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爲了相隔久遠的「團圓」

尋找,為了相隔久遠的“團圓”

在一個民族的發展圖譜上,英雄是最閃亮的精神座標。

據民政部統計,近代以來我國約有2000萬名烈士為民族獨立、人民解放英勇犧牲,但其中僅有193萬人留有姓名,而在這些留有姓名的烈士中,還有相當一部分尚未找到他們的後人。

白頭皓首,陰陽相隔。團圓,這種尋常人家拈手可得的幸福,對這些英烈和他們的後人而言,卻奢侈不可得。

今年6月,解放軍新聞傳播中心廣播電視部聯合今日頭條及17家國內主流媒體,共同發起了一項名為“紅色血脈—尋找革命烈士後人”的公益計劃,旨在利用網絡技術手段為烈士尋找失散的後人。

隨著活動的深入開展,越來越多的組織和個人開始加入到這項公益行動中來。截至目前,已經成功為115名烈士找到後人。

網絡技術介入前,烈士尋親是一種漫長的存在

深秋時節,巴蜀大地層林盡染,秋色醉人。

位於四川省巴中市通江縣的川陝革命根據地紅軍烈士陵園內,一座座潔白的墓碑整齊佇立,一塵不染。

作為全國規模最大的紅軍烈士陵園,這裡長眠著25048名紅軍烈士,其中有姓名記載的外省籍貫紅軍烈士218人,但其中有後人祭掃的不足10位。

事實上,川陝革命根據地紅軍烈士陵園裡許多烈士與親人失散的境況並非個例。2014年,散葬在南疆鐵路沿線12個偏僻山坳裡的200餘名鐵道兵烈士統一遷葬到新建的新疆和靜縣烈士陵園。接下來的幾年裡,和靜縣民政局在各大網站發佈信息尋找烈士親屬和後人,然而只有十幾名烈士親屬與他們取得了聯繫。

受時代條件的限制,許多烈士在犧牲時,部隊沒有辦法聯繫到他們的親屬,而民政部門頒發的《革命烈士證明書》上,也大都無法確定烈士埋葬的地點。

因此,在網絡技術介入前,烈士尋親是一種漫長的存在。川陝革命根據地紅軍烈士陵園管理局宣教科科長李坤蓉告訴記者,近些年來,陵園曾經接待過2例前來尋訪的英烈後人,“他們的尋訪過程非常曲折艱辛,從青蔥年華到兩鬢斑白,大半生悄然逝去。”

“更讓人憂心的是,時間不等人。”李坤蓉表示,隨著對烈士尚有記憶的親屬帶著眷戀和遺憾相繼逝去,第三代之後的親屬尋找的動力也會減弱,烈士和家人恐再無“團聚”的機會。

“幸運的是,網絡技術的發展讓我們看到了希望。”據川陝革命根據地紅軍烈士紀念館館長薛元勳介紹,直到和“紅色血脈——尋找革命烈士後人”公益計劃取得聯繫後,他發現這個辦法可以打破時空限制,消弭信息流通的障礙。

一條手機推送,讓他發現找到曾祖父的希望

36歲的肖琳對曾祖父肖永貴的全部瞭解都來源於一張有些破損的紙張——它質地輕薄、紙面泛黃,存世時間幾乎是他年齡的2倍。

這張《革命烈士犧牲證明書》用繁體的毛筆字寫道:肖永貴同志於1929年8月參加革命工作,在紅四方面軍一師二十九團任團政治委員,不幸於1933年5月26日在四川省洪口鎮光榮犧牲……

沒有別的遺物,也不知肖永貴葬在何處,從1954年拿到這張證明起,肖家人就開始了漫長的尋親之旅。從爺爺、父親再到肖琳,64年過去了,找到的希望似乎越來越渺茫。

直到今年7月13日,肖琳看到本地一位朋友分享了一條今日頭條APP推送的尋找烈士曾紀奎後人的消息,還附上了聯繫電話。

肖琳看到的這條推送,正是“紅色血脈——尋找革命烈士後人”公益計劃採用的技術手段。據今日頭條“頭條尋人”項目組負責人曾華介紹,他們將烈士信息收集起來,依託大數據分析,利用精準地域彈窗技術,將尋親啟事推薦給烈士戶籍所在地的用戶。憑藉著龐大的用戶量,這種尋人模式曾創造過5分鐘內找到走失者的紀錄。

看了曾紀奎烈士的信息,肖琳激動起來,曾紀奎和曾祖父既是老鄉,又在同一支部隊,說不定曾祖父也安葬在那裡。

肖琳撥打電話詢問,川陝革命根據地紅軍烈士陵園的工作人員承諾儘快答覆。僅僅幾個小時後,肖琳就收到了回覆:陵園工作人員騎著自行車,在山上確認了肖永貴烈士墓碑的位置。

至此,肖家三代人的尋親之旅終於結束,而更多烈士後人的尋找也已經在路上。據曾華介紹,除了川陝革命根據地紅軍烈士陵園外,他們已經與南京雨花臺烈士紀念館、淮海戰役紀念館等全國68家烈士陵園和烈士紀念館達成合作,共尋英烈後人。

42年後,一場穿越3600公里的祭奠

42年,是杜三元烈士的兄弟們尋找他的時間,歷時大半生,青絲變白髮。

3600公里,是湖南益陽到新疆和靜的距離,是杜三元烈士與家的距離,橫跨大半個中國。

8月7日,新疆和靜縣烈士陵園,來自湖南益陽的杜建華、杜清明、杜仲春、杜徵兵兄弟四人,第一次見到了哥哥杜三元烈士的墓碑。

“去年父親臨終前,把我們幾個叫到床邊,囑咐我們一定要找到哥哥的安葬之地。父親對哥哥思念,一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杜仲春說。

墓碑的碑文記載著杜三元烈士的生平:杜三元,生於1953年4月,湖南省南縣(人),1973年入伍,中共黨員,1976年10月,修建南疆鐵路犧牲。

兄弟四人輪流跪在哥哥墓前,磕頭祭拜。42年的思念,盡在其中。

“母親年紀大了來不了,但她非要把我們送到火車站。現在我們也都已經五六十歲了,以後就讓你的侄子們來看你。”弟弟杜徵兵說著,眼淚流了下來。他從揹包裡取出一個紙盒,裡面裝著家鄉的一捧土,沿著哥哥的墓地,撒了一圈。這捧土,是8月5日上午,兄弟四人專程回老家從父親的墓地旁取來的。“希望哥哥能感受到父親對他的思念。”杜徵兵說,取土的時候,他們告訴父親,馬上要去看望哥哥了。

8月9日,杜建華兄弟四人回到老家,把從哥哥杜三元墓邊取回的一捧土,撒在父親的墓前。“希望哥哥的英魂隨著這捧土,能回到家鄉。”

42年後,杜家的父子、兄弟通過這種方式“團聚”了。像他們一樣,更多尋親的家庭正在得償所願。據和靜縣民政局統計,自從尋找烈士後人的信息發佈後,目前已有22名烈士家人前來祭奠,還有很多人已經和民政局取得聯繫。

尋找,更是為了追尋

9月19日,江蘇省徐州市淮海戰役烈士紀念塔英名牆前,石刻師傅神情專注,一筆一劃,刻下了烈士王尚驤的名字。

王尚驤,1948年在淮海戰役的前平莊戰鬥中負傷,後於野戰醫院犧牲。70年後,王尚驤終於和他犧牲的戰友們“團聚”。

隨王尚驤一起“歸隊”的,還有一封他的孫輩捐贈的家書。這封家書是王尚驤在臨終前所寫,信中這樣寫道:“偉大的淮海戰役勝利結束了,我的腦子受了炸彈的震動,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月,每天吃雞子麵條,看護員是那樣的和氣。回想我為國家並沒盡多大責任,政府就這樣招待我,那只有等病好了,再去為人民立功作為報答吧!”那份真摯的情感,那些樸實的話語,穿透70年的時光後,仍然令人動容。

記者瞭解到,早在2014年,淮海戰役烈士紀念塔管理局就開始啟動淮海戰役親歷者口述史採集工程,迄今為止已經在21個省市採訪到淮海戰役指揮員、戰士、文工團團員、衛生員、解放區民工近600人。

“與尋找烈士後人公益計劃項目組取得聯繫後,我們對淮海戰役親歷者的搶救性採訪得以進一步提速。”管理局局長蔣越鋒介紹,此次和王尚驤一起“歸隊”的烈士共有13人,他們的名字被補刻到淮海戰役犧牲烈士英名牆上,針對他們後人的尋訪工作也已逐步展開。

“這項公益活動的意義,不僅在於幫助烈士後人找到為國捐軀的先輩安葬之地,更在於這個尋找過程,本身就是一個追思和緬懷的過程,有助於讓大眾尤其是青年人瞭解英烈事蹟和革命歷史,傳承革命精神,賡續紅色血脈。”蔣越鋒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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