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古宛城」之 古宛城的街

李 萍


引子

  南陽的街道,得從明代郭雲建城說起(元代以前的南陽街道無考)。
  明初南陽衛指揮僉事郭雲以元之南陽土城舊址用磚石壘起城牆,南陽城垣始有規模,如今看起來又窄又短的街道,如共和街、聯合街、民主街、解放路、民權街、和平街等,卻是那時城內的主幹道。至清代,又有許多小巷開始形成。只是具體有多少,沒有太準確的數目。
  儘管城市不斷向前發展,但南陽老城區大部分保留了自元、明以來的歷史格局,除新華東路拓寬工程改變了舊城的局部格局以外,其他各條道路均沒有大的變動。當城市的高樓大廈越來越密集,現代化城市的相似度越來越高,歷經數百年歲月淘洗的老街道,特別是解放路、民主街、聯合街等歷史街區的存在,就顯得越彌足珍貴。
  

  

“閱讀古宛城”之 古宛城的街

解放南路

古宛城有多少街?有說是八十一巷,有說是七十二街,事實上真正有多少,似乎沒什麼準確數字。
 說起歷史,總讓人覺得很遙遠,怎麼不是呢?兩千多年的歲月風雲,層層疊疊的歷史文化積澱,讓南陽寫滿了豐厚而精彩的故事。然而細梳起來,歷史似乎又那麼近,比如在你觸摸一處有著久遠歷史的古建時,比如在你漫步一條滿面歲月塵埃的老街時……
 是的,老街,那些透著滄桑卻如流水一般從歷史深處盪漾而來的老街,那些走過一個時代又一個時代的人、經過一個世紀又一個世紀風雨的老街,那些隱去繁華,看起來蒼老甚至在角角落落裡滲出破敗的老街,卻很容易讓我們在回望它們的豐饒時觸摸到歷史的脈搏。

  “四縱四橫”中,解放路稱得上大路了


  進入11月的老街,透著一股股蒼涼,略帶寒意的風不經意地路過時,梧桐樹上的葉子便脆弱地掉落在解放路整修過的道牙上;路邊小吃點的油鍋冒著熱騰騰的煙氣,買了油條離開的人卻難耐涼意,聳著肩縮著脖快步回家。仰頭看看老建築,部分殘缺的木窗欞,似乎也在這初寒襲擊下顯得格外沒落。


  解放路,真的很“古老”了。南陽民間文化學者郭文學說,明初南陽城道路有“四橫四縱”,“四橫”即今天的共和街、聯合街、民主街、新華路,“四縱”為今天的解放路、工農南路、民權街、和平街,“作為我市較為古老的街道之一,解放路曾是屈指可數的主幹道。”的確,與那些數百米的小巷相比,全長1500多米、北通北城河岸、南至濱河路的解放路稱得上大路了。
  當然,路雖是這條路,但名卻不是最初的名,甚至被數易其名。清光緒三十年《新修南陽縣誌·南陽城圖》示:南段名南門大街,中段稱長春街。1936年,為紀念孫中山先生,把南門大街、長春街合稱中山街,後曾改名為中正路。1951年更名解放路。1969年又將南關大街併入該路,統稱解放路。
  是啊,解放路就是這麼“老”了,若從其相交的中州路、新華路走進去,彷彿在與時光逆行:與新建的高樓大廈相比,它顯得有點“過氣”;與寬敞的新建道路相比,它顯得擁堵;和時尚的街道門面相比,它顯得破舊;在那些年輕人眼中啊,它不過是條舊舊的老街而已。
  是嗎?它不過是條舊舊的老街而已? 從濱河路解放路口向北走,快到新街口,便是當年小寨門所在處;再往北,西側是一長排青磚灰瓦木窗的古建築,著名建築大師楊廷寶故居就在這裡,與其北側的中國歷史上最後一科進士謝桓武故居——謝家大院,再北側的徐家大院,以及民國時南陽唯一一家經營白糖批發業務的泰古車糖公司舊址一起,以楊廷寶故居建築群的形式被列為“省保”。

穿過中州路繼續沿解放路北行,的確,與中州路的寬闊不同,車行道寬不過5至8米的解放路顯得有點窄,一間挨著一間的商鋪,小吃店、白鐵、副食、雜貨、修理鋪等等,門前雜亂,散發著市井的氣息。兩側的建築真的很破舊了,有的灰瓦屋頂因破敗蓋上了東西或換成了機制瓦,有的窗框窗欞斷裂殘缺擋上了木板,甚至有的牆壁破著大洞。但若仔細審度,老建築的歷史風韻仍掩映在頹敗中:一幢幢清末民初的歷史商鋪,磚木結構瓦房,或二層木板樓房,傳統的鋪榻板門,尚存的精緻木格窗,透露著解放路久遠的歷史信息。
清末至民國時期,解放路是南陽最繁華的商業街道,“商務印書館”“老鳳祥銀樓”“中華書局”“復和慶綢緞莊”等南陽著名的大商號多設於此,“甲骨四堂”之一的董作賓,十三四歲時,也曾在解放路一家商鋪的窗戶根前擺刻字攤補貼家用。即使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這裡依然有南陽最負盛名的市百貨公司、市醫藥公司、南陽飯店、人民電影院、南關劇院等,是當時南陽人購物的第一去處……
如此,你還會說它不過是條舊舊的老街嗎?那一磚一瓦、一門一窗,剝落的牆角,房頂的青苔,無不積澱著城市的深厚閱歷、無不讓人充滿回憶啊。只不過,名噪一時的老字號遁沒煙雲中,諸多的鐵藝加工門店讓解放路漸漸遠離了歷史文化的韻味,在刺耳的切割聲、耀眼的電焊火花中,殘留的青磚灰瓦無奈地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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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路老房子


古街文化記憶,是老南陽的故園舊影


解放路是古宛城時少有的貫穿全城的大街,明初的“四橫”道路,今稱民主街、聯合街、新華路和共和街的,都與之相交。
民主街很短,不過六百多米,然而單從其曾有的名字就聽得出它的古樸和厚重,明清兩代因察院在該街,故稱察院街;1931年後,因國民黨南陽縣政府駐該街,改稱縣政府街;1935年改名民主街。
雖然短,但民主街的歷史內涵一點都不差,亦留存了諸多的文保古建築。始建於南宋鹹淳七年(1271年)的南陽府衙就在街西端,現存建築保留了元、明、清的建築規制,不僅是彌足珍貴的封建社會郡府級官署衙門的實物標本,更有著豐盈厚重的歷史文化內涵,“召父杜母”“羊續懸魚”“蒲鞭罰罪”等歷史典故均源自這裡。每每從它門前走過,我總忍不住駐足凝望,品味那古舊的灰色調中古樸深遠的味道。沿府衙向東,一處處青磚灰瓦的歷史古建默立兩側,有清末至民國時的著名商號復興昌建築群,有清末民初興建的淅川會館,有任家大院建築群,有上世紀30年代初開業的好萊塢照相館,還有閆天喜餃子館和新知書店(一說為“中原書局”);自然,還有藏身於南陽經濟貿易學校中的南陽察院——民主街之所以有察院街的舊名也皆因為此。


因了這些古建,這個秋季,我一次次流連於民主街,看瓦頂的青苔,看斑駁的木門,看刻滿歲月風雨的磚壁,同時,也看那破敗的木窗,看那蛛網般糾纏在老房上的管線,看租居於此的人家把古建割裂成一個個封閉的小院,直看得心中一陣悵然和嘆息。
相對民主街來說,聯合街(古稱通賢街)現存的古建稍少了些,所以看到一處有著鋪榻板門的老店時,忍不住多拍了幾張照片。路也不過四到六米,兩邊,菜攤、麵條鋪、飯店、雜貨、美髮廳、副食店等應有盡有,人來人往,滿滿的市井生活味兒。清末挪威牧師修建的福音堂還在;民國時靳岡天主教堂所建的天主教教會醫院也尚存,西部雖有人居住,看上去卻有著掩不住的破落。南陽市第一所女子中學——南陽女子中學也在這條街上,尚留存一幢二層的西式建築式樣的教學樓,看到它,總會想起楊氏家庭,民國時高流名士楊鶴汀,其長子、一代建築宗師楊廷寶,其次子、著名版畫家楊廷賓,等等,楊家,堪稱書香傳世的典範。
新華東路的拓寬已難覓其舊有格局,所以,我只是路過很少停留,便直接穿過它沿解放北路到共和街了。這條街,名字自明清以來隨著建築或時代不同而變化。記者從郭文學處得知,宗廟街、武廟街、忠烈祠街、王府山街等,都曾是共和街的指代。如今,其他古蹟難覓,王府山卻難得地保存了下來,成為明代唐王府留下的唯一一處地面歷史遺存。早些年我曾來過,它那時很破落,如今院落收拾得小巧雅緻,只是遊人不多。

走走看看,總有一些感慨,時代變遷遁去了舊日風塵,卻在解放路、民主街等街道上留下一處處色澤剝落的古建,與其周邊的孫家樓、民權街(古稱郾城府街)等一起,撐起了一大片擁有燦爛記憶的歷史文化街區,成為南陽曆史文化名城保護的核心區域和重要構成元素,亦是老南陽人及遊子心中沉澱著難忘時光的故園舊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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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街 察院

 老街多軼事,聽聽名就知曉它的來歷

北門大街,東馬道,辰州堂,清水塘……這些街名,是不是一聽就知道是幹嘛的?對嘍,北門大街(今工農南路)就是北城門內的街;東馬道肯定就是東邊城牆內巡城護城所用的街道;辰州堂?當然是因為曾有座“辰州堂”在街上唄!清水塘呢,想必街上有個清波盪漾的池塘嘍?這個嘛,卻是與老街軼事有關。
 古宛城的街道,不少起名似乎很隨意,但也有個好處,就是一聽就知曉它的來歷,甚至知道了它的方位。比如北馬道,比如南門東馬道,比如南關大街(今解放南路)。
  很喜歡清水塘的名字,也曾從東馬道進去,折入這條窄窄的小街走過幾次,希望看到有著清澈水面的池塘,但這條街上真的沒有塘。我本來有點小失望,可忽然見到一座長滿仙人掌的老房子,倒又有點欣喜了,每次來每次都會拍照。不過,它會不會原本有塘但後來被填了呢?查了資料,從市檔案部門編著的《南陽古今》上獲知,據傳清代該街口有一牌坊,原名石牌坊夾道,後因道內有一清衣堂(廟),故更名為清衣堂街,訛傳為清水塘至今。雖然如此,這個街名還是令人歡喜,一看見腦中就有一種清晰的畫面感。
   也有一些街名頗有意蘊,像進元街,該街建有先農壇,古時每年迎春節,地方官到此扶犁以示重視農事,而春為一元復始意,故名進元街。還有吉慶巷,巷名取意於“吉慶有餘”,倒真的符合群眾最愛的吉祥如意的好兆頭,也總讓我看到它時便想到春節。再如進賢街,清代稱通賢街,該街是去宛南書院(今市實驗中學)的大道,取走聖賢路之意,很雅的名字。


聽郭文學說,以前解放南路還有個良賈店,清代時山西、陝西商人因在新街的天妃廟西側建起山陝會館,受到當地商人的排斥,原來的道路不準這兩省商人通行。無奈之下,山、陝兩省商人於楊家後坑向東修一條石板路以通向南關大街(解放南路),取名良賈店,以寓意良善作人、誠信經商。可惜後來無存。
說到老街,一個不得不說的還有特別的南陽方言——mang(抱歉這個字我打不出來,就是“門”裡邊有個“外”字,念mang,意思是門外)。“作為方言,城區以標誌性建築群作區間域名的,以該建築群名稱作某某mang,居住在同一街巷的住戶稱街坊鄰居為‘一個mang哩’。”郭文學說,舊時南陽城內稱“mang”的地名很多,比如糧行街稱糧行mang,文正街東西轅門間稱鎮臺衙門mang ,民主街東端北側稱察院mang ,還有龍亭mang 、武廟mang、黌學mang等等。
歲月悠悠,許多街道名在不同時代一改再改,還好,還有一部分古街名留存下來,稱 的街巷也還有與解放北路相交的一條左營 。事實上,地名,對城市、對城市中生活的人們來說,具有一種別樣的意義,只要一個老地名還在,人們就會有著一種記憶深處的念想,相關的故事,相關的民俗,相關的城市歷史和文化也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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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街 府衙附近

油燈路燈,昏黃閃爍間的古韻風情


說了這麼多街道,那麼古宛城的街是石板路嗎?晚上又靠什麼照明呢?說實話,這個話題不光我感興趣,網上也曾有人問過“中國古代城市晚上有路燈照明嗎”,網友的回答五花八門,有的說“打燈籠、宵禁”,有的說“漆黑一片,除非有月亮”,有的說“火把、燈籠,不過一旦被滅,感覺就是妖精來了”……哈哈,有趣。


當然一提古城,不少人想像中便是石板路,然而清末至民國時期,南陽街道多為土路,唯有東門大街、白衣堂街(今新華中路)、南門大街、長春街(今解放中路)、察院街(今民主街)、西門大街(今新華后街)、北門大街(今工農南路)為條石、碎石路,寬不過兩米多。1935年,羅震任南陽專員時,對街道進行了整修擴建,石條路面逐漸拆除,換成了三合土路面。
關於路燈,據說清末南陽城才有,由城中商戶集資籌辦。路燈為鬥形防風玻璃罩,內置一棉油燈,懸掛在橫街拉成的鐵絲中央。民國七年煤油傳入南陽後,全部改點煤油。南陽作家殷德傑曾對點油燈作過描述:“那時,各條街巷都組織了‘守望社’,路燈就由守望社負責看守和管理。每到黃昏時分,守望社的人就手拿一根長竹竿,抬著油簍,走上街頭。竹竿頭上綁一個‘T’字形鐵棍,把吊在街中央的路燈‘唰’地勾到街邊。另一個人就上到帶有兩級踏板的高凳上,從玻璃罩裡取出油燈,添滿棉油,點著,再放回去。然後手執竹竿的人就‘唰’地又把燈推到街中央”……怎麼樣?超有畫面感吧!
當然油燈無法與現在的路燈相提並論,風颳來,昏黃閃爍並不明亮。然而,前晚從解放路路過,不過九點多鐘,路上行人便很稀少了,粗大的梧桐樹間隙,我發現這條街的路燈似乎不像寬闊主幹道上那麼多那麼亮,雖不幽暗,但也非一覽無餘。路邊的門店也大多都關了門,不知怎的讓我想起,曾在這條街上的南城門之晨昏啟閉,以及古時人們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我停下步,看路燈將梧桐樹影灑落在一處保存尚好的清末明初的歷史商鋪身上,看精緻的木格窗在陰影裡靜靜休息,不由又想到2013年,旅居加拿大的原臺灣《聯合報》副總編輯、南陽籍著名詩人瘂弦先生給著名作家周同賓來信中曾呼籲:“這條街(解放路)從白河水門貫穿全市,一直通到北關,是很有代表性的,如能選為‘整舊如舊’的重點,將之重建,從舊址上煥發新生命,不僅有文化意義,也可帶來新的商機,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此議宜趁早提出,晚了就來不及了。趁樓上有四方形窗戶,樓下是‘撲噠板’(同‘鋪榻板’)的老房子還在,大聲向政府建議吧。”
還好,古宛城項目策劃規劃正在進行時,在略顯蕭瑟的夜風中,望著路燈下有著一張雕刻般滄桑顏面的老街,我開始想像著不久的將來,承載著厚重過往的它,能夠再度光鮮,步入另一種意義的時代繁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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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廷寶建築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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