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陲漫記

夜宿邊關,飲一口水都是一代代人的骨氣和巍然,哈一口氣都是千百年來的凜冽和孤寂。可就在這水與氣的昇華裡,戍邊人有了不同的心境和情愫。有人把一生走成了一條路,有人把一生站成了一棵樹,有人把一生立成了一座豐碑。

白哈巴、阿克哈巴河、阿拉馬力……沿著祖國西部邊境漫溯,百里雪山匍匐連綿,百里白樺如龍蜿蜒,百里葵花縱橫綻放,百里棉田茫茫無邊……每年秋天是這裡最美的季節,層林盡染、濃墨重彩。

離邊境越近,越能感受大漠孤煙直;離城市越遠,越能體會長河落日圓。

比冰雪還純粹的,是戰士們戍邊的心

從烏魯木齊到阿勒泰,再到白哈巴邊防連,歷時11個小時,我們從天黑走到天亮,有人卻已走過10年時光。

在這裡駐守10年的王鑫,曾在微信朋友圈裡寫下這樣一句話:“在這樣的環境裡,做著自己最喜歡的事,真好。”

一個兵,一匹馬,一條路,一顆心。

白哈巴位於中國與哈薩克斯坦接壤的邊境線上、阿爾泰山的深山峽谷之中。冬天,雪沒過膝蓋,最深的時候能完全淹沒人的雙腿,這時,軍馬就成了巡邏時唯一的交通工具。

“我和軍馬在巡邏路上的故事,那真是一天一夜也講不完啊!”王鑫笑呵呵地說道。

中哈邊境1號界碑位於沙剛沙拉山深處,巡邏一次要翻越8座高山、蹚過5條激流,途中地勢險要、山高林密。有一次,巡邏路上冰雪覆蓋,王鑫失足墜入深溝,在他筋疲力盡、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是一匹棗紅色的小馬跑回連隊引來官兵救他。“沒有軍馬我就沒命了。”王鑫一直感念這匹馬,也給它取名“王鑫”。如今,“王鑫”是群馬中的頭馬,每當有牧民的馬靠近邊境線時,“王鑫”便主動上前驅趕。

王鑫和“王鑫”都擔負著連隊的巡邏重任,每到例行巡邏的日子,王鑫便早早地為戰友們選好馬匹,“王鑫”則是開路先鋒。冬季大雪封山,這裡變成無人區,翻雪山、過山溝、蹚冰河,幾年下來,王鑫把自己練成了“活地圖”,再大的風雪,有“王鑫”的陪伴,他也能找到巡邏路。

常年行走在邊防線上,墜馬、掉河、落崖、遭受熊和狼等野生動物的突然襲擊……如此種種幾乎成了白哈巴邊防連戰士的日常。王鑫說,已經數不清自己被凍傷過多少次,也數不清戰友們經歷了多少次險情。“我們都習慣了,只要留在這裡一天,就要堅守自己的職責。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永遠都不離開。”

“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王鑫沒有陶淵明的心境,卻有他想要的際遇,隨心守在這裡,他很滿足。

只有荒涼的大漠,沒有荒涼的人生

阿克蘇用維吾爾語翻譯過來便是白水河,可是我在阿克蘇看到的,大都是一望無際的戈壁灘、寸草不生的鹽鹼地。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野草的生命力極其頑強,可是到了這裡,連野草也打怵了。

只有荒涼的大漠,沒有荒涼的人生,武警兵團總隊執勤第二支隊執勤二中隊的“胡楊衛士”用自己獨特的方式,守護著一方熱土。

“輪臺九月風夜吼,一川碎石大如鬥,隨風滿地石亂走。”15年前,羅興國第一次來到阿克蘇的時候,才真正讀懂岑參的這句詩。

每年3月,阿克蘇便狂風大作,黃沙漫天,一直持續3個多月。從哨樓向遠方瞭望,茫茫戈壁、毫無生機,中隊官兵每天起床後,臉上都會落層細沙。

沒有人天生愛荒涼。羅興國看著荒涼的環境,看著臉頰皸裂的官兵,作了一個決定:“我們必須種樹!”

戈壁荒漠,沙粒飛揚,大風呼嘯。只有種樹,才能改變環境;只有種樹,才能留住官兵。“我們不能改變整個戈壁灘,但是我們要保證營區綠油油。”

刨開不滲水的“膠板土”,破開近2米的鹽鹼層,換上用小推車從20多公里外運來的熟土,種上第一批小樹苗。2003年,在沒有任何機械的條件下,他們不知用壞多少鐵鍬。

天熱了給它打傘,天冷了給它穿上稻草棉衣,可即便這樣,第一批小樹苗還是死了。很多人私下抱怨:“這種地方,連人活著都困難,樹怎麼可能活,我們還是不要再種樹了。”羅興國聽了以後,頭一次紅了眼,對大家說:“種樹是使命!”

經過了很多次失敗,種下的100棵小樹苗,終於成活8棵。戰友們甭提有多開心了!看到這8棵倖存的小樹苗,就像看到綠色的希望在蔓延。

有人的地方,就會有希望;有信念的地方,就會有一切。

如今的營區一片綠油油,瓜果蔬菜樣樣齊全,戰友們開心地為我們一一介紹:“這是去年剛嫁接的大棗”“這是馬上就要收割的大白菜”“你現在吃的蘋果就是從這棵樹上摘下來的”……坐在結滿果實的葡萄藤架下,提起當年的這些經歷,羅興國嘆了一口氣,有對當年艱辛的感慨,又滿是對今天收穫的自豪。

第一批種樹人,早已離開這裡,但他們親手栽種的樹苗成活了,生機勃勃地站立在邊關。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今天,坐在陰涼處,吃著官兵們自己種出的葡萄和蘋果,我感恩著、感激著、感動著。

邊防的苦都吃過了,以後什麼苦都能吃

伊犁軍分區阿拉馬力邊防連有一句話流傳甚廣——“邊防的路都走過了,以後你什麼路都能走;邊防的苦都吃過了,以後你什麼苦都能吃”。

這句話道出了戍邊的艱辛與奮鬥的酣暢。

曾經的阿拉馬力,因為不通水、不通路,條件艱苦,一度有超過8成的官兵因營養不良而浮腫。

1986年,擔任阿拉馬力邊防站炊事班班長已4個年頭的章福海回到陝西老家探親。他到家做的第一件事,是去集貿市場用自己的津貼費買回一盤石磨。家人問他幹啥,他笑著說揹回邊防為官兵磨豆腐。歸隊途中,他揹著石磨轉了4次車,最後步行70里路,硬是把石磨揹回連隊。他用這盤石磨,當年就為連隊做豆腐2000斤,並讓全連官兵喝上香甜的豆漿,從此官兵們親切地稱他為“豆腐班長”。

在連隊後院,有兩棵並排而立的松樹,這是連隊的夫妻樹。它們是1969年第三任連長賀恩福的妻子在探親準備返回時從後山執勤點移栽過來的,臨行前她對賀連長說:“你守邊防我守家,家中有我莫牽掛。”

一盤石磨、兩棵樹,承載著一個個故事,記錄著戍邊者濃烈的家國情,如今,更是化作一種精神激勵著阿拉馬力邊防連的每一位官兵。

揮手作別,車行西陲,陪伴我們的依舊只有綿延的山脈和無盡的雪花,可我們的心裡,裝滿戍邊戰士的“風花雪月”。這風是鐵馬秋風,這花是戰地黃花,這雪是樓船夜雪,這月是邊關冷月。

夜,還是來時的樣子。唯一不同的便是千年的寒冷已被戍邊人的熱情漸漸融化。塞北溫情時常在,邊關冷月亦溫存。

將你的生活與他們的比較後,你才瞭解,歲月靜好裡有他們的負重前行;你才明白,軍人付出遠遠超過“軍人優先”。

(作者系中國軍網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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