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可以有多难?这个“公子哥”带着3岁的女儿流浪了一个月

“活着可以有多苦,活着还能有多苦?”他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和表情缓缓的说出了这句话,然后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接着夹起一块土豆细细的咀嚼起来。一脸坦然平静的表情,细细的体味着口中的滋味,丝毫看不出眼前的这位普通的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曾经遭受过生活的极度窘迫,在幽暗潮湿的生命谷底一次又一次抵御着自杀的侵袭。

认识他是在圈里的一个小型聚会上,那天他穿着一身休闲的西服套装,带着一副黑色的全框眼镜,眼镜中透着丝丝精光,和参加聚会的所有人都保持着不近不远刚刚好的交谈举止。

他的个子很高,但不管是站着还是坐着,都挺直了腰杆,有些稀拉的头发剪的整整齐齐,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和身边的每个人都很有礼貌的交谈。

圈里的小型聚会举办过很多次,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一直以为他也是我们的一位同行,直到酒过三巡,这一次聚会的发起者才用一种正式,且很认真的语气向我们介绍:这位是我哥,我很敬重的一位哥哥,比我们大了几岁,大家可以叫李哥。李哥不是我们圈子里的,但我还是想把李哥介绍给大家认识认识,原因也很简单,李哥身上有着我们甚至比李哥大很多岁的一些人身上所没有的东西,具体是什么东西,我还没摸清楚,但我觉得很有用。

聚会的组织者还想说些什么,但想了想又作罢,只是举起了酒杯,大家嘴里恭维着那个叫做李哥的中年人,喝了一杯礼貌性的啤酒,李哥依旧保持着微笑,和每一个人微笑。

这次的聚会和以前很多次聚会想比,是我们聊行业相关的事最少的一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从谁开始,聊天的话题变成了生活,变成了我们每个人每天都会遇到的那些不同的烦心事,变成了我们每个人心底都隐隐觉得压抑的那层灰色的心情。

李哥很健谈,他说的话并没有感觉有多么的文采奕奕,更没有那种醍醐灌顶的大道理,但一些普通的话从他的嘴里缓缓而出,就是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踏实和平和,似乎这个人在谈论生活中那些让人心情灰暗的烦心事的时候,整个人都超脱在了世事之外,将问题看透了,掰碎了,揉烂了,然后一点一点消化了。

那次聚会,大家喝的都很尽兴,每个人心底都荡漾起了一种很久都没有过的轻松和惬意,大家都知道这不是酒精的作用,是那个叫做李哥的人,他的语气,他的举止,他的表情,他的话,似乎就像是洗洁精一样,在看不见的微观中,将每个人心头的油腻一点一点化解了。

后来我们又在一起吃过几次饭,慢慢的也就没有了交浅言深的忌讳,说实话,李哥这个人确实是一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活着可以有多难?这个“公子哥”带着3岁的女儿流浪了一个月

知道李哥的往事是在那次聚会很久很久以后,一个深秋的中午,阳光明媚的有些刺眼,马路两边金黄色的梧桐叶子一片一片在清凉的秋风下缓缓飘落。在一家很不起眼的炒鸡店,我,上次那个聚会的组织者,李哥,我们三个人围着一份中份的炒鸡,两盘凉菜,几瓶啤酒聊着天,吃着肉,抱怨着最近工作的不顺。当然抱怨的基本就是我一个人,李哥偶尔插一句话,更多的是淡淡的笑着望着我,有时候能明显感觉到李哥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一人喝了两瓶啤酒后,李哥的脸有点微微泛红,听着我对生活的控诉后,李哥缓缓的说出了那句:活着可以有多苦,活着还能有多苦?

直觉告诉我,李哥要开始讲述自己的往事了,虽然我并不知道李哥的往事究竟是怎么样的,但从李哥那刚刚三十多岁就已经微微泛白的鬓角,我想这一定是一个有些悲伤的往事。

李哥的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他只是断断续续的有些零碎的说着自己的往事,有时候是具体的某一个件事,有时候是他思考后得出的结论,似乎这些记忆被李哥自己封存在了心底,他不愿意去触碰,但又记得十分清楚,就像是刻在了骨头上。

李哥出生在一个官宦家庭,根据他的描述,我个人推断他的父亲曾经是某地方市级的一把手或者二把手。在某种程度上讲,这已经算是封疆大吏了。

官二代,一直都是一个带着贬义的代名词,李哥说那时的自己也不例外,是一个十足的纨绔子弟。故事的发展像极了电影,因为一次某一个国家大型工程的腐败案件,当地的官场发生了一场十足的大地震,李哥的父亲落马,家产全部被封存充公,一夜间,李哥从一个纨绔的官二代变成了一个身无分文的落马官员子弟。

曾经那些见到自己都要点头哈腰的亲戚朋友像躲避瘟疫一样远离了李哥一家,李哥自己的那些所谓兄弟更是现出了一副落井下石的嘴脸。李哥的母亲一病不起,没等李哥的父亲宣判,就撒手人寰,而李哥的那位曾经宣誓不管生老病死也不离不弃的妻子也悄悄的毫无声息的消失了,留下了一个三岁的女儿。

李哥说妻子离开的那一天也是深秋,只是没有这么明媚的阳光,而是下着淅淅沥沥的秋雨。那时候他寄主在丈母娘家里,找不到妻子以后,他第一次有了自杀的念头,将女儿托福给她的姥姥姥爷,自己死了算了吧。李哥自己坦然的说,当时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想着每天自己被孩子的姥姥姥爷像看瘟疫一样的眼神看自己,想着那些曾经的所谓的亲朋好友现在对自己的态度,想着自己的父母的遭遇,想着妻子的离去,他说就算那时候真的自杀了,这一切还是这个样子,很难。

虽然在女儿出生的前三岁,李哥大多时候是在外面风花雪月,但在李哥妻子出走后,女儿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只要看不见李哥的身影,就会嚎啕大哭。

活着可以有多难?这个“公子哥”带着3岁的女儿流浪了一个月

李哥做了一个被他形容是人生中真正意义的第一个决定,在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做的一个决定,带着女儿,走,离开这个城市,找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

那一晚,李哥抱着女儿,拖着行李箱离开了老丈人的家,虽然女儿的姥姥还是挽留了,但李哥依旧倔强的走了。那一晚,他抱着女儿在一家银行的廊道下窝了一夜,看着路灯下淅淅沥沥的秋雨,李哥哄着怀里的女儿一点一点入睡。

李哥用身上仅有的钱买了一张来到现在这个城市的车票,下车的时候,李哥说自己身上只剩下三十来块钱,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在这个从未踏足过的城市,带着女儿,生存下去成了李哥唯一的念头和奢望。

李哥从来没有体会过没饭吃是一种什么感觉,拖着行李,牵着女儿,随着车流人流从城市边缘的车站慢慢走进了城市,一切都是陌生的,甚至连东南西北都分辨不出来。

那一晚,李哥给女儿花了两块钱买了四个肉包子,自己就着公测的自来水啃了一个馒头。李哥说他清晰的记得那个馒头的滋味,寡淡无味,细细咀嚼,他吃出了一丝甜味。李哥说这个情节的时候,他笑了,笑着喝干了一杯啤酒。

那晚,李哥抱着女儿在街边公园的躺椅上过了一夜,李哥一直说自己女儿懂事,一整天只吃了四个小肉包,不哭不闹,也没要妈妈,小小年纪就能这么理解爸爸的难。说到这的时候,李哥又狠狠的闷了一杯啤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赶忙给李哥续了一杯,又招呼着李哥吃口菜,然后静静的等待着李哥继续讲下去。

李哥吞下一口菜后继续开始讲述,他跟女儿在那个公园的躺椅上住了三天,白天领着女儿在城市转悠,找些零散的力气活,搬家的,搬货的,只要给钱,什么都干,但很多人看着他的衣着,而且还带着一个女孩都拒绝了,三天挣了不到一百块钱。每天给女儿买肉包子,自己吃馒头,睡公园,第四天晚上还被公园附近的居民举报是人贩子,给警察带到派出所了。

李哥说在派出所的那一夜是那几天睡的最好的一次,好歹有个硬板的床,好歹不用吹风,好歹女儿有口热水热饭吃。

李哥说自己凭着一股子狠劲出来了,但完全不知道如何去挣钱,毕竟过去的二十多年,他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来不知道钱这么重要。

派出所的民警查了他的身份证,也就自然知道了他的身份。李哥顿了一下后说自己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当时警察在电脑中查到自己身份后看自己的眼神。李哥已经看过太多冷漠的,严肃的,敌意的,甚至是落井下石的眼神,但他觉得那晚的那个警察看自己很复杂,似乎有些幸灾乐祸,似乎还有着同情和惋惜。

第二天,警察告诉他往北走有个大型的物流仓储中心,那里可以找到很多零散的活,李哥低着头谢了好几遍后抱着着女儿拖着行李箱朝着警察指的方向去了。他说他那个晚上跟那个警察聊了很久,具体聊什么李哥没说。

那个物流仓储中心确实很需要很多干力气活的,也确实有很多找活的,第一天才去的时候,李哥根本不知道如何找活。别人看着李哥一身看着不菲的衣服,虽然脏了点,皱了点,但都没觉得他是来找力气活的,直到李哥跟着几个农名工样子的人摸清楚了规矩,找到了第一份装车的活,周围的人都议论纷纷,这个年轻人看着不像干这活的啊。

李哥也觉得自己脸火辣辣的,但自己和女儿要吃饭啊,要活下去。硬着头皮在周围一阵一阵的嗤笑声中挣了一百块钱,这一百块钱挣的艰难啊,李哥自己感慨。三四米的小货车,自己装了满满一车,女儿在仓库边上坐在行李箱上看着爸爸干活,不哭不闹,安静的有些异常,李哥扛着一件一件的货物往车上装,装完后,肩膀都磨破皮了。

活着可以有多难?这个“公子哥”带着3岁的女儿流浪了一个月

这晚,李哥跟着那些同样干力气活的人在高架桥下面住了一夜。后来李哥又在高架桥下住了一个多月,在物流中心当力气工,一天大概可以挣一百块钱,他带着女儿去洗了澡,给自己买了件普通的外套,这样就不会总穿着那些曾经的名牌去干活惹来非议了。

那一晚李哥给自己买了一碗牛肉面,已经吃了好多天馒头的李哥第一次觉得牛肉面真好吃啊,吃的自己眼睛都湿了。

李哥干活很踏实,而且李哥前二十多年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毕竟那时候他的生活环境要比很多人好,看到的东西也比很多人多,而且李哥是真正的大学毕业,学校还不错。他经常装卸货物的那两家公司的老板对李哥挺照顾,有活就会优先考虑李哥,虽然他们不知道李哥的任何事,李哥也没给他们说过。后来李哥得知了缘由,就是那两个老板看着这个二十多岁,带着个孩子的年轻人不像是干苦力的,看着像个有文化的人,估计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李哥是个很聪明的人,在物流中心干散活的同时也观察着这个物流中心,他在物流中心干了一个多月的苦力,渐渐的有个老板会把点数的事也交给他,每一次装多少货老板基本不管,李哥装完报上去就成了。其实多大的车能装多少货,老板门清,但也有来拉货的司机给李哥一百块钱让少报两件,但李哥很干脆的拒绝了,他还记得自己的家是如何没的,他不想犯这样的错误。

后来的故事就很像是电影发展的剧情了,老板觉得李哥这个人很不错,直接让李哥住在仓库边上的一间小房子里帮着看仓库,有厕所,有浴室,还能做饭。李哥终于结束了一个多月在外面流浪着的生活。

那个老板的生意越做越好,这几年已经是当地某一种酒类的总代理经销商了,李哥成了他的仓储主管,而且李哥这个人真的很聪明,很细心,有文化也有眼界,很多人和我一样的感觉,跟李哥聊天感觉很舒服,所以现在李哥不但管理仓库,还兼职卖酒,不管多少,小到一件,大到一车,而且很多人愿意找李哥买酒,就是觉得踏实。

李哥说今年再存些钱在这个城市买个小户型,女儿已经在上学了,得给女儿一个家,这辈子剩下的就干两件事,养大女儿,挣钱,挣干干净净的钱。

李哥说生活是挺难的,有时候难的真想死了算了,自己女儿病重那一次,是自己那个老板给自己垫付了医药费,要不然自己真想抱着女儿死了。

日子哪有不难的,日子总归是越过越好的。

那天李哥喝的有点多,也吃了挺多,剩下的所有东西被李哥给清了,他说没挨过饿的,就不知道可惜粮食。他没醉,却像醉了似的。想想我们抱怨的东西,在李哥那,真的不叫事,从富家公子变成社会最底层的人,睡了一个月的桥洞,啃了一个星期的馒头,带着女儿一点一点爬了起来的人,能有什么事是他看不透的。

活着可以有多苦,活着还能有多苦?

(故事中的地名,人名都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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