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都是电脑惹得祸

 儿子杰作

清水县财政局有个叫李守义的公务员,此人办事勤快,规规矩矩,不善张扬,他在财政局干了二十多年,还是个主任科员。如今官场上流行一句话:三十七八,等着提拔;四十七八,等着回家;五十七八,养鸟种花。李守义今年已经四十六了,用他的话说,这科员要当到退休了。

他觉得自己已没什么盼头了,就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他儿子今年读高三,小伙子比他老爸可机灵多了,望子成龙心切的李守义省吃俭用,攒了些钱给儿子买了台电脑。从此他儿子一有空就趴在电脑前,也不知道鼓捣些什么名堂。

这天,李守义一下班,顺手把单位里发的一本杂志扔在茶几上。儿子拿在手里胡乱翻着,口里还念出了声:"省委副书记李守仁同志看望下岗职工……老爸你快来看!"李守义凑过去一看,见杂志上刊登着一张彩色照片,一位领导站在中间,打着手势作指示,身边围了几个下岗职工,李守义说:"这有什么好看的?"儿子神秘兮兮地说:"这个副书记的名字跟老爸你就差一个字,像哥俩。"李守义瞪了儿子一眼:"小孩子说话,别没大没小!"

一个星期后,儿子放学冲进家门,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照片,凑到李守义面前,说:"老爸,我让你看一件好东西!"李守义接过照片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原来这照片是几年前他和小舅子在泰山南天门的一张合影,不知怎的,小舅子的头被换成了那位看望下岗职工的省委副书记的头。他惊讶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儿子冲他扮了个鬼脸说:"老爸,我说你落伍了吧?这就是电脑的妙用!""咱家的电脑还能搞出这东西来?""咱家的电脑没有彩印设备,这是我让同学给印的。"

李守义一听就发火了:"你这孩子怎么这样?我给你买电脑是让你学习的。你说你都高三了,心思不往学习上用,宝贵的时间全花在这些恶作剧上……"李守义的老婆一听他骂儿子,就从厨房里冲了出来,一边往围裙上揩手,一边问:"干什么,干什么?你老冲孩子喊什么?不就一张照片嘛?我看看……这不挺好吗?明天拿到单位里给他们看看,咱孩子也会玩高科技了。"

李守义听了只轻蔑地笑了一声,没有说话。第二天一上班,李守义伸手到口袋里掏烟,手触到一样东西,掏出来一看是那张照片,他知道这准是老婆搞的名堂,心想这点雕虫小技就叫高科技?这也值得在同事面前炫耀?他觉得无聊好笑,就顺手把照片往桌上的文件堆边一丢,埋头办公了。

下午,同事张大姐在他的桌子上翻报纸,一眼就瞅见了照片,问:"老李,这人是谁呀?"李守义顺口说:"你看像谁就是谁。"几个同事闻声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张照片,一个说:"我怎么瞅着这人眼熟呀……对了,昨天晚上省电视台的新闻上露过面。"另一个说:"没错,就这张脸,叫什么来着?""省委副书记李守仁!"顿时办公室里热闹起来了,大伙冲着李守义说开了:"好你个老李,跟省上的大官是亲戚!这么多年,硬是跟大伙儿保密呀!这是你哥吧?"李守义本想解释一下,当他见大家如此吃惊的表情,突然冒出想逗一逗他们的念头,于是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张大姐说:"守义呀,这么重要的照片,你怎么乱丢呀!"说罢郑重其事地把它压在了玻璃板下。

晚饭桌上,李守义把这事当笑话给老婆儿子一说,一家三口哈哈大笑了一阵子后,李守义一本正经地对老婆说:"明天上班,我得把你宝贝儿子的所谓高科技西洋镜拆穿。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要不人家会说咱们厚着脸皮吹牛。搞不好犯****哩!"谁知新闻联播还没看完,就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同事小马。这小马是负责分发福利物品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存心,几乎每次分到李守义手里的东西都比别人差,李守义对这小伙子也没什么好印象,只是不冷不热地招呼着。小马却一屁股坐进沙发,东拉西扯地说闲话:"老李呀,像您这种有修养的人,其实把官场里的事看得很淡的,不过到了您这个年龄段,一般都比较看重孩子,把希望都寄托在下一代身上。咱大侄子学习怎么样?有您这样的遗传基因,成绩保准没错。"李守义淡淡地说:"中不溜儿吧,谁知道明年考不考得上。现在这社会,没个文凭可不好混。"小马说:"县一中的情况我熟,在哪个班?""高三(5)班。""哎呀,老李你真是的,这个情况你应该早让我知道么,学校的情况你不清楚,一班、二班是重点班,其余的都是普通班。这普通班和重点班相比,师资力量、教学水平、班级风气差得多了。你怎么把大侄子摆到那个班去了?""哪是我摆的么?是按分数进的,我儿子的成绩离进重点班还差一大截呢。学校老师说,分数面前,人人平等。""这年头哪有平等的事?我可以给你想想办法。"李守义心想今天邪门了,竟然有人主动上门来给我帮忙,这时小马突然冒出一句:"老李,听张大姐说,你有个亲戚是省委副书记?"李守义觉得好笑,刚要解释,他老婆悄悄踹了他一脚,然后叽叽喳喳向小马说道:"哎呀,小马,我们家老李还真有这么个亲戚,不过亲戚远了,多少年也没来往。老李这个人的性格你也知道,不爱张扬,孩子进重点班的事就烦你多操心。事情办成了,嫂子定有重谢,在聚馨园摆一桌怎么样?"小马说:"嫂子你这就见外了,咱们谁跟谁?县一中的校长是我姨父,办这事我想是有把握的。我年轻,今后工作上的事还要请李大哥多关照呢。"

小马一走,李守义就埋怨老婆:"你叽叽喳喳胡说个啥?今后还叫我怎么做人?"老婆嗓门比他高:"怎么啦?不就到学校换个班么,还影响到你做人了?告诉你,你的事再大也是小事,儿子的事再小也是大事,你不看刚才的情形,我不承认这个假亲戚,他肯真心替你办事?事情办完了,请他吃顿饭不就完了?有什么呀?"

然而事情绝非他老婆想的那么简单,儿子倒是进了重点班,可县政府大楼却震动了,前来瞻仰照片的人络绎不绝。有人借口倒水,有人借口找人,有人借口问事,还有的人什么借口也不找,进门就直嚷嚷:"李守义,你这家伙真有两下子,这么多年愣是深藏不露,整个一个地下党么!"此时李守义抱定宗旨:任凭他们对着照片评头论足,就是一言不发。

一天早上,李守义在楼道里和顶头上司杨局长打了个照面,杨局长满脸堆笑亲切地问:"守义,最近忙吧?"李守义嘴上应着"不忙不忙",心里骂道:我忙不忙,你还不知道?平时见了面,都是板着面孔,爱理不理的,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连称呼都变成"守义"了。回到办公室,坐在椅子上,抽了一支烟,喝了一杯茶,他终于琢磨明白了,都是那张照片闹的,他暗自笑道:儿子的恶作剧,倒把老子在局里的地位提高了。***,这帮势利眼,我就不把真相说穿!

将错就错

几天后的一个早上,一上班,杨局长亲自来到办公室,神秘兮兮地把李守义叫出来:"守义呀,县委刘玉峰书记要找你谈话,你大概是时来运转了。"两人到了刘书记的办公室,刘书记让两人坐下后,寒喧了两句,就问道:"守义同志,听说省委李副书记是你哥?这么多年了,你还真能守口如瓶。李守义一听就急了:"不是,不是,那不是我哥,同志们搞误会了……"刘书记笑着打断他的话:"啊,那就是堂哥?堂哥也不错么。是这样的,省上给咱们清水县定了一个啤酒花生产基地的项目,论证会已经开过了,这事儿就八九不离十了,谁知半道上杀出个程咬金,邻近的西河县却想把这个项目从咱们手里挖走,使出了绝招,有老乡的找老乡,有同学的找同学。我们几个主要领导扯了一下,认为你有这么个亲戚,是咱们县的宝贵资源啊!现在交给你一个光荣任务,你去找你那位堂哥说句话,把这个项目敲定了。具体的事宜由杨局长给你交代,我只提一条要求: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这个项目对咱们县的经济发展可是举足轻重的。"

李守义听到这儿,吓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这玩笑也开得太离谱了,忙说:"刘书记,您听我说,您这个任务我实在没法完成……""怎么?有什么困难可以提么!"杨局长忙按住李守义不让他说话,抢着说:"刘书记,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守义是个好同志,在局里勤勤恳恳干了二十多年了,您看守义的工作是不是该变动一下了?"刘书记不假思索地说:"可以考虑么,只要项目拿下来,这都是小事一桩!"杨局长拉起李守义的胳膊说:"守义,领导把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了,你还推辞什么?我们走吧,刘书记挺忙的,不能打扰了。"他不容分说地把李守义拽出了办公室。走在路上,杨局长拍着李守义的肩膀,作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说:"守义呀,不是我批评你,这么好的机遇撂到你的面前,你还推三推四,别人想要这么个机会怕还没有呢!你赶快回家准备一下,明天上省城!"

李守义一回家,冲着老婆就怒吼,老婆问明了事由,一拍巴掌乐了:"我说你没用,你还不服气。这年头,吓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到这分儿上了,你绝不能说那照片是假的!说出来,领导恼羞成怒,不把你整死?他说堂哥就堂哥,谁有胆子到省委书记面前查证落实去?你就含糊其辞地承认下来,至于要办的事情嘛,编个理由推掉算了。有这么个假堂哥,你在单位里混得或许还好一些。"

李守义觉得老婆的话也有些道理。下午一上班,他就找杨局长说:"我这个堂哥脾气很怪,他三令五申不准我对外人说我们这层关系。"杨局长宽厚地笑着说:"那是那是,省上领导严格要求自己的亲属,可以理解么。"李守义见推不掉,又编道:"我跟这堂哥多年不来往了。"杨局长一听,脸上笑容没了,说:"老李,你是不是要给我摆架子?前几年你们还在南天门合影呢,这会儿怎么又说多年不来往?你放心去办,不会亏待你的!"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这是明天上午十点四十的软卧火车票,明天局里派小车送你到车站。"他又从抽屉里拿出两叠百元大钞说,"这是两万元现金,你带着。"李守义大吃一惊:"你、你让我去行贿?我可不敢!"杨局长哈哈大笑:"我说守义,你真是个大傻冒,区区两万元,想收买一个省委副书记?你别丢人了,这点钱,顶破天也就能收买我这么大的芝麻官。你到省城,见了你那位堂哥,要联络感情,怎么也得请人家一家人吃顿饭吧,你知道星级饭店一桌得多少钱?酒的档次不能低于五粮液吧?你们哥俩几年没见面,你上人家家去,不能空着手吧?你拿这钱买一两件书画作品,要不就是高档一点的文房四宝,现如今的领导就兴玩个高雅的,具体买什么你灵活掌握。我给你算了一下账,两万元紧打紧。县领导有指示,不用发票。"李守义今天算是开眼了,他在财政局这么多年,基层单位花个百八十块钱,领导都要搬文件,这会儿两万块现金捏在他手里,还不用发票。

回到家,李守义心里是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只得向老婆讨主意。老婆说:"放心去,到省城里玩上三五天,回来就说饭也吃了,东西也送了,你那堂哥原则性强,不肯松口,这又不是咱们贪污,是领导硬要给的,你怕什么?"

意外收获

李守义忧心忡忡地来到省城,无心观赏繁华的市容和高楼大厦,也没敢去住星级宾馆,在省委招待所住下后,就到省委门口转了几个圈,只见小车出出进进,他呆呆地看了一个多小时,又回到招待所,躺在床上望着房顶发愣。这一夜,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先是骂儿子:都是这坏小子,不好好学习,一天到晚搞这歪门邪道,害得老子受此煎熬。接着骂老婆:都是这个蠢婆娘,净出馊点子,就会在家里叽叽喳喳,你以为当官的那么好糊弄?我上哪去找个当大官的堂哥?他几乎一夜没合眼,早上起来,头都沉沉的。洗了脸,刷了牙,也没心思去吃早点,继续躺在床上发呆。忽然听见服务台有人吵架,一男一女,女的是服务员小姐,那男的是西河口音。两人声音起伏缠绕,听不清吵些什么。猛的,服务员小姐冒出一句"你们西河的人事情就是多"灌进了李守义的耳朵里。他一骨碌翻起身来,直奔服务台。只见那个操西河口音的是个戴着眼镜的小伙子,他因为同房间的人晚上打呼噜太厉害,要求换房。服务员小姐不同意,这才吵起来了。

李守义主动上前与小伙子打招呼。两人客套几句,小伙子很有风度地递上一张名片。李守义接过一看,上面写着"西河县政府办公室主任贾宏".他心里暗喜,于是又是递烟,又是自我介绍,然后说:"我那还空一张床呢,搬过来吧,西河、清水,咱们还是近邻呢。"等小伙子过来后,李守义又拉上他到饭馆吃饭,还抢着付了账。回到房间,两人扯了些闲话后,李守义才说:"听说你们西河县搞得不错,要上个啤酒花基地?"小伙子一拍大腿,打开了话匣子:"嗨,别提了,我就是为这事来的。我们县的那几位县太爷,都是老土!观念陈旧,思想僵化。他们还以为是十年八年前的形势呢,上个项目,找领导批个条子就能算数。如今上面决策讲究个科学化,论证会一开,结论谁都不敢推翻。要做文章,你早点下手呀,论证会都开过了,你打发我们这些人出来瞎跑,那不是瞎子点灯白废蜡吗!还是你们清水人聪明,项目到手了,稳坐钓鱼台……"李守义插话问:"这么说,这个项目是清水的了?""是呀,没跑!"李守义听他这么说,乐得差点喊出万岁来。两人又扯了一阵子,李守义试探着问:"听说是省委副书记李守仁分管这事?"小伙子说:"你别听他们胡扯,守仁书记就不是分管这一段的,再说了,他今天领着一个考察团去欧洲了。"李守义心中暗暗叫道:"此乃天助我也!"

第二天早上,估摸着刘玉峰书记已上班了,李守义拨通了刘书记的电话,按照昨天晚上打好的腹稿,先卖了个关子:"刘书记吗?我遵照领导的指示,饭也请吃了,东西也送了,可是守仁同志今天率领一个考察团,飞到欧洲去了。"电话那边,传来刘玉峰吃惊的声音:"什么?这么说,事情没办成?"

"也不完全是这样,守仁同志说了,他临走以前,会给有关部门关照一下的。""这就好,这就好,守义同志,你给我们县立了一大功呀!你先在省城玩几天,别急着回来。"打完电话,李守义长出了一口气,心想:还是老婆说得对,吓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回家后,李守义还是照常上班,只是觉得整个机关的人都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他,好像他李守义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只澳大利亚考拉。不久,省里的文件下来了,清水县啤酒花生产基地立项上马。几天后,县里的文件也下来了,任命这位按年龄该"等着回家"的老科员李守义同志为财政局副局长。

官仓老鼠

当上了副局长的李守义,乐得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接着行政科把他那五十四平米的旧房换成了九十四平米的新房,搬家那天,财政局除了杨局长,男男女女几乎是全体出动。大伙像说好似的烟不肯抽一支,水不肯喝一口,干完之后,一哄而散走了。李守义望着大家离去的背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晚上,躺在床上,老婆凑到他身边:"我说守义,怪不得人家削尖脑袋要当官,原来当官有这么好。你说你原来在单位上是个什么地位?现在你看他们都抢着帮我干,我拦都拦不住……"李守义感叹道:"我今天才知道,当官的感觉真好!"老婆用手指点了一下他的额头说:"这是你的功劳?臭美!别忘了,咱们家能有今天,多亏了儿子搞的高科技。"李守义笑道:"你别胡扯了,你懂什么叫高科技?这事千万不能叫儿子知道。那张照片也完成它的历史使命了。我明天就把它收起来,永远不给别人看。以后有人问什么堂哥的事,咱俩口径一致,就说没那回事,都是小道消息传误会了。唉,我心里到现在都不踏实,就这么骗人,还能骗一辈子?但愿那位李守仁书记早点儿调任,调得越远越好,咱们一家也好安安生生过日子。"

然而李守义想安生别人却不让他安生。只过了三天,杨局长就来到他的办公室套近乎了。他拍拍李守义的肩,亲切地说:"守义呀,咱俩共事有好几十年了,那交情可是非一般人可比。如今你走上领导岗位了,以后咱们还是一如既往,精诚团结。"杨局长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打从你上省里给刘书记分忧解愁以后,你在几位主要领导的眼里已是个与众不同的棋子了,因为你有这种特殊身份么,虽说我是正职,你是副职,工作上还是要互相帮助,今后在几位主要领导面前你也要多关照着点,有什么风吹草动,你得给我提个醒,你说呢?"李守义心里一惊:我的副局长椅子还没有坐热呢,顶头上司就要请我多关照了,看来那张照片的奇妙作用还远远不止是自己想象的那些,他连忙应道:"杨局长你放心好了,我这个人你还不了解吗?这么多年来你杨局长对我是没得说,我不帮你还帮谁?"杨局长看该说的意思都说到了,就转换话题道:"哎,差点儿忘了,弟妹的工作现在怎么样了?""她那个工作你是知道的啊,商场售货员,商场不景气,一个月也就二三百块钱吧,没下岗就算万幸了。"杨局长说:"哎呀,你看你看,你这人真是的,早说话呀!我这个堂堂财政局长,别的事办不成,给咱弟妹换个工作还不是小菜一碟。你说句话吧,看上哪个单位了?"李守义忙说:"我脑子里压根儿就没想过这事,能换个把工资都拿全的单位,我就烧高香了。"杨局长一拍胸膛:"这事我做主了,就进工商局。""

工商局的人早超编了,能进去吗?"

"这事你别管了。"

杨局长这回倒不是光嘴上说说的,没过几天,李守义的老婆就进了工商局。一下班,老婆兴冲冲地进了家门,又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守义呀,最近咱们家的喜事就像天上的鸟儿,成双成对的,你说我那个工资吧,进了工商局,不知道是怎么套的,三算两不算,就上千了。以前在商场,大家为了二十块钱的奖金,争得眼睛都绿了。今天我跟工商局的新同事聊了聊,奖金发个六七百块钱,那是常事。"李守义笑道:"头天上班,就打听了这么多情况。"

"今天领导安排我跟老郭、小魏坐一个办公室,她俩对我都挺热情的。她俩说,工商局的人都说我的后台特硬。她们还说,这工商局什么都发,衬衣、领带、电饭锅、太空被……他们局里的一个小伙子开玩笑说,就差发个媳妇了。你听听,光这发的东西,早就超过我原来单位发的工资了。"李守义叹道:"我上学时,读过一篇古文,是哪位古人写的,现在也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大意是说,厕所里的老鼠,偷着吃屎,还跟做贼似的;官仓里的老鼠,吃粮食吃得肥头大耳,还心安理得,见人开仓都不走。就凭那张破照片,咱们也由厕所里的老鼠变成官仓里的老鼠了。"老婆瞪圆了眼睛,吃惊地问:"啊呀,还有这样聪明的古人,听着怎么就像把现在的事情都说活了。"

吉人天相

李守义有滋有味地当局长快一年了。如今他走路,肚子也挺起来了,看人的眼光也不一样了,也学会嗯嗯啊啊地给人做指示了。这天,县委书记刘玉峰打电话叫他去一下。杨局长小声对他说:"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才多长时间,一把手就把我这正局长甩开,直接找你布置工作了?"

一进办公室,刘玉峰就开门见山地说:"守义同志,今天找你来,是这么一件事:省上有个《西部教育报》昨天来电话说,咱们县三道沟乡的几位教师给他们写信,反映该乡教师的工资已经半年没有发了。《西部教育报》要登这封读者来信,他们先了解一下,情况是否属实。拖欠工资的事是有的,这种情况全省都很普遍么,又不是咱们县一家。我们正在申报‘精神文明先进县’,如果报纸捅出这么一封读者来信,咱们可就前功尽弃了,现在这些乡村教师是越来越难管理了,你有什么困难可以给当地领导反映么,动不动就往报纸上捅,一点顾全大局的精神都没有!"李守义心想:给你半年不发工资,你来顾全一下大局我看看!口里却说:"就是,就是,当领导也有当领导的难处么。"刘玉峰又说:"三道沟的乡长和书记要批评,他们的思想工作是怎么做的?不行就换人。现在找你来,就是让你跑一趟省上,把这件事给我摆平,因为你有特殊关系嘛。至于要走什么渠道,找什么人,你自己掌握。你看怎么样?"如今的李守义已不是一年前的李守义了。他不再像上次那样惊慌失措了,但他仍留有余地说:"领导交给我这么重要的任务,是对我的信任,我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去完成,但包票我不敢打,因为这个《西部教育报》归谁领导,我还弄不清楚。""尽量去办吧,有你堂哥在,我估计问题不大。"

李守义来到省城的《西部教育报》编辑部,递上名片。人家一看,他是个财政局副局长,很客气地由一位副主编接见了他。李守义按照事先想好的说辞,大谈了一通边远地区财政如何困难,拖欠工资实在是没有办法的苦经。副主编是一个胖老太太,听完李守义的说词,一脸严肃地从抽屉里拿出了信:"你可以看看这封信,这里面讲的都很清楚,如果真是财政困难,乡长、书记也领不到工资,他们教师毫无怨言。可是乡干部的工资一个子儿不欠,而且用公款吃喝,大把大把花钱!为什么只拖欠教师的?中央、省里对这个问题三令五申,你们难道不知道?"李守义无话反驳胖老太太的指责,只得连声说好话:"您批评得对,这都是我们工作上的失误,我们回去一定迅速整改,只是希望这封信还是不要发表的好,就算报社领导给我们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胖老太太说:"这就对了么,我们的宗旨也不是一定要出谁的丑,只要你们把人家教师的工资问题解决了,我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不过,话得说清楚,这信发表不发表,取决于你们的态度,我们的宗旨是,不信宣言,只看行动。一周内请给我们一个圆满的回答。"胖老太说完,从李守义手中拿回信,便起身送客。

李守义想再说点什么,但又不知怎么说,只得磨磨蹭蹭立起身,垂头丧气出了编辑部的门,在大街上转悠了大半天,半点办法也没想出来。

第二天一早,他心情沉重地来到湖滨大道,倚靠在一株梧桐树旁,望着湖滨游人发愣,直感到脑袋发胀,一片空白。

突然一辆黑色小轿车"嘎"地在他旁边停下,从车窗里探出个圆脑袋冲他喊道:"守义,李守义!"李守义闻声定睛一看,也认出了圆脑袋是他大学时的同班同学庞利荣。二人好几年不见了,一阵寒暄后,李守义就愁眉苦脸地道出了他来省城的任务和遇到的难题。

不料庞利荣听了,晃着圆脑袋,神秘地一笑说:"哈,你老兄遇到我那一定是上帝安排好的。走,上车,咱们去雪莲花酒店涮一顿。只要你们肯出点血,这事我保证给你摆平。"说罢把李守义拉上车,箭一般往酒店而去。

原来,这个庞利荣开了一家公司,经营项目很怪,专门帮机关、企业,乃至个人拉赞助、搞协调、解决难题,他对李守义说《西部教育报》是他的老客户。这家报纸是面向教育界的,现在是商品经济时代,这种报纸上面不养,又拉不到广告什么的,生存很困难,因此,他们几乎是靠各级领导的支持赞助过日子。但他们自己拉不下脸直接开口要钱,就委托庞利荣从中"协调".

李守义听了心里嘀咕:这个胖老太,大道理讲了几箩筐,煞有介事,原来是想钱呀!当然他也不去思索他与庞利荣相遇是巧合还是有意安排了。他问庞利荣:"大概要多少?"庞利荣说:"据我以往替他们协调的情况,最少不低于五千元。"

告别了庞利荣,李守义心想:真是吉人自有天相,这个难题看来又迎刃而解了。他回到招待所,就给县委书记刘玉峰打电话。他把胖老太太的话原封不动地移植到省委副书记的嘴里。电话那边一直沉默着。李守义把胖老太太的话转述完了,才像说书艺人抖包袱一样,开始转折道:"不过,我把咱们县的财政困难细细地给他摆了摆,最后守仁同志说,解决拖欠教师工资问题,中央、省里都抓得很紧,他不能出面说话。后来我找到他的秘书求他帮我协调一下。协调的结果,报社同意不发表这封信,但要咱们给点儿赞助。"

电话那边的刘玉峰长出了一口气,说:"可以考虑么,他们要多少钱?""人家张口要一万,我死磨活缠,磨成了五千元。这事我也不敢做主,请示您怎么办?""才五千?数字不大!你财政副局长完全可以做主么,赶快答应!再不要出什么周折。"出了电话亭,望着街上的车水马龙,他心里泛起了一丝酸楚:最可怜的要算三道沟的教师了,工资问题没解决,反映问题的信反倒成了报社谋福利的工具!李守义给县里领导解决了两大难题,各级领导都对他另眼相看了。

好运不再

又过了一阵子,一天,县委书记刘玉峰又单独召见他。刘玉峰说了几句嘘寒问暖的话之后,便转入正题:"守义呀,咱们虽然是上下级关系,但我一直把你当自家人,今天和你说句掏心窝的话吧,这几天,我那家里都闹翻天了,说来惭愧,我这个日管几十万人口的县委书记,晚上却管不了老婆。她父母住在地区城里,身边没小辈,让他们来清水又不肯。最近我老婆听说地委周副书记调走了,这个空额要从各县一把手中补充。她说我资格老,水平高,政绩突出,让我向领导提出去补那个缺。守义,你说我是那种伸手要官的人?我咋向领导开口?可是,不听她的她就闹、就吵,还莫名其妙地骂我忘恩负义,闹得我不得安宁。万般无奈之下,我想到你与守仁书记的这层关系。我想请你出面,帮我向你堂哥诉诉苦,让他施点影响。守义呀,这可不是我要你去跑官呀。"

李守义又不是傻子,刘玉峰嘴上说"不是跑官",这话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说他老婆闹也是幌子。他心里气恼,但又不敢回绝。他心里琢磨:这回的差事比不得前两回,看来瞎蒙恐怕蒙不过去了。刘玉峰见李守义不出声,又说:"当然,我也知道你的难处。你不要一去就提这事。要见机行事,比如在饭桌上,闲聊中见缝插针,要讲究一点儿艺术性。至于活动经费么,还按上次的规矩办。你找老杨支上两万,由你灵活掌握。"

李守义愁眉苦脸地回了家,跟老婆商量了半夜,也没商量出个眉目来。他领了两万块钱,到省城胡乱转了一星期,也没心思玩,就回来了。这次向刘玉峰汇报时编了一段话,他说他按刘玉峰的指示,在饭桌上说了这事。堂嫂听了大为感动,称刘玉峰的老婆孝心可嘉。可是守仁同志听了只是淡淡一笑,什么话也没说,不知他葫芦里卖的啥药。

不久,文件下来了。北沟县县委书记升为地委副书记。又有消息灵通人士报道说,北沟县委书记提升,是省委副书记李守仁点的将。说某年某月某日,李书记到北沟视察工作,听了县委书记的汇报,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说得有鼻子有眼,好像他就在跟前似的。李守义听了暗暗叫苦,为什么不是张副书记、王副书记来点将,偏偏是这个李守仁来跟他过不去?这才叫不是冤家不碰头!这要叫刘玉峰知道了会怎么想?有他的好果子吃么?好运气为什么不再来一次呢?李守义见了刘玉峰,只好低下头躲着走,心想:老天保佑,别出什么麻烦。

自打这次任务没有完成之后,李守义当副局长的感觉就没有那么好了,他天天在家和老婆一起祈祷,祈祷那个李守仁副书记赶快调走!调到外国去,最好调到月亮上去。那样,就再也不会有哪位上司给他布置叫他心惊肉跳的任务了。

也许是李守义两口子的诚心当真感动了老天爷,一天,小马拿着一份报纸,神头鬼脑地进了办公室:"李局,这儿有您堂哥的消息,李守仁副书记调到东北去了。"李守义作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来,鼻子里哼了一声,接过一看,就把报纸还给小马。小马又问:"李局,不知道这对您来说,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李守义脱口而出:"当然是好消息啦!"

李守义估计错了,事实证明,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大大的坏消息。大概过了两个多月,县委组织部长找他谈话,说为了落实上级打好扶贫攻坚战的战略部署,免去他财政局副局长的职务,任命他为黄闸湾乡的副乡长。他当然知道,黄闸湾是本县最远、最穷的乡,离县城八十八公里,人们饮水都得从山下拉。山高沟深,交通不便,是省上挂了号的贫困乡。生性懦弱的李守义,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勇气,竟然对组织部长怒吼道:"我不去!你们把我免掉,我还当我的大头科员好了。"组织部长面无表情,公事公办地说:"希望你不要辜负了组织上对你的信任和厚望。"

李守义在家里躺了一个月,拒不上任。这天,杨局长登门拜访了:"老李呀,县委刘书记说话了,领导干部不服从组织调动的,要严肃处理,我看你这么硬顶也不是个办法,想个办法缓和缓和么。咱们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是不是在哪个地方把刘书记得罪了?"李守义心里明白,这是刘玉峰升官不成,拿他出气。他拉着杨局长的胳膊哭出了声:"唉,这都是,都是我家那小子搞电脑惹的祸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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