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從小看《新聞聯播》長大的年輕人，久而久之形成了一套與之極其相似的話語體系。
文 張文政
李昕澤深得“出名要趁早”的要領。憑藉“首位00後CEO”的title，這個17歲的河南洛陽少年成功把自己打造成了網紅。
在讓他爆紅的5分鐘視頻裡，他稱三四十歲的創業者為“老企業家”，認為他們“沒辦法理解互聯網”，並把公司的目標設定為“和阿里巴巴一樣，有媒體採訪，有融資，在各個峰會上都有亮相”。
儘管兩年前創立的“崇才科技”主要靠QQ群運營，至今未能盈利，且飽受抄襲、傳銷、“過家家”等質疑，但李昕澤至少已取得了階段性成果——率先實現了“有媒體採訪”。
“（找我的媒體）非常非常多，今天至少五六個了已經，電話打不完的，後面還至少有五六個。”9月4日，他在聖彼得堡國立大學校園食堂一邊享用“芬達和土豆泥”的簡易午餐，一邊接受採訪。
找他的不只媒體記者，還有綜藝節目。“《一站到底》是快速應答這方面的，跟我們並沒有什麼關係；《我是演說家》完全是一個以之前經歷為主、比較催淚、讓所有人都哭然後比誰慘的演說類節目……”李昕澤告訴《博客天下》，“怎麼說呢，這些都不適合我，我不能讓在場所有人都哭出來，我也沒什麼感人的事蹟。”
不過他暫時並未回絕。相形之下，若是央視和《人民日報》來找，他表示斷然不會猶豫不決，“是完全可以考慮的”，“像那些娛樂性、綜藝性節目，我想如果我去，反而讓自身的水平下降了”。
他把這次成名視為一場勝利，無論褒貶，都有助於提高話題熱度，而這正是他想要的。“成名不代表百分百成功，但成名一定對成功有所幫助，這個是不可否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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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4日，是李昕澤到俄羅斯上學的第二天。俄羅斯第二大城市聖彼得堡的天氣微涼，他走在聖彼得堡國立大學校園裡，揹著黑色adidas雙肩包，上面彆著一顆圓形的紅旗徽章。
他正忙著辦入學手續。手機裡不時蹦出的微博私信、微信、QQ訊息以及頻繁的來電打斷了他的節奏。“有些毫無關係的節目都在聯繫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興奮地說。
一切都源於兩天前發佈在網上的一部名為《首位00後CEO：曾寫病毒黑老師電腦》的採訪視頻。在由保溫杯引發的中年危機大討論尚未完全退散之際，少年CEO橫空出世，一時吸引了眾多眼球。
小米科技創始人雷軍除了在微博轉發李昕澤談論“老企業家”的視頻截圖，還留下了這樣的感慨：“作為老老老一輩企業家，我個人覺得壓力山大！長江後浪推前浪，世界未來一定屬於00後，加油！”
他的參與討論，一定程度上增加了“00後CEO”的話題性，並被揶揄在為一個“抄襲犯”點贊——李昕澤走紅後，有網友出來爆料稱崇才推出的“貓桌面”是他在GitHub開源社區發佈的一款智能電視桌面。
面對“抄襲”一事，李昕澤的回應是：“這方面我認為應該說是利用一些已經成熟的平臺去構建一些東西。”
他自稱經常會去看雷軍那條微博下的評論，即便裡面夾雜著嘲諷和謾罵，他仍語氣輕鬆：“這些批評其實都在我想象的範圍之內。”
這並不是李昕澤第一次引起關注。此前，他就通過自己特有的一套文宣系統、頂著“中國第一個青少年開發公司”CEO的噱頭，讓自己變得小有名氣。
經常被當作成功案例拿來講述的，是崇才科技與Sunshine組合的一次合作。2016年初，為拓展公司業務，李昕澤主動找到剛成立不久的Sunshine，雙方商定：崇才為Sunshine開發一款官方APP，幫她們做營銷推廣，以增加粉絲、擴大知名度，並聯系經紀公司。
回憶這次合作，李昕澤說他們主要做了兩件事，一是“建議她們聯繫營銷號”，二是幫忙刷微博粉絲和評論，主要通過淘寶實現，“100元是一萬粉絲，100元是評論，100元是轉發，還有100元是有一些小的號進行一些所謂的評論加轉發，總體來說是400元左右，我也記不太清了”。
15歲的山西運城人張澤昊通過互聯網瞭解到這次合作。2016年2月，在與李昕澤通過QQ“深入交談”後，張澤昊認定後者“挺有前途”。他回憶，李昕澤告訴他，“我們終歸是要承擔起責任的，那為什麼我們不能早一點承擔”。張澤昊被打動，申請加入崇才，打理文宣工作，後來被授予“新聞部總監”頭銜，成為崇才科技決策層之一。
參考網上搜索到的公司構架，李昕澤為崇才設置了“高大上”的管理層，包括創始人兼全球總裁、CEO、COO、交通部總監、新聞部總監、技術總監、學科理事、候補委員等職。2017年8月，公司人事進行了新一輪調整，李昕澤由CEO改任創始人、全球總裁。
“雷軍不是小米科技的CEO，馬雲同樣不是阿里巴巴的CEO吧？但是他們的地位和影響力還在。雷軍能不能決策？肯定能決策。”他特意強調自己依然是公司靈魂人物，“論實權，現在還是我最大，3年內，估計還是我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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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母親肖蓓原本打算送李昕澤去澳大利亞留學。突然一天，李昕澤改變注意，決定去俄羅斯，因為“澳大利亞是被資本主義腐蝕的國家”。
這個從小看《新聞聯播》長大的年輕人，久而久之形成了一套與之極其相似的話語體系。
李昕澤十分重視媒體宣傳。除了官微，崇才科技在今日頭條、搜狐、網易、創頭條等平臺都開通了自媒體號，裡面能看到這樣的宣傳文稿：《崇才科技CEO李昕澤發佈崇才科技兩個堅持重要講話》《崇才科技：開啟國際下合作的新態勢、新發展、新理念》《李昕澤主持召開XXXX主題大會》……
強調、明確、貫徹、落實、加強、堅持，是這些文章的高頻詞彙。他還主持編纂、審閱過一篇名為《崇才科技李昕澤的CEO之路》的帖子，裡面記錄了崇才創立至今的大事記，比如“2014年9月4日……李昕澤做出最高指示，要求鄧昊等高級管理必須警惕，超越，不能故步自封崇才科技”、“2014年10月1日，國慶節，崇才科技聯合創始人齊永寧舉行升旗儀式直播，齊永寧此次被李昕澤委以重任”、“2014年10月19日，呂律叛逃，鼓動其他高級管理反對李昕澤，隨即呂律被李昕澤罷免一切職務”、“2016年1月1日，李昕澤發佈新年賀詞，崇才第十次選舉第一次會議召開”等。
“我借鑑的是一些國家文件。如果借鑑的是一些公司文件，我感覺搞得就沒什麼新意，沒什麼特色，”他說，“國家那種用語準確一點兒。”
在崇才科技官方微博上，過往還曾出現過“崇才科技將在部分西歐國家擬設立辦事處……讓歐盟實現民間商業協同一體 讓歐盟早日邁出經濟危機……”等文章，廣為流傳。
以高中二年級的學歷申請到聖彼得堡國立大學後，李昕澤發現普京和梅德韋傑夫都畢業於這所院校，興奮不已。
未來一年，李昕澤將會先讀一年預科，主修俄語，兩年後會在哲學的大類下選擇細分的專業。
“我計算機水平只能說平平，沒有很多人技術高，如果去學也可以學出來，但是學出來就是一個普通的程序員，能做什麼呢？肯定有更多比我厲害的人。與其把時間耗費在做一個普通的程序員上，不如把它用在感受人生、思考未來、探索哲學上，這個是更有意義的。”他如此解釋自己的選擇。
他曾多次談及精神偶像史蒂夫·喬布斯。肖蓓年輕時在國稅局工作，後來下海做餐飲生意。在她的認知裡，鼓勵兒子李昕澤讀商科會有一個好出路，但李昕澤根本不考慮，理由是“商科是教你怎麼做生意，不是教你怎麼創造一個自己的形象，怎麼向別人推銷自己，像喬布斯、比爾·蓋茨，他們能夠樹立這樣的形象可不是商科能學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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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6月，李昕澤將工作室改名為崇才工作室，並有意擴大業務，介入APP設計開發等工作。從這次改名到2015年7月母親肖蓓以法定代表人身份正式註冊公司，李昕澤成功地大型會議上完成了兩次“露出”。
一次是2014年10月。Cocos引擎網站向所有用戶群發Cocos2014開發者大會通知，前3000名點擊郵件者可以拿到邀請函參會。李昕澤是其中之一，當時還是初三學生的他，在母親陪同下一同到北京參會。
“2014年12月28日，這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我無法想象我一個在學校老師眼裡不安生的學生，一個平庸普通的孩子，可以受邀，受邀步入中國最高規格的會議中心之一，更何況主辦方還是中國最著名的手機遊戲引擎開發商。”李昕澤撰文回憶。會上，他看到很多公司都帶有科技二字，回去後把工作室改為崇才科技工作室。
一次是2015年4月，李昕澤以“崇才科技CEO”的身份參加了GMGC全球移動遊戲大會。地點仍然是在北京，他一個人前往，印象最深刻的事是碰掉了一個非常“高級”的人的酒杯。那天晚上他喝多了，回旅館後還向初中暗戀3年的女生“在班群裡面表了白”。這次經歷讓他萌生了正式成立公司的念頭。
他的想法得到了母親的支持。2015年7月，在母親幫助下，15歲的李昕澤正式設立洛陽崇才網絡科技有限公司，註冊資本50萬元。
李昕澤任CEO，任命合夥人、西安人盧馳擔任“國際部總監”。當時13歲的盧馳正在美國東部地區讀書，兩人因遊戲《我的世界》結識。他接受了李昕澤的邀約以及給予的title。“（同齡人裡）我在國內沒有見過像李昕澤這麼有毅力的人，在美國也沒有。”盧馳對《博客天下》說。他的理想是考入麻省理工學院。
近年來，“崇才科技”的業務涉及網站開發、App、遊戲模組、計算機操作系統，先後推出的產品有輸入法、課表、桌面、瀏覽器等，被一些人批“做工極差”、“套用模板”、“利用開源項目”，使用者並不多。而官方微博提前披露但後來變卦延期推出的崇才音樂、崇才遊戲等產品，被指是“空頭支票”。
李昕澤解釋說，之前做出的大部分產品並非衝著使其具有競爭力的方向去的，而是避免在進行“商業外交”或媒體宣傳時被認作皮包公司。如果成功融到資，他們將發力做好產品。
張澤昊與他保持口徑一致：“就目前來說，我們真正成熟、真正能夠去參與競爭的產品並不是很多，所以我們現在需要依靠營銷得到更多的關注，去吸引一些人才來幫助我們出謀劃策。這次完了之後（如果）能夠做出一款或多款拿得出手的、能夠參與市場競爭的產品，這會形成新的一波輿論造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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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馳估算了下，崇才科技現有成員近五六百人，“有一半是死魚（指不幹活的殭屍員工）”。8月份李昕澤突然把CEO的職務讓給了他，讓他感到很突然。
“他說他想要一種新的思維來帶動這公司的發展。”盧馳說。
這些人裡80%都是未成年人，最小的11歲，他們囿於家庭約束、金錢和時間的限制，很難召集起來線下集會，溝通幾乎全在線上。
加入崇才科技一年多，張澤昊和李昕澤只在決策層QQ視頻會議時見過幾回，現實中並沒碰過面。
崇才科技的決策層分為開發、交通、新聞3大部分，每部分下有各個小分隊，小分隊下面還有很多小團隊，任務一層一層逐級下達。“有點像所謂傳銷的金字塔結構，不過這個金字塔頭是平的，不是這個傳銷老大一個人說了算的，是很多人說了算的，而且這個傳銷組織是有人權的，是自由的，而且是有未來的。”李昕澤說。
他們對新成員沒有特別的招納標準，“能做事”即可。李昕澤一度宣稱“沒錢”，沒給員工發過一分錢。官方微博在2017年6月談及的融資，他語焉不詳，解釋說只是一些企業家四五位數的小額捐款。崇才科技位於洛陽市某地下商場的辦公室是收到的一份“饋贈”——崇才科技和Sunshine組合合作產生影響力後，該商場表示願意免租金為崇才科技提供辦公場地，在那部視頻裡，他已經有半年沒到辦公室洽談業務了，而辦公室裡還保留著之前餐飲店的裝修。
據媒體報道，創業以來，李昕澤賺到的第一筆錢是為洛陽旅遊雜誌社需要開發App。李昕澤大伯的兒子是雜誌社主要投資人之一，在他牽線搭橋下，當時還是初三學生的李昕澤被聘為雜誌社App設計總監。最終李昕澤拿到了將近兩萬元的報酬。李昕澤用這筆錢訂做了幾個水晶獎盃，40塊一個。當他把“中國00後開發第一人”獎盃頒給當時合夥人Vayk時，Vayk覺得太誇張，沒要。如今，獎盃還留在李昕澤家裡。
最近在互聯網上的爆紅，讓李昕澤備受媒體關注之餘，也受到了資本的青睞。他稱，已有包括高榕資本在內的20多家國內中小型創投機構聯絡他。這讓他覺得拿到天使輪融資的機會很大。他計劃保底融100萬元，主要用來吸引投資人的是自己的電腦系統。
李昕澤甚為推崇錘子CEO羅永浩的工匠精神，所用手機正是錘子的產品。
創辦崇才以來，李昕澤說他最大的收穫是認識到所有事情都得自己爭取。“為了自己的利益做不得不進行的一些事情，這是這個社會運行所必需的，如果你不自己爭取，誰會幫你爭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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