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文隱武》——訪戳腳武者張大為先生 1
少時讀《水滸傳》，看武松醉打蔣門神，直覺得熱血沸騰。書中交代，武松飛起左腳，踢中蔣鍾額角，身形一撲，繼而右腳凌空再起，蔣門神已被擊翻在地。這件本領，是武松平生所學，名叫玉環步，鴛鴦腳。讀至此，總令我神往，這是怎樣的武林絕技，莫非施耐庵老先生也會這種功夫？
隨後我學形意拳，幾乎沒有腿法。但諸多拳譜上，卻總有一句；“手是兩扇門，全憑腿贏人。”有老前輩指點說；“拳臂只是力量的導體，腳下的翻踏爭衡才是關鍵。另外只要步眼佔了優勢，便已勝了七成。”我問；“那什麼叫玉環步呢？”先生答；“是一種避實就虛，誘敵深入，轉環身體，方便起腿的步法。”我又問；“那何為鴛鴦腳？”前輩說；“鴛鴦腳是戳腳門特有的後撩腿的踢法，你沒見過，踢起來倒真像鴛鴦展翅。”
許多年後，我在地壇遇到了自幼習戳腳的金成勝先生。他此時已年近古稀，日常多練太極拳。但提起戳腳依舊顯得有幾分得意，為我示範了兩招。見他上身傾斜，一條腿騰然抖出，擊在樹上，再一轉身，另一條腿撩出，見他側頭用眼角瞟著足尖，似乎已踢中假象的目標。
在網上看過一段視頻。一位在美國教授傳武的中國拳師，遭遇外國人踢館。見那金髮的美國人雙手自然交叉在胸前，右腿驟然擊出，中國拳師已應聲而倒，幾至昏厥。我認為，他用的是戳腳。
詠春拳名師梁挺先生曾對弟子說；“我身上的東西，你們不抓緊學，幾十年後，你們只能去德國學了。”武術是沒有秘密的。欲有所成，重實踐，戒自欺。
由史旭光先生引薦，我拜訪了戳腳翻子武術家吳斌樓的弟子張大為老師。我小時候家住在景山西街，和張老師的家僅隔一百多米，但卻一直不認識，看來，一切都要講機緣。
張老師中等身材，體型消瘦，雖已七十有四，但雙眼卻顯現出武者特有的靈動。他更像一位謙謙學者。知道我的採訪請求，他首先聲明，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的武術愛好者，不過是有幸得遇明師，多年來做過一些武術歷史與理論的研究工作而已。
張老師的家在衚衕深處，鬧中取靜，在院子的樹蔭下，吊著兩隻沙袋。步入廳堂，見牆上的鏡框內，嵌著字畫。落座後，張老師為我們沏上一盞香茗，隔著玻璃窗，看院中的景緻。如果每天能在如此景緻中練拳，當是一生愜意的事。
張老師的言談中肯實在。他覺得，武術是門實實在在的學問，來不得半點虛偽。過去有一些人把武術漸漸神化，不切實際地吹噓自己本門的技藝，貶低其他門派，抑或牽強附會，生拉硬拽與歷史名人搭關係，抬高自己和門派的身價，是所謂“文人相輕，武人相傾”的毛病。不過，他所遇到的老師，不是這樣的人。
在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呈民國遺風，在市井中依舊散落著身懷絕藝的武者，既為傳承也為餬口，他們開始公開授藝。在張老師家周邊，就有四家武術社。為張老師啟蒙的，是一位叫程全寶的師父。
程師父以做銅活為生計，業餘傳武，教的是李瑞東一脈的武術，以太極為主，兼教少林拳。兩年間，張大為隨程師父學了拆拳八式、梅花拳、黑虎拳、六合刀、七槍各種套路。
此時的張大為像很多初學武術的年輕人一樣，急於開闊眼界，另外也是年輕好勝，不知天高地厚，總想到處看看是別家的拳好，還是自家的拳好。有一次，他來到位於東華門的健身武術一分社，見到了著名武術家吳斌樓先生。吳先生演練的戳腳翻子拳，張大為以前從未見過。只覺得拳勢功架乾脆漂亮，騰挪流轉，豪氣干雲，實在是精彩極了。
（武術類連載系列《現文隱武》——訪戳腳武者張大為先生 1，預知後話，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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