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原這塊土地上生長的,不只是山藥蛋和黃米麵

陽原這塊土地上生長的,不只是山藥蛋和黃米麵

我以前對人說過,再偉大的詩人也跟不住農民。你去農民的地裡看一看,即使再踹,地也拾掇得一塊一塊的,莊稼也種的一行一行的,水渠是水渠,圪塄兒是圪塄兒,遠比詩人蹩腳的詩要押韻的多,也齊整的多。再牛逼的畫家也不如農民,畫家潑在宣紙上的只是顏料和形狀,農民種在地裡長出來的除了顏色和圖案,還有果實,可以讓人果腹,只不過他們的名字叫農民而已。

陽原的農民普遍嘴笨,少有花言巧語,穿得也都疙促抹蛋的。他們甚至不敢正眼看人,你問句話他先挖臉或者摸耳朵。但這一點也不影響他們的勤謹,和在土地上的創造力。他們會像置家那樣去種地,會像伺候女人那樣去營務莊稼,所以他們地裡長出來的莊稼每年都是新的。

正因為如此,傳統的作物陽原人都種過。不說別的,就說有代表性和象徵意義的“五穀”,稻、黍、稷、麥、菽也好,麻、黍、稷、麥、菽也罷,陽原是一個也不少。

陽原這塊土地上生長的,不只是山藥蛋和黃米麵

先說稻。原先桑乾河沿岸的好多村都種,大、小渡口、大灣臺最多。我小時候就老跟父親插秧,不過我插得不齊,好多時候父親會拔了重插。這裡種出來的稻米,顆粒雖不大,顏色也不很白,但是長相均勻,吃起來有勁道。可惜由於水少了,現在幾乎沒了,原來的稻地也都變成了鹽鹼灘,上面長滿了不知名的野草。

黍,不用多說。長在地裡的叫黍子,去了皮叫黃米,碾碎了的叫糕面(也叫黃米麵),是上了年紀的陽原人晌午主要的伙食,可以說頓頓離不了。不過後來黃米是怎樣演變成為一種從事特殊職業的女人的代稱,我卻百思不得其解,是因為一個需要脫衣裳,一個被去了皮兒嗎?

稷,就是穀子,哪個鄉都有種,先是本地穀子,後來多是8311,顏色黃,發粘,味道也甜。再後來上面推廣“張雜系列”,一號、三號、五號都有,耐旱,產量高,吃起來卻發澀,賣不上價兒,農民就不願意種。也讓我後來鬧了笑話。今年陪上面一個對口的領導去村裡推廣張雜穀子,我直接說出了原先在鄉里工作的感受,結果領導吃驚,農民也愣了,原來人家早又研究出十三號了,看來經驗主義真的讓人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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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就是小麥,原來也有村種,面積都不大,多自家碾了吃。但吃的時候卻捨不得去皮兒,會連皮一起碾,做成饅頭也就顯黑,但甜,耐嚼,而且越嚼越甜。不過一般人家平時是吃不上的,得過時頭八節才能解個饞,可惜現在也不見種了。

菽,就是豆子。豆子陽原就更多了,紅豆、黑豆,芸豆、豇豆,還有豌豆、架豆,就串種在玉米行裡或者圪塄上,玉米該撇的時候,豆子也長憋了,然後就趁嫩煮豆角吃,或者曬乾了磨豆腐,生豆芽菜。名氣大豆子是東井集的鸚哥綠豆,顆粒大,營養豐富,還有藥用,當年很是紅火了一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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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說麻,這個怕知道的人不多,所以我多說幾句。麻,個頭兒和玉米差不多,不過它稈子細,葉子也細碎,麻頭沒有高粱穗大,卻也是蜂窩狀。麻頭有公的,有母的,公的上面結有麻子兒,曬乾了可以嗑,很香,現在街上也有賣的,不過聽說都是內蒙來的。母的就是麻了,用麻刀搧倒了,被穿著褲衩的男人們摁在麻潢坑裡,漚上幾個月。然後臭烘烘撈出來在草灘上依次曬乾,顏色便由綠的變成了白黃的,麻筋也差不多和麻桿分離了。女人們便在一個冬天裡剝麻,再把剝下的麻用八吊打成麻線衲鞋底,或者賣了外面來收的人去做成麻紙換錢。麻桿就用來燒火做飯,溫暖莊戶人一個冬天。

我之所以先說“五穀”,是因為種“五穀”是農民的標配,種的好就是合格,種不好就是不務正業。當然這都是過去的說法,現在改革了,觀念都變了,如果你只懂得從地裡扒食吃,你就是個踹貨,是個窩囊廢,活該一輩子受苦受累,甚至娶不上媳婦。

但與此相反的是,種“五穀”的農民雖然被人看不起了,“五穀”卻並沒有走出土地,反而上了“神壇”,上升到了更高、更神聖的層次。不管誰家辦紅白事兒,供奉五穀都是其中的一道程序,五穀已儼然成為一種寄託或者祭祀的必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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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說的是五穀。其實陽原種的最多的還是玉米,和山藥。玉米多到秋天農民的院裡垛得都是,一摞一摞的,像一座性格外露的金山。有的人還用玉米皮盤了辮子,吊在房上或鐵絲上曬。那是莊稼人的抒情詩。但到了賣的時候,就犯愁了。這幾年玉米的價格一直不好,貴的一斤勉強上一塊,賤的卻只有六、七毛,“金山”也就成了莊稼人的心病,讓農民犯了愁,傷了心。山藥好吃不好吃全看品種,像“大西洋”就好,煮熟了開花,吃起來沙,熬了也糊。但也有不好吃的,難熬不說,還不糊。但只要是本地產的,再不好吃也比小販街上賣的外地大棚裡種出來的好吃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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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都在變,種莊稼當然也會經歷一個革新的過程。在一些傳統作物的消失的同時,一些新的品種也不斷被人引進來。這幾年,三馬坊、辛堡的一些地方大量種芹菜,東城的一些地方的葡萄也成了規模,更多的人開始種大棚,搞錯季蔬菜。

但一個有趣的現象卻出現了,那就是種芹菜的人卻不吃了芹菜吃葡萄,賣葡萄的人卻不吃葡萄吃芹菜。就和誰家的男人一樣,老婆都是別人的好。莊稼人眼裡的莊稼,也變成別人的靠得住,也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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