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大案紀實-邯鄲百家村慘案

中國大案紀實-邯鄲百家村慘案

當年日軍審訊拷打百家村村民的場地:竇家藥鋪

中國大案紀實-邯鄲百家村慘案

當年填埋百家村村民屍首的水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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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保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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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自田

中國大案紀實-邯鄲百家村慘案

馬德義●1938年農曆三月二十三,日本侵略軍在百家村製造了慘無人道的大屠殺事件,128位無辜百姓被日本兵殘殺,之後又火燒了整

個百家村。

●據百家村慘案資料組統計,日本殺死百家村村民128人,其中程氏家族被日本鬼子殺害了15人,是失去親人最多的一家。全村共

有房屋2000多間,日軍燒燬房屋1800多間,燒燬糧食約61000多斤,燒掉棉花約47000多斤,還有各家的衣服、被褥、傢俱盡被燒光。

●百家村老百姓都期盼著有關部門能儘快將紀念館問題解決,讓許多記錄百家村慘案的珍貴資料得以展示,使後人不忘歷史,

自強自省。

本報記者 李海榮

今年4月22日,即農曆三月二十三(文中講述者所說時間均為農曆)是百家村慘案紀念日,也是百家村的公祭日,每年此時,整個村莊便沉浸在悲痛之中。這是一個村莊的黑色記憶:1938年農曆三月二十三,日本侵略軍在百家村製造了慘無人道的大屠殺事件,128位無辜百姓被日本兵殘殺,之後又火燒了整個百家村。76年過去了,當年那些目擊了日本兵獸行,有幸從日軍屠刀下逃生的人大都已過世,只有為數不多的幾位年過八九旬的親歷者,還清楚地記得當年日軍血洗百家村時的恐怖情景,那不堪回首的一幕幕慘劇成為煎熬他們一生的傷痛。

野蠻搶掠激起民憤

百家村分前後兩個村,因為村莊相連,故人們習慣稱為前百家和後百家。該村在邯鄲城西,距邯鄲城有8裡,現人民路西延穿村而過。1938年,百家村有農戶120餘家,村民830多口。

1937年農曆十月十七,日軍侵佔邯鄲後,打破了百家村的和美與寧靜,駐紮在附近的日本兵經常成群結隊到百家村搶掠、騷擾,攪得人心惶惶。

今年90歲的程自田是百家村慘案倖存者中年齡較大的一位,當年他已14歲,對日本兵的野蠻行徑記得最清。他說,當年駐在孟仵、王郎、龐村一帶的日本兵經常套著大車(人稱“小車子隊”),成群結隊到百家村搶東西,他們搶糧食,逮雞鴨牲畜,還拆走百姓家的木頭門窗、掂走百姓家的木板凳當柴,燒火做飯。村裡有人氣憤不過,用石筆在街道地上寫了幾個大字“成物不可毀”,日本一個翻譯官看見後在這行字下面對了一句“亡國就該死”,根本不把中國人當回事。除了搶物,日本兵還調戲婦女,婦女們為了避免被日本兵汙辱,經常在臉上抹鍋黑,穿髒破衣服,怎麼醜怎麼裝扮。即便如此,村中也常常有婦女被日本鬼子姦汙。村民們恨透了日本鬼子。

1938年農曆三月二十二,下午約2點左右,兩個日本兵騎著兩匹馬,佩帶著腰刀,來到鄉公所門前,把馬拴好,一個向鄉公所走去,一個到街上找花姑娘。鄉丁竇宗傑聞訊急忙到鄉公所應酬,日本兵要他幫著找花姑娘,竇宗傑趕緊拿出好酒好菜招待,想把他灌醉後哄走。而那個到街上找花姑娘的日本兵走到後百家村時遇到郭長清,便逼著他帶路找花姑娘。郭長清為了支開這個鬼子,把他領到後百家村西瓦溝,向西一指說那裡有花姑娘。這裡到處是荒丘和荊棘。溝東有一個土冢,據說是個漢墓,高六七米,直徑二十多米。為了躲避日本兵,有人在土冢西北側挖了一個土洞,這時,後百家村時韻和的妻子抱著孩子和一個親戚聽說有日本兵進村了,躲藏在洞裡。鬼子發現了這個洞,時韻和的妻子抱著孩子衝出洞外,鬼子把她親戚卡在洞內。時韻和的妻子邊跑邊呼救。土冢東南角,郭運昌房根處站了一夥年輕人,聽到喊聲,各自抄起鐵鍁、钁頭或木棍,奔向土冢,來在洞口邊罵,邊往裡揚土。鬼子丟開時韻和的親戚,持刺刀衝出洞來,村民時振堂一棍子打落鬼子刺刀。年輕力壯的郭運昌與鬼子撕打在一起,村民郭敬智從旁邊順勢一鍁打在鬼子頭上,鬼子暈了過去,眾人一擁而上打死了鬼子。正在這時,竇宗傑趕來,他一看鬼子被打死了,吃驚地說:“我的老天爺啊,還有一個日本兵沒走哩,讓他知道了,可不得了啊。”大家商量,這個死了,那個也不能讓他走,乾脆把他們一起幹掉。於是,竇宗傑去引另一個日本兵。其他人將這個日本兵埋在地裡。

竇宗傑走回前百家,碰上河南清豐縣木匠林長生媳婦從衚衕裡走出來,竇宗傑讓她把日本兵引到村西,她答應了。竇宗傑到鄉公所告訴日本兵說花姑娘找到了,日本兵很高興。竇宗傑把他扶上馬,讓他哥哥竇宗勝牽著,走到前百家村街中間,看見長生媳婦在前邊,讚道:“頂好,頂好”。長生媳婦在前邊走,

日本兵在後邊跟著,他們一起來到後百家村村西劉春生房後,竇宗勝停下,日本兵跳下馬。等在這裡的後百家村村長郭尚清掏出一撇機向日本兵開了一槍,未打中。郭順清上前一把抱住日本兵,郭運昌舉起钁頭砸向日本兵,沒有砸到要害處,日本兵爬起就跑,前百家村村長安潤章與時韻和攆上又把他摔倒,與郭運昌一起打死了這個日本兵。大家把他埋在劉春生房西土堰下。天黑時,大家一起把第二個日本兵屍體挖出來,用糞筐抬到瓦溝南端一個深溝裡埋掉。隨後,他們又到埋第一個日軍的地方,把地平好,打成畦子種上菜。

滅絕人性血洗百家村

打死兩個日本人的消息很快在村裡傳開了,夜裡,村民們紛紛外逃。沒有外逃的都是捨不得家的人,自認為沒有參與殺人,日本兵不能咋著自己。今年84歲的後百家村村民郭保身當年有幸從日軍屠刀下逃出,他親歷了父親及群眾被日軍折磨的殘酷場面。

當年郭保身只有8歲,他在街上聽說村裡打死兩個日本人,大家都在往外逃跑。他跑回家告訴爹孃,爹孃訓他:“別吭聲!”郭保身兄妹七人,大姐和二姐已出嫁,大哥在親戚家躲避。他爹讓他娘帶上三姐和妹妹先去親戚家,自己和二哥跟著爹在家收拾收拾再走。第二天一大早,他們父子三人各自揹著包袱外逃,當走到村外沒多遠,有個日本人騎著馬攆過來,用槍逼著他們拐回去。他們被帶到前百家村田家衚衕北頭的空場上,只見這裡已聚集了三百多人。原來,4月23日凌晨,日軍在尋找那兩個失蹤的日本兵,一路找來,到百家村後,派兵封鎖了前後百家村,挨門挨戶搜查。他們把村民趕到這片空場地,追問失蹤日本兵的下落。安潤章和李樹淵都說“見兩個日本兵往西北齊村方向去了”。日軍就讓他倆帶路去往齊村。結果未發現任何線索,日軍自知上當受騙,用繩子綁了安潤漳,用鐵絲串了李樹淵鎖骨押著他倆返回百家村。

日軍重返百家村已是上午九點多鐘,原集中起來的群眾都散去或逃走。這時日軍變得瘋狂起來,他們更加嚴密地封鎖了村莊,又挨門挨戶搜查,不論男女老少,一律集中在前百家村竇書田藥鋪前的空地上,約有一百多人。竇家藥鋪坐南朝北,日軍強迫村民在藥鋪前北面、東面、西面三面下跪,並把成年人、老人、小孩分開。安潤章、李樹淵被日軍分別用槍、棍、馬鞭等各種兇器,劈頭蓋臉地打得皮開肉綻,逼他們說出兩個失蹤日本兵下落,他們都說不知道。

隨後,郭保身的父親郭玉東又被拉出來,將他脫光膀子綁在樹上審問,郭玉東說他什麼也不知道。一個日軍從藥鋪掂來一壺開水,衝著郭玉東頭上澆下來,他的臉上身上立即起了很多大水泡。

“我心跟刀絞一樣,也顧不得害怕了,跑過去抱住父親就哭。一個日本兵掄起槍托子打我,又猛勁踹了我兩腳,日本兵穿的是硬梆梆的軍靴,兩腳踹的我不能動彈了。二哥哭著跑過來把我抱回人群中了。眼看著父親受折磨,心疼得要死,可一點法兒也沒有,任那些狗日的宰割。”郭保身講著講著便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郭保身平靜了一下心情,接著講道,日本鬼子從早上八點多一直審到下午大約四五點鐘,還有好多人被日本鬼子殘酷折磨。這時,這裡的鬼子可能得到信找到失蹤日本兵屍體了,就把青壯年男子都綁起來,並驅趕著男女老少全部往後百家村的瓦溝方向走去。到了那裡,見兩個被打死的日本兵已被扒出來洗淨,分別放在床上,用白布單子蒙著。瓦溝兩邊到處是端著槍的日本鬼子。郭保身的父親又被吊在了一棵椿樹上。鬼子強迫群眾都朝著屍體下跪。

日本鬼子是怎樣找到的屍體的呢?後來聽人說,鬼子認為小孩子好審,把12歲的李木霍捆住雙腳倒吊入井裡,邊

問他失蹤日本兵下落,邊一遍遍地灌水,反覆灌了幾次,小孩子受不了了,便按自己聽到的風聲說出了埋日本兵屍體的地方。而李木霍也未能倖免於難,被日本人殺死扔進井中。最後,一百多口村民全部被殺害,填進瓦溝處兩眼水井裡。

郭保身是如何脫離魔掌的呢?他說,是一位山東婦女救了他和二哥。村裡人都稱這位婦女為老白東媳婦。她一口山東腔,眼看滅頂之災來臨,她對一個日本翻譯說,她不是這裡人,她是山東人,是逃荒到邯鄲的,孩子爹在日本軍隊某某地方(郭保身記不清她說的啥地方了)幹活,自己帶著三個孩子靠討飯生活。日本翻譯報告給一個小頭目。經小頭目同意,讓她帶走了三個孩子:郭保身兄弟倆和另一個小孩。當他們往街裡過時,只見許多房子著火了。有一個被燒了半個腦袋無頭髮的人在大門口躺著,不能動彈了。出了百家村,老白東媳婦走了,讓三個孩子各自去外村找親戚。

“這之後,我們再也沒見過老白東媳婦,我們打聽了許多地方,找了好幾年救命恩人,最終也未能找到。我都80多歲了,我今生是無法了卻再見救命恩人的心願了。”

傍晚時分,整個村莊已成為一片火海。有些藏在家裡沒被搜出來的村民,在日本鬼子火燒百家村時被嗆死、燒死。

今年85歲的馬德義回憶說,當時我大爺把我揹出去了,背到西邊離百家村大概有13裡地的一個村。傍晚時,看見百家村方向冒起濃濃的黑煙,一會兒佔了半個天空。我大爺說,毀了,咱村被狗日的燒了,不知道村裡還有人沒有了。

據百家村慘案資料組人員,今年74歲的前百家村村民張志海提供的資料顯示:百家村郭王氏、王張氏被燒死在王德重北屋的炕洞裡;25歲的郭兆江被燒死在自家北屋糧倉裡,死時呈坐狀;竇書梅90歲的祖母死於血泊中,肋間有三處刀痕;李胡氏的母親李王氏78歲,燒死在家,乳房被割;郭玉和爬在門檻上死去,頭上有一個血窟窿,胸前有刺刀傷痕

……

至於被帶到瓦溝去的一百多村民被殺情景,因為無一人倖免於難,不得而知。後來在刨挖收殮親人屍首時,從中可以看出日本鬼子的兇殘本性,瓦溝的兩眼井全被屍體填滿後,上面蓋上麥秸澆上汽油焚燒,井口的磚都被燒琉了,上層屍體被燒得面目全非,無法辨認是誰,只好根據死者身材大小和身上未被燒的物件來辨認。井內,郭敬信身首分離,眼睛被挖,耳朵被割;郭玉田身首分離,舌頭被割;郭玉香的頭被砍下半個;19歲的安小栓被剖腹後,把夾襖填進腹內

……

據資料組統計,日本殺死百家村村民128口,幾乎每家都有人死於日軍屠刀之下。其中程氏家族被日本鬼子殺害了15口人,是失去親人最多的一個家族。全村共有房屋2000多間,日軍燒燬了1800多間。燒燬糧食約61000多斤,棉花約47000多斤。大部分人家的衣服、被褥、傢俱盡被燒光。

哀嚎滿村 傷痛綿長

一場滅絕人性的野蠻大屠殺,使整個百家村陷入一片悽慘悲鳴之中。一時間,家家葬親人,戶戶有哭聲。

郭保身回憶,當時百家村人處境有多難,現在一般人想象不到。百家村的人逃到附近親戚家時,親戚都不敢讓住,怕受連累。附近村裡天天有人在敲著鑼喊:“不許留百家村人,不要連累了咱村。”郭保身和二哥與救命恩人分開後,到彭家寨鄉住在一個小旅店裡。第二天起床後,才發現他們帶的兩個小包袱被人偷走了。他們身無分文,只好去附近村的小姨家,小姨不敢留他們,給他們一人倆燒餅,催他們趕緊離開。他們順著溝底往西走,想盡量離家遠些。弟兄倆互相照顧著,走一路哭了一路,到天黑時來到牛叫河村,要了點吃的,夜晚就露宿荒野。過了五六天後,有人才陸續回

村。他們也回到了村裡見到了家人。家裡都已一無所有。那段時間,村裡大部分人都是靠討飯度日。

“夏天到了,沒衣服穿,我都八九歲的孩子了,只能光著屁股掂個布兜子去要飯,糠窩窩、高粱面窩頭、菜葉子只要能吃啥都行,要了自己不捨得吃,攢著天黑時送到家裡。第二天再出去要。這麼多年過去了,好多事記不得了,可是俺百家村遭受的災難,哪個細節兒我都忘不了,不敢想,一想心裡就痛得慌。真是國弱受人欺啊!”郭保身抹了把眼淚。

今年86歲的程方田說,當時大火燒了三天三夜,過了七八天後,我跟著大人回到村裡,村裡燒焦的氣味還很嗆嗓子、鑽鼻子。房子都燒燬了,我們家房東頭就剩下一間還沒有完全燒壞,簡單整了一下,全家八九口子人晚上就擠在這一間屋裡,住了半年多,才又自己修整搭建起了一座小房子。有的人家一間房也沒有了,只好找來些高粱稈,支在殘留的牆壁上,形成三角棚,地上鋪上些乾草,晚上孩子大人都鑽到高粱稈“屋”睡覺。

百家村慘案發生後,震驚了社會,當時在北平(現北京)居住的邯鄲人王禹九、王少軒兄弟,聽到此消息後,立即在北平(現北京)為百家村受難同鄉募捐糧款,派人在百家村放飯濟民,每人每頓可領一大碗小米粥吃,幫遇難的村民度過最艱難的日子。放飯一個多月後,許多人或出門幹活掙錢,或通過親戚朋友幫助,使生存有了些保障,來領飯的人漸漸少了,放飯才結束。

百家村慘案是日本軍國主義插在中國百姓心上一柄利劍,即使時間流失,但傷口卻難以完全癒合。此恨深切,此痛綿長。

遺址藏地下紀念館成半拉子工程

百家村慘案之後,每年農曆三月二十三,前後百家村村民都要在日本鬼子殘害親人遺址處舉行隆重的祭奠活動。

新中國成立後,復興區彭家寨鄉、復興區政府、邯鄲市政府分別於1985年、1996年和2002年將百家村慘案遺址定為民兵傳統教育基地、德育教育基地和邯鄲市中小學德育教育基地。之後,慘案遺址又被確定為邯鄲市愛國主義教育基地之一,並列入邯鄲市市級文物保護單位。張志海說,幾十年來,前來百家村慘案遺址憑弔的人數達百萬人以上。

前幾年,隨著城市主街道人民路西延工程的破土動工,百家村慘案遺址一下子陷入“去與留”的尷尬境地。遺址是不可再生資源,毀掉後將再無復原可能。當時村民們要求保存遺址,修環島繞開遺址,但因為各種原因,無法實施。經過再三斟酌,科學規劃,最終,人民路仍將按原設計方案從兩處村民殉難井上方通過,但在道路的下面,修建了兩個地下室,並通過隧道與外面相連,作為愛國主義教育和紀念憑弔的場所。同時,在道路南側另行修建了一座紀念館。這樣既使文物得到了有效保護,又保證了人民路西延的整體效果。

然而令百家村村民們無法理解的是,紀念館雖然蓋起來了,但至今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一直沒有交工,所以無法布展使用。無奈,只好在館前的廣場西側,用噴布形式介紹百家村慘案的沉痛歷史。今年3月份,復興區組織部舉行新黨員入黨儀式,只好就在這半拉子工程紀念館前進行。

張志海車牌號專門選的是“323”紀念日。經過多年調查、整理,他不僅收藏了大量與百家村慘案相關的一些資料圖片,還繪製出整個百家村每戶被燒燬房屋的示意圖。他說,百家村老百姓都期盼著有關部門能儘快將紀念館問題解決,讓許多記錄百家村慘案的珍貴資料得以展示,使後人不忘歷史,自省自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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