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本的鉤子

資本的鉤子

有人說找配偶是世界上最難的信息檢索。這點對李彥宏而言,絲毫不是問題。

當年在聚會上互留電話時,李彥宏把自己的電話號碼按照按鍵上對應的字母,寫成了331talk。拿到紙條的馬東敏立刻就看懂了,兩個人會心一笑,表示對對方智商和情商的認可。

而後也多虧了馬東敏有次發怒,把家門口菜園裡的蔬菜連根拔起,不然李彥宏,創業是不可能創業了,這輩子都不可能創業了。

當時的李彥宏先在華爾街IDD公司做了三年金融檢索,又在硅谷明星公司Infossek申請了超鏈分析的專利。事業風生水起,開名車住別墅,喝口咖啡種種菜,可謂悠然自得。

男人的動力往往來自於女人。菜地被毀後,李彥宏回北京創業,想要做一款更懂中文的搜索引擎。不過,在美國待了快10年的李彥宏,能不能適應中國,還是個未知數。

2018年3月中國發展高層論壇,已經是互聯網三巨頭之一的李彥宏,操著一口流利順暢的英語,對肯錫公司董事長鮑達民說:“中國人更開放,對隱私問題沒那麼敏感。”

在染缸裡混了快20年後,洋氣的Robin不僅適應了中國,而且精通了中國。

01

1414,只是個普通數字,但卻和百度結下不解之緣。

2000年1月3日,北大資源賓館的1414房間裡,召開了百度成立的第一次大會。學過曲劇的李彥宏,或許想討個“要發要發”的彩頭。

不巧的是,兩個月後納斯達克泡沫破滅。科技寒冬裡,百度大半年就把風投的錢燒光了,進入了“要死要死”的狀態。

為了度過危機,李彥宏打算向錢低頭,推廣企業競價排名業務,誰給錢多誰就出現在搜索頁的最前面。董事會卻意見不合,爭吵不休。

文質彬彬的李彥宏第一次發了火:“要試要死”,你們自己選。

顯然,作為山西陽泉狀元的李彥宏,深諳中國企業家對排名的熱衷,更深知低辨別能力的中國網民對信息的盲從。

競價排名一推出,業務費便開始源源不斷地打入公司賬號,2003年公司便實現了盈利。

而用戶真正想搜索的東西,卻從第一頁逐步被擠到了第2頁、第5頁、第250頁。

2005年,百度以國內第一佔有率的光環成功登錄納斯達克。而對頗有爭議的競價排名作為公司戰略“一時一世”之擇,成為了百度平庸與卓越的分水嶺。

最終,競價排名成為了百度的印鈔機,材料則是一群群用戶的隱私與生命。

2008年,新華社發文《假藥網絡肆虐,競價排名是禍根》指責百度為假藥企業做宣傳。隨後,百度公司公開道歉,稱對銷售運營體系管理不善。

誰料到兩天後,李彥宏就表示:“提供廣告主資質並非中國法律要求,搜索引擎或許不應該為網絡信息真實性承擔責任。”

畢竟,廣告是百度最肥的利潤,不是一篇報道能撼動的。而這一年,李彥宏以130億元榮登胡潤2008年IT富豪榜榜首。

看到百度CEO如此表態,莆田系樂得比肉蒲團都好看。雙方肆無忌憚的合作,最終導致2016年“魏則西事件”爆發。

21歲生命的消失,總算讓身家暴增至800多億的李彥宏有所警示。

一個季度砍掉了20億元收入。我們自願去做這樣的事情,我們需要在做事情上要更加地去考慮它的社會效益,而不僅僅是一個經濟效益。

然而,男人總是口是心非,拿了綠卡也一樣。

2017年網上就有消息稱,當你在百度地圖上搜深圳市兒童醫院,百度的導航會把你帶去莆田系遠東婦兒醫院的門口。

李彥宏的先輩晉商們有一句家訓,叫做“雖利不汙,以義制利。”作為1/9個山西人的董指導,在百度頁面上翻了74頁之後,才找到這句話。

02

2011年,樂隊“逃跑計劃”發佈了專輯《世界》,這張專輯頗有為程維量身打造的感覺。在柳青加入滴滴之前,程維為她設計了一次西藏之旅,這部專輯成了功臣。

在西藏旅行中,程維向柳青訴說了自己的《一萬次悲傷》,發出了《Take Me Away》的呼求。此刻站在茫茫的高原上的柳青,就像她聽到的那首《夜空中最亮的星》一樣,感動不由而生。

柳青的背景為滴滴帶來了一波又一波的資本。終於,從2012年被王興稱為“垃圾”,到依靠著一輪又一輪的補貼兇猛殺出,僅用三年多時間,滴滴就合併快的,成為了行業第一。

滴滴合併競爭對手快的的這一天,是2015年的情人節,這對於兩家背後的資本來說,絕對是甜蜜的一天。從此,用合併來製造具有壟斷性質的互聯網巨頭,成了資本的必選項。

之後的4月份,58同城合併趕集網;10月份,美團合併大眾點評;11月,攜程合併去哪兒。中國的互聯網巨頭們,終於可以嘗試一下其他領域資本家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壟斷。

至於《反壟斷法》,似乎沒有人放在心上,很多人覺得那是用來對付外國人的東西。

2016年,滴滴又合併了Uber中國,程維直言:“網約車戰爭已經結束。”此言不假,此時的滴滴罕見地擁有了BAT三家巨頭股東,一時風頭無兩。

那會兒的滴滴,據說集中了騰訊的產品、阿里的運營、百度的技術,汲取三家巨頭的精華,就像學會北冥神功的段譽,體內各種犀利真氣,東湧西竄。

滴滴開始向騰訊學習社交,做網“約”順風車,而且也沒能避免阿里早期的缺陷,出現假車假司機假牌照。而那種屢教不改,擦邊僥倖的態度,似乎也得到了百度的真傳。

事實證明,汲取別人的精華,用的招數可能是逍遙派的北冥神功,也可能是黑木崖的吸星大法,後者的火候如若沒掌握好,就是要命的節奏。

8月26日,在溫州女孩的事情發生後,演員王傳君發了一條微博:“刪了也不會變好的…對吧?”下面配了一張卸載滴滴App的圖,有121萬個人點贊。

刪了的確也不會變好。換掉一個黃潔莉,還會有新一代的產品經理,琢磨場景琢磨人性,無非是把sexy掛在嘴邊而已。

即使另外一家趁機崛起,用補貼把滴滴的份額都搶過來,但燒到最後還是殊途同歸:降低門檻擴容司機、提高價格賺取差價、追逐估值捨命狂奔。

都是一個體系培養出來的產品經理,都是一種投資思路的資本力量,能催生出不一樣的花兒嗎?

群眾們卸了裝,裝了卸,卻很難對滴滴唱出《世界》這張專輯裡的最後一首歌:《再見,再見》。

03

2013年,互聯網金融蓄勢待發。6億網民(20%為18歲以下)的市場,吸引了一大波熱錢湧入。最為“風光”的,莫過於已經被雷焦了的匹凸匹,和以放錢為主“校園貸”。

據教育部發布的《中國高等教育質量報告》顯示,2015年中國大學生在校人數達到3700萬,大學生消費市場規模超過4000億元。

如果只有5%的息差利潤,顯然,這是個還不錯但不夠大的市場。因此,為了撐起高估值,只能挖空心思走小路。

思路有兩個:貸款手續從簡從快,貸款合同從繁從雜。

只需要身份證、學生證和學信網截圖,甚至於手持身份證的上身裸照即可借到一筆錢。但籤合同時,學生卻糊里糊塗,看不懂,記不住。

融360的數據顯示,校園貸貸款額度信息透明度僅58%,而分期費率透明度則僅有21%。給出逾期費率的平臺中,58%的公司收費居然高達1%/天,單利計算也達到了年化365%。

早些年,董指導一個在校園貸公司上班的朋友說過:“這個業務,壓根就沒想讓學生還得起。不少人和我一樣,賺一票就走,幹久了良心不安,這個行業,黃世仁看了會臉紅,毒販子看了會嫉妒。”

也正是因為還要了點臉,這個朋友並沒賺到什麼大錢。

而隨後的發展果不其然。借錢時欣喜若狂的學生們,很快便陷入了還不起錢的恐慌,和永遠還不起錢的漩渦中。

2016年3月,河南某高校大學生因校園貸催款跳樓自殺;2017年4月廈門大二女學生在“催款裸照”的威逼下自殺;9月,陝西大二學生朱毓迪因借校園貸 20 餘萬,跳江自殺。

敢給沒收入的大學生貸款幾十萬元,不是傻就是壞。

被罵的多了,一些公司就開始做現金貸,面向三四線年輕人,一樣的打法和套路。此次“滴滴溫州女生事件”中的罪犯司機,被發現揹負著50多筆現金貸。

尤努斯在1983年創辦的格萊珉鄉村銀行,專門向貧困人口發放小額信貸,給窮人們帶來了希望,收穫雙贏,並因此榮獲了諾貝爾和平獎。

反觀咱們的小額貸款行業,真是不能比。有些校園貸現金貸,僱了很多崑山龍哥這等豪傑,先用雪亮的大片刀敲打著大學生和窮人的背,再用大哥的口吻教育你:還不起錢?可以去搶,也可以去裸。

百度的魏則西,滴滴的李明珠,網貸的朱毓迪,中國年輕人本來就越來越少,有些互聯網企業就不要給國家添亂了。

04

互聯網產品大師周鴻禕曾說過,好產品要滿足人性的七宗罪:淫慾、懶惰、貪婪、饕餮、傲慢、暴怒和妒忌。

琢磨用戶的人性,成了全中國產品經理們的信仰。如何設計令人“上癮”的產品?如何設計出跟黃賭毒擦邊的產品?成了產品經理手冊上的熱門話題。

董指導有個本科同學,技術大牛,2013年曾開發了一款用於學術分享的視頻系統。然後拿著產品去參加了一個投資人面試,結果被罵成篩子:

沒有美女、沒有主播、沒有曖昧,誰TM願意付費打賞。

朋友剛想解釋降低學術壁壘等優點,就被人家叫保安請了出去。後來他一怒之下,開發了一款博彩APP,上線幾個月,就來了好幾個投資人。

程維曾經說過:“資本會投票,他們會選擇那些被用戶喜歡的公司。”而現實是,資本也在用錢,引導創業者,逼著他們去尋找用戶喜歡的東西。

百度上市用了5年,滴滴成為獨角獸用了3年,校園貸到巔峰用了3年。中國互聯網產業迭代的速度越來越快,資本的耐心也似乎越來越短。

這年頭朱嘯虎都不投70後創業者了,機構的投資經理90後也多了起來。

2014年,申萬研究所寫了一篇研究90後的報告,轟動二級市場投資圈,當天電話會議的時候,大佬雲集,千人接入。

研究年輕人消費習慣這種事兒,人家一級市場已經做了二十幾年了,二級市場的投資人還在那裡激動半天,怪不得只懂得去買茅臺。

而一代年輕人,他們的人性弱點被充分的研究透徹,那七宗罪,無論是懶惰,還是淫慾,都被嵌入到一個個產品場景中去:

電商公司製造出無數讓你剁手的優惠,遊戲公司製造出無數讓你上癮的遊戲,直播公司用主播讓你荷爾蒙上升,資訊公司用算法讓你沉迷消耗時間,訂票平臺用隱私讓你不明就裡的掏錢……

“人人都是產品經理”這個網站曾講過:投資要投黃賭毒,這是用戶骨子裡喜歡的東西。

連濃眉大眼的支付寶也沒能忍住,在2016年做了一款打擦邊球的“校園/白領日記”,試圖賦予社交屬性,結果很快就把支付寶刷成了草榴畫風,被網友戲稱為“支付鴇”。

這種純線上的擦邊球,可能惹不出什麼大事。但是像滴滴順風車的那些廣告,充滿了若隱若現的性暗示,再結合一個半私密、半封閉的場景,對於善良無辜的女孩,就是噩夢。

那些使用這些產品的用戶,並不知道他們的人性都被產品背後的人研究清楚,也不知道在他們拇指滑動的時候,周圍伸過來一根根鉤子,閃著寒光,把人性的惡都鉤出來。

賈樟柯有句話:“當一個社會急匆匆往前趕路的時候,不能因為要往前走,就忽視那個被你撞到的人。”

賈樟柯並不是在談互聯網,但這話在這裡同樣適用。在過去的二十年,中國互聯網以摧枯拉朽的速度崛起,顛覆一切能夠顛覆的力量,成就了無數人,也撞倒了很多人。

從更廣的角度來看,那些靠燒錢顛覆了傳統力量的互聯網勢力,無論是資本,還是產品,還是技術,有沒有能力管理好他們孵化出來的龐然怪獸,是他們需要停下腳步思考的問題。

請不要讓那些被撞倒的人,變成公式裡的一個渺小的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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