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十大城門之——錢塘門

杭州十大城門之——錢塘門

錢塘門,位於舊城的西北面,從南往北數,第三座城門。這是一個與杭城淵源相繼的名字;一截與佛事盛行相接的記憶;一段與民族崛起相關的往事。

一、

宣和二年(1120),方臘起兵,短短几天,聚眾十萬。十二月二十九日,義軍接近杭城。除了竹做的刀槍與鋤頭鐵耙,尚能分出老兵、新兵,單憑頭扎紅巾,已分不清那些是“聖公”方臘的原班人馬。百姓積怨已久,振臂一呼,聚者萬千,義兵完全失控。杭州知州趙霆上了錢塘城樓,只見松木場方向塵土遮天蔽日,他腿如篩糠下了樓,領了眾官兵往武林門狂奔。

北宋王明清在《揮塵餘話》中說:夕陽正照在錢塘門的“鼓角樓簷間”,“狂寇嘯聚”,如蜂如蟻,進了城“徑自陸直搗蘇杭,聲言遂居二浙(浙南、浙北),浙人傳言,內外響應”,“杭人倉皇奔避”。兩浙路制置使陳建被殺,義軍沒費吹灰之力佔了杭城,參軍者“項背相望”。官吏富紳逃到湖墅,租不上船,“江漲橋諸寺士女盈滿,不能駐足”。

方臘終究一介農夫,義軍擴張迅速,得的卻是一時之盛。宋徽宗先撤蘇﹑杭造作局以收攏人心,後派童貫率十五萬京畿禁軍南下。不足兩月,方臘軍從錢塘門倉促撤退,連史冊都沒成文記載(“宋江打方臘”只是小說)。

宋時的錢塘城門究竟什麼樣?2013年,美國華盛頓福瑞爾美術館收藏的《西湖清趣圖》經媒體報道,引發諸多反響。考古學者鄭嘉勵結合文獻資料和考古發現,認為《西湖清趣圖》描繪的是南宋末年或者元初的西湖。鄭先生的依據之一,說到圖中一座類似“火柴盒”式,內有紅色木柱支撐的錢塘城門,他認為,這就是宋時特有的“排叉柱的‘過樑式’木構門洞,而非元末重建後的圓形券頂城門”。

杭州十大城門之——錢塘門


(《西湖清趣圖》之“錢塘門”)

元末,佔據杭州的義軍張士誠重建杭州城牆,此時所築的錢塘城門,就是“圓形券頂城門”了。這一種城門格局,後來一直延續到了清末。

從明到清,錢塘門最大的保衛戰,是清咸豐十年(1860)三月十一日,太平軍李秀成率七千人馬突襲。杭州將軍瑞昌登錢塘城樓壓陣反擊,無奈旗營兵丁不足,情急之下,鄉人毛禮雲願“率弟子福年、傑子、起龍”,“集錫箔工數千人,助守錢塘門”。毛禮雲是錫箔店主,手下工人每天要將錫錠敲得薄紙一張,臂力過人。為了生計不被太平軍破壞,毛禮雲召集行業中的錫箔工助官兵守城,幾次擊退太平軍。李秀城只得轉攻清波門。

當時的錢塘門內就是周長約九里的旗營,滿清兩百九十五年,旗營卻有兩百六十五年的歷史。“萬帳穿城邑,三軍逼市廛”,少了民居,人脈難存。所以,老杭州十座城門,就這“錢塘門”沒有地名遺留。前幾年“小車橋”公交車站改名“錢塘門”,老杭州人就說:以前沒有這麼叫的。

二、

杭諺:錢塘門外香袋兒。舊時,一個觀世音菩薩的聖誕,就有三期香會:二月十九、六月十九、九月十九。三月三又是玄天上帝的誕辰。七月初一到十六又是東獄大帝的朝聖。到了七月十五,是中元節。

所以,錢塘門外的香市,“無日不市”,就連昭慶寺的“殿中甬道上下,池左右,山門內外,有屋則攤,無屋則廠(臨時搭的露天棚),廠外有柵,柵外有攤,節節寸寸”。以至“岸無留船,寓無留客,肆無留釀(飯店的酒每天賣光)。”

那時,從陸路去香市,都得走錢塘門。下三府(杭嘉湖)的香客到松木場落船,也走錢塘門入城,城門整日川流不息。最牛的,要數下三府的“土豪”,肩掛黃包,腰繫紅帶,銀錢豐足,出手大方。當時的天竺三寺有燒大蜡燭風俗,數十斤一支。土財主僱人用小車從城裡拉去,眾香客圍著大蜡燭的小車,牽拽著呈放射型的黃布白布,從錢塘門一路禱告徐徐走出(四十年前,國慶遊行中的彩車,也如此,估計是傳統)。

杭城的三百六十行,盼的也是這幾個香市,靠它吃一年。從松木場河埠上岸,一路到昭慶寺,店鋪與攤位,擠擠挨挨。當時規定,每一個行當,不能超過十家攤位。就這十家,還不說三百六十行,僅燈籠雨傘、香燭土產、經佛珠罄、素食糕點,也夠鄉人看得眼花落花,呼爹喊娘。

《杭俗遺風》說到錢塘門外的一路香市,自朝至暮,道路為之堵塞。香客的蠟燭無論大小,到了天竺、靈隱,點燃後是要吹熄的。吹熄的蠟燭帶回家去用作晚上照蠶,能保佑蠶繭壯實飽厚。所以,光是這大小蠟燭的一進一出,就夠熱鬧了,摩肩接踵“不下數十萬”人。

白天看廟,晚上睏覺,這是後來的說法。明時,按張岱《西湖七月半》的說法,單七月十五晚上,在錢塘門外,大家閨秀、小家碧玉,哪個不想在月光下鬥麗爭華,惹蜂沾蝶?

三、

李叔同自述,1912年農曆七月,他在浙江兩級師範學校任教,就“住處在錢塘門內,離西湖很近”。當時“還有城牆及很多柳樹,都是很好看的。除了春秋兩季的香會之外,西湖邊的人總是很少,而錢塘門外,更是冷靜了。”他常踱到景春園樓上,吃一壺炒青(茶),憑欄遠眺。再去昭慶寺看看,“一直住了近十年”。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瓢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這首寫於1914年至1915年間的《送別》,是否叔同先生“久為失眠所困”的日子在景春樓上寫下的?無從查考。

很難想象,李先生將紅塵看破的最初生髮,也是走在錢塘門的路上。他自述,有一日學校來了一位名人演講,我和夏丏尊,躲避去湖心亭吃茶。夏丏尊說,“像我們這種人,出家做和尚倒是很好的。”“那時候我聽到這句話,就覺得很有意思,這可以說是我後來出家的一個遠因了。”

不久,39歲的李叔同走出錢塘門,坐上船頭,定如入禪,櫓聲嘎吱,去了對岸虎跑寺。他的夫人在湖畔痛哭流涕,久不起身。

四、

1919年2月19日《申報》載:杭城“百歲坊巷原有監獄系前清遷善公所改設,地處狹隘,空氣不靈,楊督現擬就錢塘門外小校場地址改築(模範監獄),所需磚石將拆卸城南一帶城牆應用,已諮行省署查照。”

這也是錢塘門城牆拆毀的歷史記載。“楊督”,即浙江省都督楊善德,取名“模範監獄”,也是因為清時百歲坊的巡撫府牢獄太原始,無人道,連清時王猷定的《四照堂集》都感嘆:“天下之獄未有慘於此者”。“模範監獄”也給全省樹了“模範”,後來各縣仿效極多。

模範監獄門前有條“西河”(上世紀70年代被填),監獄門前小橋橫跨。因不遠處有一“車橋”地名,人們也稱此為“小車橋”。這一叫,六十多年,便成了監獄的代稱。“小車橋”,青石欄杆,古色古香,從橋東看監獄內,如果忽略崗樓,倒像是一個頹敗的大戶門庭:方磚甬道,廊簷重疊,瓦壁灰暗,蘚苔暗綠。這也是我兒時的記憶。

駱耕漠的《往事回憶》中說到這監獄時,已稱“陸軍模範監獄”。1927年至1937年,國共兩黨翻臉,此地關押過共產黨人1505名,遇害145人。那時,行刑不出監獄,就在南側操場。駱耕漠說那槍聲幾乎就在耳邊。

駱回憶:當時,因獄中的中共支部的決定,五號籠八個難友每晚都在秘密挖掘地道,“要按西北通到松木場方向,尚能微微聽到一些行車的聲音”時,再考慮挖出地面。一個領導過暴動的農民“堅決贊成”,其他七人“表示贊成”。某日,一個偶然的機會,駱耕漠登上監獄北面的崗樓,看到城牆斷垣外的松木場車站、碼頭,才曉得計劃不切實際:距離太遠。

舊“陸軍模範監獄”在新政權時一分為二,當年關押政治犯的西側監舍成了獄警的營房;東側是市公安局看守所。東、西兩地塊各有高牆,中間成了居民的便道。

五、

“錢塘”,《史記》為“錢唐”,公元前210年的秦始皇出巡會稽(紹興)時,“錢唐”是會稽郡的一個小縣。白居易《錢塘湖石記》說到東漢的郡議曹華信在此築壩捍衛錢塘湖,以防海水。這“錢塘湖”就是“錢唐湖”,即如今西湖。那時,縣址在靈隱一帶。海水就在現在的城區。

直到隋時的楊素建杭州城,州治的東城牆才沿了現在的中河,有“鳳凰、炭橋、鹽橋、錢唐”四座城門。唐武德四年(621年),因避“唐朝”國諱,“錢唐”改為“錢塘”。“錢塘門”歷經一千三百多年,也是杭州最古老的城門。

為此,杭州人好自稱“錢塘人”,很少稱“武林人”。毛澤東在書信中常將“武林”做杭州的代稱,總讓人有“武林中人”的感覺。這麼一說,不少人會恍然大悟,老杭州直轄錢塘、仁和兩縣,這其中的“錢塘”,並不是“錢塘江”一帶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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