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克里
01.
今天是大學新生報道的最後一天，小桑卻遲遲沒有來，他本想在家多“陪陪”母親，可硬是被父親拉上了車。
小桑現在的家境的確比原來好太多，去年他們家買了一輛新車，親戚鄰居都羨慕不已。
為了鼓勵小桑上大學，父親還承諾給他買一臺像樣的筆記本。
事實也是如此，小桑的生活費也比原來高了很多。
當車子走過那條熟悉的上學路，小桑望著窗外的那顆白楊樹，眼淚就湧了出來。
那是他的第十三棵樹，每當凝望第十三棵樹的時候，小桑都能回憶起那似乎遙遠的初中和高中時光。
02.
初中那會兒，母親身體不大好，父親也是普普通通的農民工，日子過的十分拮据。
兩週才放假一次，每次回家，其他學生都很興奮。
唯獨小桑愁眉苦臉，躲躲閃閃，像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一早，小桑媽就盤算著兒子要回來，她草草吃了頓早飯，早早地騎著自行車去接兒子。
車子不算很破，作為家裡唯一的代步工具，小桑媽保護的很好，出發前還認真地擦拭了兩遍。
山路崎嶇，大約騎了十多公里才到學校。
剛到學校，把自行車擺放好後，小桑媽就往五樓最右側教室第二個窗戶那個方向不停地瞅。
十幾裡山路確實讓她有點吃不消，但她也沒敢蹲下休息。
怕突然提前放學，兒子尋不見自己，其實這個時候離放學還有兩個多鐘頭。
站了大概半個小時，她也發現自己著實有點心急，小桑媽就找了一個顯眼的地方歇息一會。
可腦子也沒閒著，仔仔細細的琢磨著給兒子做啥飯，像是接待村領導一樣，絲毫不容馬虎。
時間彷彿在刁難這位含辛茹苦的母親，過了很久放學的鈴聲才響起。
其他學生像散了一地的玻璃球從教室裡一下子噴湧而出，只有小桑慢慢吞吞，最後一個走出來。
小桑媽老遠就望見了兒子，看著自己可愛的寶貝一點點走近再走近，她的心跳再也無法平靜下來。
呆滯的目光隨著兒子的身影靈動地跳躍起來，直到眼前漸漸模糊。
她多想衝上去像對待兒子小時候一樣，擁抱他、親吻他。
可兒子畢竟是長大了，自己也老了，再怎麼想念，她也不好意思那樣做了。
03.
小桑媽發現兒子每次回家的時候都好像有點不開心，她知道小桑敏感又自尊，所以也沒敢過多的盤問。
她怕傷及兒子的“自尊”，更怕自己知道以後卻無能為力。
她沒讀幾年書，大道理也講不出，只能在心中虔誠地為小桑祈禱，盼兒子能露出笑臉。
小桑看了看四周的人已經走的差不多了，才安心坐上自行車，即使有點硌屁股，終究是比走著舒服……
路上，小桑媽給兒子講著誰家的豬下崽啦，誰家的貓丟了，還給特意把自己積攢兩個周的笑話講給兒子聽。
可是這些都讓小桑提不起興趣。他不時的扭頭，往後看看，感覺距離差不多了，終於開口了：
“媽，以後你就在這棵樹旁等我吧，從學校往前面數第十三棵！”
“為啥啊？兒子。”
沒等小桑回答，她看著鏽跡斑斑的把手就好像明白了什麼。
心想：兒子大概是感覺自行車太破了，其他家長接他們孩子好多是騎著電動車，甚至還有開車去的。
兒子的確長大了，也知道要面子了。所以每次我來接他，他都怕別人看到。
“媽知道了，後天開學我也把你送到這吧？”
“好！”
從小桑的語氣中小桑媽就知道兒子的心情好了不少，她也為減輕兒子的“擔憂”而高興。
“媽回家給你包餃子，前幾天你爸給咱們打了點錢”。
風像夢一樣的溫柔，吹拂著小桑稚嫩的臉龐。
沉溺在母愛的光環下的他，卻不知道母親的身體，已經開始每況愈下。
就這樣，每次小桑放假，開學，小桑媽都會站在第十三棵樹旁看著兒子走近，再走遠……
04.
轉眼三年過去了，小桑也終於如願去了縣城讀書。
每次母親去看他，也都是在離學校很遠的地方等著他，自行車還是那個破舊的鳳凰牌。
只是小桑媽蒼老了許多，佝僂著身子，臉色也憔悴的很。
再後來，不知道為啥，小桑媽也不經常來看兒子了。
可是小桑每次放學，走過第十三棵樹的時候，還習慣性的張望，似乎還能看到媽媽的身影。
那些過去的日子，就好像放電影一樣，在自己的腦海裡播放。
小桑突然意識到，媽媽，是真的太累了。
高三的時候，小桑家的經濟條件緩和了許多，爸爸也很賣力當上了包工頭。
小桑媽的身體是大不如從前了，可她捨不得去醫院，又叫小桑爸保密，不能告訴兒子。
還說兒子上大學要花費很多，不能讓兒子感覺在別人面前低人一等。
她之前每次接送小桑的時候，就深深地體會到了這一點。
所以，她拖著孱弱的身體，堅持和小桑爸一起出去打工掙錢。
05.
小桑媽出發前還帶了小桑最愛吃的零食去看他。
那是她最後一次看到自己的兒子，也是小桑和母親的最後一面。
兩個人站在第十三棵樹下，小桑媽溫柔的撫著兒子的頭髮：“你好好學習，媽媽掙了錢再來看你。”
五月份的一天，小桑爸從外地抱回了一個骨灰盒，偷偷地把小桑媽安葬了。
怕影響兒子高考，沒敢和小桑說，這也是小桑媽最後的遺言。
今天是大學新生報道的最後一天。出門前，小桑問爸爸：“爸，咱家的那輛自行車還能騎嗎？”
“能騎，可是隻能騎到村口。你媽臨走的時候特意囑咐，讓我開車送你！”
小桑再也忍不住眼淚， 他抱著父親的脊背，哭出聲來。
作者簡介：克里，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麼精彩，我只知道自己的靈魂從未乾涸。這裡有可以讓我奔跑的原野，有我至親至愛的鄰里鄉親。這裡的每一片樹葉都包裹著我的童年，每一位故人都記載著一段往事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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