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風流是皮,憂傷是骨,他是人間浪蕩子

文:可快

於這滾滾紅塵中,想要一生順遂,幾乎是不可能的;坎坎坷坷,起起落落,這才是我們普羅大眾的人生常態。而在這茫茫人海中,平凡與不平凡,偉人與普通人,也就是看天時、地利、人和,也就是看面對艱難困苦時的不同姿態……

柳永其人,對比在歷史中籍籍無名的千千萬萬個作為背景牆的人來說,實在稱得上是幸運。他出身好,他有才華,他有志向,可是身世好、有才華還有遠大志向的人多了去了,唯獨柳永,在人才輩出的時代風雲裡,在大浪淘沙的歷史洪流中,以獨特的姿態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從柳三變改名柳永,從廟堂走向江湖,走向瓦肆勾欄、煙街柳巷,徜徉在書山文海,醉倒在眾多風塵女子的溫柔鄉。此時,一生風流是他的皮,滿腔憂傷是他的骨。此刻,柳三變他才成為了那個人間浪蕩子,柳永。

柳永:風流是皮,憂傷是骨,他是人間浪蕩子

接連兩次科舉失利,年少氣盛的柳三變忍不住發了一通牢騷,寫下了改變他命運的那首《鶴沖天》:

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明代暫遺賢,如何向?未遂風雲便,爭不恣狂蕩?何須論得喪。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

煙花巷陌,依約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尋訪。且恁偎紅翠,風流事,平生暢。青春都一餉。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當真是好笑!我柳三變才華如斯,卻偏偏於這科舉場上頻頻失利,進士不中,仕途坎坷,明珠蒙塵。不過一時的時運不濟沒什麼關係,只要我的才華在這裡,只要我的能力在這裡,考場上得不到賞識又有何妨?我做得了文章寫得了詞,就算不在朝堂之上穿那一身官服,也稱得上是布衣宰相。追求那些虛飄飄的名聲有什麼用呢?還不如像我此時斟上一杯美酒,有佳人相伴,作一闕詞,聽一支曲來得風流肆意,自由暢快!

柳永:風流是皮,憂傷是骨,他是人間浪蕩子

這麼一遭過後,自少年時就有志於仕途的柳三變備受打擊:京都繁華,朝堂天地無限寬廣,卻偏偏沒有我柳三變一方容身之所,罷了罷了,大不了我不做這柳三變,離了那功名厚祿,做一個“奉旨填詞”的柳永,還不是同樣的逍遙快活?柳永的風流是看得見的,可是每一次與那些青樓女子相交,他都是動了真心的。他為這些女子所作的詞,縱然是滿紙的風花雪月,也遮不了那真心相交的情誼綿長。就說他與名妓謝玉英,一個色佳才秀,一個才華橫溢,一個女兒仰慕情,一個才子赤誠心,自是一段佳話,口口相傳。

柳永去杭州任職,要路過江州,而在這江州,恰好有一小女子謝玉英。這位柳永的小迷妹,在房中珍藏著一本《柳七新詞》,因為喜愛柳詞,日日捧讀,夜夜品味,乃至認認真真地用蠅頭小楷進行抄錄。柳永對謝玉英也是真心,臨別時贈詩詞表達自己的心意,謝玉英感於柳永真情,發誓從此此門只為柳郎開。儘管後來,謝玉英未守前盟,又陪新客,柳永傷懷留詞:見說蘭臺宋玉,多才多藝善賦,試問朝朝暮暮,行雲何處去?但是自古真情不怕磋磨,謝玉英雖為風塵女子,但真真有一番真心實意,賣傢俬,尋柳郎,不計較柳永此時身邊另有美人陳師師相伴,與柳永重修舊好,以夫妻相待。

柳永:風流是皮,憂傷是骨,他是人間浪蕩子

自古文人多傲骨,肚子裡有著幾滴墨水的人,自恃才情,即使流連於秦樓楚館之時,與那些紅粉知己是怎樣的情投意合、山盟海誓,溫存之後,也從來沒有把她們放在平等的地位相交,不過是一場露水姻緣,不過是恩客與妓子的一場交易、一次遊戲,僅此而已。

可柳永與他們不同,他與她們廝混,他為他們作詞,他心甘情願的為這些可憐女子們鋪路做橋。以真心換真心,婊子無情,戲子無義,不過是人們的偏見,在柳永潦倒之時,那些風生水起的書生朋友們默不作聲,反而是那些在苦水中爬摸滾打的風塵女子,與他相交,資助他的生活。“

不願穿綾羅,願依柳七哥;不願君王召,願得柳七叫;不願千黃金,願中柳七心;不願神仙見,願識柳七面”,這正是秦樓楚館的可憐人兒的心聲,她們對柳永,就是這般的看重。

柳永客死湖北,六十九歲的他身無長物,親人也不在身邊,謝玉英為他戴夫死重孝,眾妓子含淚為他守喪。出殯之時,群妓合金葬柳七,一城縞素,遍天哀聲。其後百年,從北宋到南宋,清明“吊柳七”,成為習俗。一首“樂遊原上妓如雲,盡上風流柳七墳。可笑紛紛縉紳輩,憐才不及眾紅裙”,更是寫盡了柳永的才和情,寫盡了妓子們的情深意重。當權者不識千里馬,使得明珠蒙塵空餘恨,幸得風塵憐,才沒有辜負才子柳永的滿腔才華,一生柔情。

柳永:風流是皮,憂傷是骨,他是人間浪蕩子

縱使柳永把自己的一生活成了傳說又如何?他的風流,在那風月場所中。大好江山,竟然容不下一個既有報國之才華,又有報國之志向的文人。連一個機會都沒有給他,只是因為當權者一人的些微喜惡,就不得不兒戲般地把一生安排得明明白白。

柳永面對仁宗一句“且填詞去”,除了回到自己所熟悉的煙街柳巷獨自舐舔傷口、尋求安慰外,除了假裝豁達地打出“奉旨填詞柳三變” 的旗號混口飯吃外,他還能做什麼呢?哭哭啼啼,太過可笑;黯然神傷,太過無用。既然他想要的功名已經沒有了,那麼為他所珍視、所喜愛的風塵女子們作詞填曲,就是他人生的最後避風港了。

他的風流使得他對別人眼中低落到塵埃的殘花敗柳,可以放下姿態,細細打量,看到她們梅花般的臨霜傲雪,看到她們芙蓉般的出淤泥而不染,看到她們海棠般的堅貞深情。柳永風流的皮對著不懂他的世人,而他哀傷的骨,只在寫給她們的詞中。

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人前他只能是那個揮毫潑墨,縱酒歡歌的才子柳三變,只有在他所珍視的風塵女子面前,他才能表現出舉杯消愁愁更愁的苦澀,才能放任自己買醉,才能放任自己在醉倒了後表達自己的真實情緒,哭也好,笑也好,那個想要追逐人間逍遙的浪蕩子才是真正的他。

柳永:風流是皮,憂傷是骨,他是人間浪蕩子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江邊依依惜別,在情人落淚之後,頂天立地的好男兒也淚水滿衣襟,不捨就是不捨,所愛之人的離開,帶走了他的世界裡所有的色彩。良辰美景又如何?千種風情又怎樣?一首《雨霖鈴》,即將分別的兩人緊緊地握著彼此的手,兩人都是淚眼汪汪,兩人都是欲語還休,等到想要開口之時,竟是哽咽到無法言語……“

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漸霜風悽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 只有內裡哀傷到心如死灰,只有情深到刻骨銘心,才會寫出這樣淒涼無邊的詞來。單單就秋天這一季節來說,已經是足夠淒涼寂寥了,還要有暮雨,還要有霜風,還要有關河江水無情流淌,還要有一抹殘陽打在身畔。僅僅是讀一遍,就讓人心疼到落淚。

一生風流是他,一世憂傷也是他,他是權貴眼中的狂客,他是妓子心裡的知己,他是人間浪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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