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丨大唐雷音寺 袁榭
登上月球，是所有人類族群的神話母題之一。但只有在1969年美國宇航員成功登月之後，這個神話才得以實現。
但刨除圍繞“登月”的所有浪漫、狂想、激動，“登月”本身其實只是一項軍事任務，而且還是象徵意義大於實際效能的那種燒錢任務。
“登月”只有放在冷戰背景下才好理解。從冷戰高峰起，航天技術與火力投放、天基武裝化平臺一直是同義詞。
如果某國的運載火箭能將衛星精準送入預定軌道，這就代表同一國家的洲際導彈可以將核彈頭精確投放在地球的另一端。如果某國有實力將宇航員成功送入與接出外太空，也就代表其有計劃也有能力對假想敵國的所有太空設備進行人工破壞。如果某國有實力將宇航員成功送入與接出太陽系的其他大型衛星，那麼就代表這個國家有能力將這些實力轉化成天基武裝平臺。
以上是幾乎所有載人航天史上大事件背後的邏輯，“登月”自不例外。所以“登月英雄”們也沒有太多浪漫色彩。這些人雖然是美國海軍航空兵與空軍飛行員的翹楚，但其實都是軍事官僚體系中的螺絲釘。而且相比其他同袍，“登月英雄”還不見得英雄色彩特別突出：登月任務的事故死亡可能遠小於新戰鬥機型試飛，更沒有被擊落的危險。
因此登上月球的十二名美國宇航員——只有美國有足夠的錢這麼燒——退出航天事業後的生活，取決於他們是否認識到自己就是個平常退伍中級軍官的事實。能接受消化這一事實的，退役生涯都很輕鬆愉快。不能的，生活就稍微坎坷些了。
“登月英雄”的退伍生活可以分成三個類型。主流類型是“官運/財運亨通類”，這些退役宇航員都是人精，非常清楚狀況：參與登月飛行已經是個人職業生涯的巔峰，接下來除了在官場混肥缺，就是在民營市場變現履歷了。
此類的翹楚是首次登月任務的宇航器駕駛員邁克爾·柯林斯。柯林斯對自己首批登月人的榮譽非常淡定，沒有被衝昏頭。因為他知道自己的人氣永遠不會像兩位同事那樣火：自己從來沒有真正踏上過月球，一直在飛行器裡。
所以當仕途機會來臨時，邁克爾·柯林斯是首批登月人裡唯一一個牢牢把握住的。1970年，國務院邀請柯林斯做公關部門副長，他馬上答應，以空軍預備役少將退伍，轉崗國務院。幹滿一年，登月熱在美國公眾中淡去，柯林斯又主動提出去公立的史密森博物館航天展區做負責人。八年後柯林斯從公立部門完全退休，1980年接受LTV航空公司聘請，擔任副總裁，1985年自己開諮詢公司做小老闆。
為登月任務訓練中的邁克爾·柯林斯
柯林斯是“登月英雄”中唯二以將銜退休的，但並不是財運最發達的。第三個在月球上行走的宇航員、第二次登月任務指揮官彼得·康拉德，從海軍與美國航天總署退休後，歷任“美國電視傳媒公司”的運營副總裁、麥道航空公司的營銷副總裁，而且在每個崗位上乾的都不是隻賣臉的閒差。彼得·康拉德在每家公司負責的都是推銷最新產品，不管是光纖電視網絡還是新型客機，銷售業績都非常出色。
類似的還有第二次登月任務的宇航器駕駛員理查德·戈登，在從海軍退伍後，在橄欖球俱樂部做過副總裁、在各種油氣企業做過公關運營、在航天配件公司做過總裁。
第二次登月任務前的宇航員合影
美國首名在外太空行走的宇航員、第三次登月任務的指揮官阿蘭·謝潑德，在各種聯合企業、銀行、房地產企業裡做過高管。
第三次登月任務的宇航器駕駛員斯圖亞特·羅沙，以空軍上校銜退役後，在各種油氣、機械企業做過營銷負責人，最後在密西西比州開了家清啤廠，做酒莊小老闆了。
另一名以空軍准將銜退役的登月宇航員是“阿波羅16號”任務的宇航員查爾斯·杜克，他在做完宇航員之後重返空軍，一直做到空軍飛行員訓練中心的總負責人和美國空軍的招兵部門總負責人。從空軍退役後，杜克准將開私人投資公司，並且兼職做社區教會的牧師。
2009年享受退休生活中的杜克將軍
官運最亨通的登月宇航員，是美國最後一次登月任務中的宇航員哈里森·施密特。他在做完宇航員之後沒有離開美國航天總署，而是在NASA的官僚體系中逐步升遷，最後做到科研宇航員的培訓項目負責人與太空新能源項目的副長。幹完行政分支的公務員之後，1975年施密特在新墨西哥州參選州議員，最後幹了六年的州參議員。
川普總統籤行政令重啟美國載人登月航空項目時的合影，右邊的白髮分頭笑臉胖老頭就是哈里森·施密特
混商場的登月宇航員還有美國最後一次登月任務中的指揮官尤金·科南、飛行器駕駛員羅納德·埃文斯，“阿波羅15號”任務的指揮官大衛·斯科特、飛行器駕駛員阿爾弗雷德·沃登。這些人的商場專注大都是各種能源行業與航天機電行業，也就是他們最熟的領域——航天器的設備與燃料。
混官場的登月宇航員還有“阿波羅16號”任務的指揮官約翰·楊，他一直做到美國航天總署的技術事務部副長，2004年退休，是登月宇航員裡在NASA乾的最久的一人。
“登月英雄”中除了這些仕途經濟上不過不失的人以外，還有一類人，是“文藝朋克類”。這種航天人，登月一次，感覺就high了：“我被天啟了/我窺視到宇宙的奧秘/我悟了”。
此類登月宇航員的代表是第二次登月任務中的宇航員阿蘭·畢姆。他自從NASA和海軍退休之後，致力於繪畫事業：“哥是宇航員裡最有藝術頭腦的，是畫家裡唯一上過月球的，畫外太空題材捨我其誰。”
畫室中的畢姆老師
畫家畢姆其實是文藝範“登月英雄”中最正常的一個，有的登月人，上了一次月球以後整個人就奔放起來。比如第六個登上月球的宇航員埃德加·米歇爾，去過一次太空，回來之後完全變樣。埃德加老師聲稱自己在外太空“發覺了宇宙力量的奧秘”，開悟了，從此至今幾十年來，致力於心靈研究、遙感治病、念力控制、飛碟陰謀論傳播等等偏門課題。簡而言之，登月之後，埃德加·米歇爾從宇航員成功轉型成氣功大師。
2009年的“氣功大師”埃德加·米歇爾
除了特別正常的畫家畢姆和特別異常的氣功大師米歇爾，第八個登上月球的宇航員詹姆斯·厄文算是中間值。厄文也自稱在登月時“感受到上帝的權能”、“發覺世界的精緻與脆弱”，之後轉型為一個異常虔誠的基督徒，開教會、稱《聖經·創世紀》是精確的歷史描述、宣傳世界和平、在土耳其尋找諾亞方舟殘骸。
詹姆斯·厄文在月球上向美國國旗敬禮
除了這兩類人以外，剩下的登月宇航員是“門臉”一類，他們的名號與形象基本就代表登月事業與登月人整體。這種類型的登月宇航員只有倆人：尼爾·阿姆斯特朗與巴茲·奧爾德林。這兩人基本家喻戶曉，生平事蹟毋庸贅述。
阿姆斯特朗在“阿波羅11號”飛行器內的留影，所有登月的全裝宇航員照其實都是奧爾德林出鏡
關於他倆，只有一點需要提到：兩相比較，阿姆斯特朗處理暴得大名的心態好過奧爾德林，所以教教書、在各種大公司混混閒差，做一個悠遊卒歲的退休老頭。而奧爾德林處理名聲的心態差點，所以抑鬱、嗑藥、婚姻失敗。當然，就算經歷稍微糟糕些，靠出書出鏡上講座的收入，奧爾德林的老年生涯仍然不差錢。
真實生活中的“登月英雄”，完全不是嫦娥與吳剛，實際上就是一群經歷稍微特別的中高級退伍軍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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