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的「融合」之道——關於現實主義文學40年的隨想|觀點

文学的“融合”之道——关于现实主义文学40年的随想|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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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的“融合”之道——关于现实主义文学40年的随想|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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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的“融合”之道——关于现实主义文学40年的随想|观点

儘管每個作家的生活積累、文學修養、思想資源、審美趣味等各不相同;他們逐漸形成的創作路子,也迥然有別。但立足中國本土現實,建構一種兼容幷蓄的文學思想和方法,則是大體一致的。而其中的關鍵,是作家融合什麼?找到了什麼?今天的文學特別是小說,正走向一個融合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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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前,王安憶就小說藝術說過一段耐人尋味的話:

小說是什麼?小說不是現實,它是個人的心靈世界,這個世界有著另外一種規律、原則、起源和歸宿。但是築造心靈世界的材料是我們賴以生存的現實世界。小說的價值是開拓一個人類的神界。(《心靈世界——王安憶小說講稿》,復旦大學出版社1997年版)

王安憶憑藉自己豐富的創作實踐和敏銳的藝術感悟,揭示出了某種深邃的藝術規律和創作理念。

對小說的這種探索和追求,體現在更多優秀作家的創作實踐中。譬如王蒙、汪曾祺、莫言、賈平凹、韓少功、閻連科、張煒、畢飛宇、餘華等等,他們數十年如一日,矢志不移探求的,就是一條在現實主義的基礎上,融合其他文學思潮和方法、藝術元素和形式,所形成的開闊堅實的創作道路。儘管每個作家的生活積累、文學修養、思想資源、審美趣味等各不相同;他們逐漸形成的創作路子,也迥然有別。但立足中國本土現實,建構一種兼容幷蓄的文學思想和方法,則是大體一致的。而其中的關鍵,是作家融合什麼?找到了什麼?今天的文學特別是小說,正走向一個融合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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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時期以來40年的文學發展,就是不同的文學思潮和方法、觀念和形式,不斷地碰撞和雜糅、分化和重組的複雜過程。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之交,新時期開始,文學領域興起的現實主義主要有三種形態。一種是“十七年”形成的革命現實主義,另一種是接續“五四”文學精神的啟蒙、批判現實主義,還有一種是借鑑西方文學的現代現實主義,由此構成了多元的、蓬勃的現實主義文學大潮。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到末期,現實主義文學由盛而衰,它不再能適應走向複雜和深化的現實社會,不再能滿足文學自身的變革要求。於是,尋根文學、現代小說、先鋒小說脫穎而出,現代主義文學“平地而起”。用西方的文化眼光審視中國的傳統文化和民間文化,用西方的文學理念變革小說的藝術形式和敘事語言,成為一種標新立異的文學潮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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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底,一場在杭州舉行的文學會議使“尋根文學”進入人們的視野

但到九十年代之後,隨著政治經濟體制的不斷變革,以及市場化社會的逐漸展開,文學日益滑向了社會邊緣。現代主義文學熱鬧數年之後,不斷降溫,但作為一種新的理念、精神和手法,卻潛移默化地沉澱在了文學的河流中。現實主義不甘沉默,努力走向時代變革和底層社會,形成了又一次“現實主義衝擊波”。到了二十一世紀,從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的轉型加速推進,市場化、世俗化社會全面推開,新的社會問題和矛盾不斷出現。文學在社會生活中的份額在萎縮,但它在固有體制和機制的支撐下,仍然在堅持、摸索和發展。在創作的路向上,依舊奉行現實主義,除極個別作家外,絕大多數向本土經驗、向傳統文化迴歸。

在劇烈的社會轉型中,文學思潮卻出現了退隱狀態。現實主義難以宏觀而有力地把握社會生活,引領民族的精神前行。40年的文學歷史昭示我們,現實主義是中國文學的重要傳統和突出優勢,但它遇到了新的問題和危機。現代主義代表著文學的某種流向和未來,但在中國顯得“水土不服”。如何在新的時代背景和文化語境中,實現現實主義同其他創作方法以及文學資源的融合,是一個亟待破解的文學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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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一種文學思潮、觀念和方法,都是在特定的社會土壤、文學流變的基礎上產生的。作為一種創作思潮和方法的現實主義,其實有兩種涵義。一種是指文學類型,它是獨立的、自足的,有自己的起源、規則、形式,同古典主義、浪漫主義、自然主義、現代主義等“平起平坐”,自成一家。另一種指的是文學的基本規律,它是所有創作方法的一個起點和基礎。不管是什麼樣的文學藝術創作,都是作家在現實生活的激發下,能動地表現出來的。就像千姿百態的建築,都必須有圈定的、堅實的地面做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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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社會的變遷和文學的自身演變,都在“逼迫”現實主義作出新的探索和變革,即以現實主義的基本方法為基點,融合其他文學思潮、方法,以及藝術元素、手法,打造出一種與時俱進的文學方法和手段。一部分作家在這方面作出了可貴的實踐,形成了自己的創作模式和風格,而很大一部分作家,並未完成這種創作上的“蝶變”。如一些年長的作家,還固守在傳統現實主義的窠臼裡,致使創作難以更真實、深入地表現當下生活;如一些年輕作家,鍾情自己那種自我的、親歷式的經驗主義寫作,導致了一種“小時代”式的創作傾向。

現實主義是中外文學史上,最重要、最強勁的文學思潮;但也是一種概念含混、內涵龐雜、備受質疑的文學類型和方法。美國著名文學理論家勒內·韋勒克指出:“我並不認為現實主義是藝術的唯一的和最終的方法,我要強調指出,它只是一種方法,一股巨大的潮流,它也有自己明顯的侷限、缺點和慣例。”([美]勒內·韋勒克著 羅鋼 王馨缽 楊德友譯《批評的諸種概念》,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譬如它重理性而輕感性,重現實而輕審美,重性格而輕人性等等,都是根深蒂固的侷限,都是需要借鑑其他文學思潮和方法乃至社會、自然科學思維來糾偏、革新的。

面對新的時代發展,面對新的讀者需求,傳統現實主義顯出了它的諸多短板、缺陷,我們不能再籠統地倡導現實主義了。

新時期以來的文學,所以能不斷進步、拓展,就是它始終在尋求一種融合、創新之道。而開闢文學潮流的,是那些挑戰傳統、彰顯自我、融匯百家、獨闢蹊徑的開拓型作家。如王蒙,是一位被譽為具有“現實情懷和文體‘探險’精神”的作家,他說:“比如說我的作品,既是現實主義的,但我又不準備遵循現實主義的各項‘規則’。你說不是現實主義的?我當然是反映現實的,不管我寫得多麼荒誕,但都是在現實生活中得到啟發,然後把這種啟發或與古代的、或與外國的事情聯繫起來。……至於用什麼方式反映現實,與現實的本來面目保持多大的距離,這都可以由作家選擇。”(王蒙《王蒙文存》,人民文學出版社2003年版)正因有這樣的文學胸懷和創作理念,才使他在現實主義小說、現代派小說、新筆記小說等領域,作出了累累建樹。王蒙引領了新時期文學潮流的發展,他的觀念代表了優秀作家的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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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吶鷗(左)、施蟄存(右)

現實主義是中國現當代文學一以貫之的文學主潮。儘管現代主義曾經幾度崛起,其他創作思潮也時有湧現,但都難以撼動主潮的位置。現代主義在中國百年文學史上有兩次興盛期,一次是上世紀二三十年代魯迅“拿來”的現代小說思想和藝術,劉吶鷗、施蟄存等借鑑的新感覺派和心理分析小說方法;另一次是八十年代中期,王蒙、殘雪、馬原、格非等汲取的現代和後現代主義,形成的現代派、先鋒派小說創作潮流。這兩次現代主義浪潮,對中國現當代文學影響深巨,它改變了現實主義文學一統天下的僵化格局,給現實主義文學注入了新的活力和生機。因此,現實主義的融合,首先是同現代主義的融合。

王安憶並不是一個開創新潮的作家,但她從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就意識到了現實主義的侷限,現代主義的優勢,說:“我以為,小說大體可分為兩種,一種是通常叫做‘現實主義’的那類;……另一種是往往被叫做‘現代派’的那類。”(王安憶《故事和講故事》,復旦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 她承襲了現實主義、現代主義小說富有生命力的元素,揚棄了兩種創作方法中的藝術短板,既注重小說的現實性、客觀性,又注重小說的“心靈性”、精神性;既著力人物形象的塑造,更偏重人物的人性、命運的開掘,形成一種具有現代品格的現實主義創作範式。新時期以來的相當一批作家,都是在現代主義和後現代主義的滋養下,實現了創作上的轉型和超越,推進八十年代的文學達到了一個高峰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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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主義幾乎是一種海納百川式的創作潮流,它同樣可以容納古典主義文學創作。中國有著博大的文化傳統和精深的文學資源,足可以構成源遠流長的古典主義文學思潮。但一百年來的現代化進程,古典主義傳統被割裂、削弱。我們注重了西方現實主義、現代主義的借鑑,卻輕視了對中國古典主義的傳承和發展。中國當代作家真正具有古典主義意識,是在新時期文學之後。

譬如陳忠實的長篇小說《白鹿原》,洪子誠評價說:是“對個人、家族、村莊的經歷、命運的講述,放置於現代史的廣闊背景中,聯結重要的歷史事件,以探索、回答歷史變遷的因由和軌跡,以及有關鄉村、民族命運的問題”。(洪子誠《中國當代文學史》,北京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小說深刻而藝術地表現了中國傳統文化在近現代歷史上的衰微、變遷和悲劇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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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忠實

《白鹿原》

同樣是陝西作家賈平凹,沉潛中國的儒道佛文化,古典文化不僅成為他一部部小說的內在魂魄,而且轉化成一種文本的結構形態、語言神韻、審美意境。他說:

我要說的是,中國文學一定要堅持它的文學品相,一定要寫出它的中國味,中國的氣派。在作品寫作上,進一步調整、改變我們慣有的思維,調整、改變我們的文學觀念,要關注當下社會,關懷我們人的本身,關懷生命的自在和尊嚴。在作品境界上向西方文學借鑑,汲取,又要一定寫出中國文化。(賈平凹《關於小說》,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5年版)

中國文學特別是小說,要真正具有民族文化內涵和氣象,將是一條漫長而艱難的道路,我們才剛剛起步。

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有著一種“近親”關係。西方文學史上,18世紀末到19世紀初期,浪漫主義風行;19世紀三十年代現實主義取代浪漫主義,成為文學主潮。在中國現當代文學史上,現實主義是主流,而浪漫主義是重要的支流。在40年的新時期文學中,汪曾祺、張潔、張承志、張煒、何立偉等,創造了一個多姿多彩的浪漫主義文學潮流,豐富和推動了新時期文學的發展。但到上世紀九十年代之後,隨著市場化、世俗化社會的推進,物質化、功利化思想觀念的漫延,浪漫主義文學漸漸銷聲匿跡。我們在文學作品中看到的,更多的是物質、金錢世界,消極、世俗人生。人類不能沒有理想,人生不能沒有浪漫。轉型期的社會呼喚著浪漫主義文學,作家須要重建自己的理想、想象,用浪漫主義文學溫暖和激勵人們的前行。

新時期文學走過40年曆程,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和教訓。其中有一個基本規律,就是文學要強大、發展,就要回歸現實、迴歸本土,才有望實現走向現代、走向世界的目標。在這一過程中,文學的繼承、借鑑、融合,是一個格外重要的實踐和理論問題。各種文學思潮和流派,都要自由、充分發展,特別是現代主義和後現代主義、新古典主義,要努力為之創造生長空間。作為主潮的現實主義,不僅要與其他文學思潮和流派融合,還要向其他藝術門類如戲劇、電影、民間文學、網絡文學等借鑑,向哲學、歷史學、心理學、社會學等學科取法。轉益多師,革故鼎新,使現實主義真正成為富有生機和生命力的創作“重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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