他的市長老鄉被弄死,他也避亂逃離杭州。剛剛到手的鐵飯碗就被太平軍給摔個稀碎,我相信他的內心是崩潰的……

身世浮沉雨打萍

又一次跌落谷底。仕途不如人意,但是,生活還得繼續。趙之謙應朋友邀請,前往溫州、瑞安、福州等地,俗稱走穴。每當日子還過得去的時候,上天總得折騰折騰這位才華橫溢的年輕人,好像要看看他到底能承受多大的打擊。

趙之謙客閩中時,年僅一歲的女兒惠榛夭折。更不幸的是,愛妻範敬玉受不了打擊,也於當年病死於紹興。噩耗傳來,這個年輕的遊子悲痛欲絕,作印《悲庵》,款雲“三十歲家破人亡,乃號悲庵”。四年後,作印《餐經養年》,款雲“同治三年上元甲子正月十又六日,佛弟子趙之謙為亡妻範敬玉及忘女惠榛造像一區。願苦厄悉除,往生淨土者”。


毛頭小子大罵“書協主席”後,成為劃時代的書畫印巨人,還啟發了……


趙之謙 《餐經養年》

四年後的上元節,趙之謙孤身漂泊,看家家團聚,箇中心酸可想而知。我相信他不止一夜在心中默誦蘇東坡的“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三十四歲,趙之謙為尋求進一步發展,由溫州至京師,當上了京漂。京城米貴,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麼容易,權以賣字刻印為生計,混得並不好。在京城,他遇到了當時書壇的boss,何紹基。至於他為什麼混得不好,他和何紹基之間的故事,下面會單獨講起。十年間趙之謙往來於紹興、杭州、北京之間,參加了好幾次高考,每每落榜。終於在四十四歲時得到一個前往江西編纂《江西通志》的公職。機會來之不易,他伏案六年,兢兢業業辛辛苦苦的工作,當地的官員很感動,然後打了他的小報告,最終被主持者遣退。

1884年,人生軌跡猶如心電圖般的趙之謙,終於無法再拼搏下去。是年,其繼妻陳氏去世,年僅三十歲。趙之謙萬念俱灰,不久便溘然長逝。死後連棺材板都買不起,由老鄉湊錢,葬於杭州。

一個大寫的耿直BOY

趙之謙的才華,當然毋庸置疑。他的才華,不僅後來的吳昌碩、黃穆甫、齊白石極為崇拜,甚至於國際友人都是他的粉絲,我不相信當時飽讀詩書的翰墨大儒們——何紹基、楊沂孫、張裕釗、翁同龢、楊守敬——卻看不到。其實他的書法繪畫篆刻是眾所周知的傑出,但要得到藝林同輩的認可,就不單單需要傑出這一點了。他被排出圈子的最大原因也許就是,他的耿直與孤傲。得出這個觀點的原因不用多言,僅僅看他與何紹基的交往關係就可以看得出來。

何趙二人相差三十歲餘,趙之謙青年時期,何紹基已經是當時書壇的超級大V,門生遍天下,執書壇之牛耳。在見面之前,趙之謙其實是何紹基的粉絲,並偷偷學何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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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之謙 《朗姿遠葉聯》

款雲,“何道州(何紹基)書有天仙化人之妙”。

從趙之謙早期的作品,我們不難看出何紹基的影子。等趙之謙三十五歲時,已經有要擺脫何氏面目的意思。到三十六七歲時,完全自成面目。至於他為什麼忽然擺脫何紹基,理由很簡單,何紹基侮辱了他。他是個自尊心極強的文藝青年。

趙之謙給何紹基的學生夢惺所寫的《致夢惺函》中明確寫到何紹基是如何侮辱自己的:

太史之視弟如仇,前在杭州,同宴會者數次,太史逼弟論書。意在挑戰,以行其詈……然猶向其鄉人大肆詬厲,類村夫俗子行徑,殊可笑也。……弟於書,視讓老則同而異,於何、許,則風牛馬不相及矣。

在酒桌上,何紹基仗著自己年長名高,先讓趙之謙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然後一頓臭罵,還和自己的老鄉一起哈哈哈。趙之謙拿自己的作品給吳讓之看,吳讓之表示贊同,拿給何紹基看,又是一頓臭罵。受到這樣的侮辱,趙之謙做不到忍氣吞聲,然後拍拍何紹基的馬屁。而是直接罵回去,罵的還挺難聽,他罵何紹基老不正經。趙之謙給其朋友魏錫曾的信中寫到:

何子貞先生來杭州,見過數次,老輩風流,事事皆地道,真不可及……

他當時這樣罵何紹基就相當於現在的還沒入中國書協的毛頭小子罵書協主席,能讓你小子過得舒坦才怪。

這樣的自負與剛直,使他自外與藝林。負絕世天才卻不被人認可,使他更憤世嫉俗,越憤世嫉俗越性格古怪,讓他陷入一個惡性怪圈。葉品三《二金蝶堂印譜·序》有云:

晚年孤憤,好嬉笑怒罵,詩文皆務為新奇,當代作者亦皆訾議,是以坐不諧於世。


毛頭小子大罵“書協主席”後,成為劃時代的書畫印巨人,還啟發了……


趙之謙 《漢後隋前有此人》

趙之謙生前潦倒落寞,死後卻極盡輝煌。我們不知道是應該為他悲哀還是為他慶幸。如果他是一個精於世故的人,好好學習何紹基,拍拍何紹基的馬屁,以他的才華,他當上個當時的書協理事毋庸置疑。但是果真如此,我們是否還能記住那位“漢後隋前有此人”,就不可而知了。

王永超,1988年生。山東省書法家協會會員,

山東省青年書法家協會會員。現居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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