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讓我畫一幅雲朵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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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古來才子多落魄

這年,雲朵大學畢業,在這個混合著熱鬧和慾望的乾燥城市裡租了一間房子。這個房子是上世紀80年代的民房,4層1室,有熱水,有燃氣,對於雲朵這個剛畢業的人來說,已經覺得滿足。

散夥飯吃到氣氛十足的時候,男友林奇端著酒杯坐到雲朵旁邊,身後跟著小師妹,杏眼圓睜,緊張地望著二人。

林奇說:“我問你最後一次,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雲朵黯然:“對不起,我喜歡這座城市。”

林奇苦笑:“我還是敗給了你的虛榮,如果以後有什麼難處,記得找我。”

雲朵答應,但是心裡想,是我先敗給了你的小師妹才對吧。

這天晚上,雲朵加班到10點,老房子樓道里的燈又壞了,摸索手機照亮的時候,通往地下室的鐵門居然開了,然後一個黢黑的影子冒了出來,嚇得雲朵尖聲驚叫。

“嗨,可以陪我聊會嗎?我說你聽,或者隨便。”

李鬱,一個畫家,樓下鄰居,落魄的才子。這城市隨處可見。

他們去了24小時便利商店,雲朵買了速食麵和牛奶雞蛋,李鬱隨手拿了瓶酒,雲朵付了賬。

月光下,李鬱問:“你願不願意做我的模特?”

“不願意。”

分別的時候,雲朵把食物都遞給李鬱。他也不謝,只是說:“你的善良,讓你有獨特的美。”

那眼神不知是否修煉過,初看像種了蠱,再看又似嬰孩。

美能當飯吃,善良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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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我不是有意要等你

小區門口貼了通知,最近偷盜事件頻發,提醒居民注意安全。

一個單身女孩,總是有諸多不便。雲朵上班中途請假回來,在3樓的時候就看見有人拿鑰匙捅她的門,也不敢聲張,又慌忙退下樓梯,守在樓道口,竟比小偷還緊張。

正巧李鬱經過,趕上去扭住小偷的脖子,那人只說自己走錯樓層了。小區裡沒監控,也沒人指認,只好不了了之。

雲朵仍是惴惴,要被盯上了怎麼辦?會被報復嗎?她望著李鬱。

李鬱不上班,答應白天時不時地上樓來幫雲朵看看門。

雲朵想,我要抓緊時間找個男朋友。

有天雲朵應酬的時候喝多了酒,客戶開車送她回來,看她住在這麼一個地方,說可以幫她找環境好一些的房子。雲朵傻乎乎的,問:“你怎麼無緣無故對我這麼好?”客戶說:“其實找房子不如找個男人,都有了,多好。”

雲朵假裝聽不懂,踉踉蹌蹌地下車,客戶還準備攙扶著上樓,雲朵一眼看見李鬱站在空地上朝這邊看。她腳步飛快地朝李鬱奔去,站定了轉身朝客戶90度鞠躬,大聲喊:“謝謝,古德拜。”

李鬱說:“你不回來,我總得上去看住你的屋子,我也不是有意要等你。”

第二天雲朵休息,邀請李鬱上樓吃火鍋。兩人為到底吃不吃辣爭論很久,最後雲朵妥協,下樓去買鴛鴦鍋。

後來李鬱就總是上來吃飯了,空手而來,甩手離開。雲朵笑笑,畫家嘛,不慣俗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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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我沒有那個心胸

日子有點小溫暖。唯一的遺憾是,慾望不滿。

要出人頭地,要大房子,要父母有生之年能享福,要有一天,不用再看任何人的鼻子眼睛過日子。

如果老天眷顧,賜一個良人就完滿了。

李鬱是良人嗎?當然不是。

雲朵洗澡時,燃氣用完了,總提醒自己去交費,總是忙得忘記。寒冬,水冰涼地從她身體上劃過,刀一般鋒利。雲朵彷彿耗盡最後一絲力氣,邊瑟瑟發抖邊失聲痛哭。

她發了高燒,李鬱來照顧她。在她病中的世界裡,這個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男人,就是全部。

雲朵哆嗦著喊冷,李鬱加了一層層的被子,然後擁著被子抱住她。她開始說胡話:“為什麼我遇見的不是10年後的你,你再好,可是我等不起。”

“你有什麼呢,才華?才華是石油,你倒是冒出來讓我看看啊。你,什麼都不是。”

李鬱重重地嘆氣:“如果沒有遇見你,10年後的我和現在的我是一個樣子,我也不會覺得不好。”

雲朵忽然仰臉去吻他,嘴唇灼熱而顫抖,李鬱奇異的世界觀被打破了,信仰傾塌。

在雲朵病中的一週裡,李鬱學會了煮飯,喂貓,看新聞,分析股市大盤,戒掉了壞習慣,如亂丟菸蒂,還有說髒話。

他們經常在落滿陽光的窗臺邊相擁,安寧祥和。

李鬱把畫架搬上來,為雲朵畫了一張畫,然後從窗戶扔下去,雲朵光著腳撿回來。

完美的7天,足夠了。

第8天的早上,雲朵醒來的時候,李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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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這終究不是想要的愛

李鬱的畫被裱起來掛在妝臺的旁邊,線條簡潔,構圖抽象。李鬱說那是雲朵,但云朵從未看明白過。

雲朵換了工作,搬家到了另一個區。在上班的地鐵上看見一個酷似李鬱的男人,男人穿著被人群擠皺了的西服,左手拎著豆漿和煎餅果子,右手提著公文包。

雲朵一瞬間很失望,以前的李鬱呆在自己的世界裡悠然自得,如果她把他強拉進現實的社會生活裡,是救了他,還是害了他?

男人看雲朵一眼,又看一眼,發現她薄有姿色,走過來,問她:“嗨,你為什麼盯著我?”

雲朵說:“不好意思,我眼睛有病。”

雲朵又等了幾年,李鬱也沒來找過她。

這些年來,她升職,跳槽,自己借債做代理商,她一直憋著口氣,把自己逼得一刻也停不下來。

她已在城市昂貴的地段買了房子,給父母用最好的保健品,兩個弟弟也可以在大學校園裡穿名牌,請女友吃飯,不復自己當初那瑟縮的模樣。

雲朵準備嫁了,父母催得厲害,前男友林奇這麼多年雖馬不停蹄在幾段感情裡沉浮,但也著實總在身邊。誰料一次常規體檢時雲朵查出來肺裡有腫瘤,胃也不好,林奇從網上快遞藥品補品給她,聽著知冷知熱的,字字句句都是探問會不會傳染,並不過來看她。

正巧影樓的人來送婚紗照,雲朵就把自己從照片上撕下,吩咐把另一半該給誰給誰。

林奇電話隨即打進來,批評她小氣,說是成年人了,要相互理解。雲朵罵了一通髒話,感覺酣暢淋漓,任性一次少一次,彼此當備胎很多年,乏了。

這終究不是雲朵想要的愛,以後,要為自己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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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幸福終點站

無數次夢見與李鬱重逢,有時是他終於開了個人畫展,一幅畫炒出天價,有時是他貧病交加,倒在路邊的泥濘裡。

雲朵醒來會哭,你為什麼折磨我?

雲朵坐船去沙田,陽光真好,廣場上有人給路人畫簡筆肖像,只一瞬,雲朵就知道是他了。她很想勇敢地走上去,說聲:“嗨,好久不見。”

她一整天都在跟蹤他,看他不畫畫的間隙喂喂身邊的流浪狗,看他把一個女人懷裡哭個不停的孩子逗笑了,看他收拾好東西和朋友去快餐店吃飯,看他逛顏料市場。最後她跟到了酒店門口,雲朵一瞧,五星級的。

他轉過了身,張開雙臂,笑問她:“我要回去睡覺了,你還要跟我多久呢?”

雲朵赧然想走,被李鬱用力一拉,他們擁抱在一起。

雲朵說,“看你還是這個樣子,沒有暴富也沒有潦倒,倒是出乎意料。”

“你知道嗎,我一直在等你努力賺錢,然後有一天突然出現把鈔票摔在我臉上。或者在等著我內心足夠強大,可以從這座城的某個地下室裡把你找到解救出來。不論怎樣,然後在一起。”

李鬱說:“我都試過,離開你以後,我回家低頭認錯,學習接手父親的生意,開跑車,永遠交20歲的女朋友,可真的是不喜歡。我還是喜歡隱藏在城市破舊的角落,安靜畫畫就好。”

雲朵問:“你不怪我?”

李鬱反問:“如果我們那時就在一起,會幸福嗎?”

雲朵想了想:“會有一無所有的不甘,或者塵埃落定的欣喜,但都不純粹。太年輕時,總是不懂。”

現在呢?

重逢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飄著的雲朵終於落了地,終究能找到幸福。

出自《故事林》雜誌

2018年9月下半月刊

圖|來源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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