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勃的悲情村莊(小小說)

馬勃的悲情村莊

文\惠振堅

那是一座乏人問津的小村,日後是不是連道路也會被荒草淹沒,成為一座可供試膽的鬼村,任何人的想象儘可以朝那個方向延伸。

小村當然也有過紅火的往昔,紅火到什麼程度?馬勃這麼描述:小村當時也有四十來戶人家,散佈在河谷兩側,平常村裡熱熱鬧鬧,炊煙繚繞,不時可見的散養的雞鴨透出田園的溫馨和生活的祥和。那時田不會撂荒,茶園有人打理,溪流清澈見底,村裡的小孩兒整個暑假都在裡面摸魚捉蝦,黑黝黝的膚色讓人疑心是不是看見了非洲兒童。村子偶爾也會逢著難得的喜慶的日子,那是整個村子裡的大事,好比是村子裡的奧運盛會,之前很久大家就沉浸在對儀式與食物的期盼當中了,孩子們需要這樣的場合來撫慰一下對美食的渴求。

馬勃的悲情村莊(小小說)

我和同樣愛好騎行的馬勃是在一個週末的上午十一點到達小村的,早就聽馬勃講過他的出生地――馬村的情況,以致於某一個週末來臨前,我提議去看一看的時候,馬勃當即就定在第二天一早出發。

馬勃指著屋頂塌陷的一座小平房說,那時的村子裡還設有一所村小。馬勃有那麼幾分鐘一動不動地看著小平房,彷彿隔著三十多年的光陰去還能聽見從平房中流淌而出的朗朗讀書聲。

馬勃的悲情村莊(小小說)

馬勃在這樣的房子中接受了三年的小學教育,當年縣裡指派了一位民辦老師包下了十二位學生的小學各年級的教學工作,後來,民辦老師不幹了,加上村小撤併,馬勃就不得不與小夥伴們走遠得多的路到鄉政府所在地上小學,往往要走一兩個小時才能抵達鄉小學,上學的路一下子拉長了許多,一天在路上耗去的時間比上課的時間還要多。許多年以後,馬勃才理解了為什麼會一夜之間村小失去了老師。當時民辦老師的工資已少到難以維持正常的生活,與其他行業相比都能成為一個超級笑話了,而且據可靠消息,那點經費保障都在扯皮,縣裡說無法再提供保障了。後來得知結果是村小何老師悻悻地拎著一網兜書回到家中,扛起了鋤頭。

一路騎行而來並不輕鬆,有些地方只得推車前行,在距離村子四公里的地方道路也變成了更狹窄的板車道,馬村是村村通也拒絕通達的一個凋敝衰落的村子。馬勃說,村子如一隻破米袋,今天外出掙生活幾人,明天外出讀書幾人。青壯年外出打工多年,條件具備 了,就在縣城裡買房置業,為著做事的近便,也為了孩子讀書的便利,如今村子裡只剩下分散居住的幾個老人。

馬勃的悲情村莊(小小說)

馬勃的話詮釋了村子裡曠古的寂靜和房屋的頹圮,偶爾可見一塊打理過的農田和幾小壠菜地,一位老婆婆佝僂著在溪邊吃力地絞著衣服,看到我們走過,停下手裡的動作,回身警惕又好奇地打量著穿騎行裝束的彷彿來自外星的我們。

馬勃並沒有向老婆婆作自我介紹,很小就在村外生活的馬勃也辯識不清村子裡的長幼倫序。只是為了消除疑慮,馬勃對老婆婆說,以前就住在前面的房子裡。

馬勃的爸爸可能是到縣城落腳最早的一個,先是在縣城工地做木工活,後來裝潢如火如荼,明智地加入其中,很快就有了在縣城裡落腳的信心與財力。在馬勃一家人,包括把爺爺奶奶都接到城裡生活後,馬勃的爸爸只是回去看過老屋一回,原本打算修繕一下,但看看村子裡的景況以及自家房屋破落的樣子,尋思不花幾天時間根本搞不定,加上城裡裝潢的任務一家不等一家,催得緊催得急,馬勃的爸爸只得無奈地搖搖頭離開了,維修說是暫時放下,不經意間又是十多年一晃而過。

這期間,三十年前的老隊長馬江的去逝讓村子又熱鬧了一把,村莊彷彿從冬眠中醒來,恢復了生機。凡是得知消息的村人都儘可能地回來了,總共到了七十多人吧,基本上家家戶戶都派來了代表。馬江一直被村人敬稱為隊長,馬江在外地打工的孩子曾有意把他接去,馬江遲遲不肯,馬江的託詞是到自己真的難以自理的時候再隨兒子生活,對兒子講這些話的時候,馬江其實是非常不情願離開生活了一輩子的村莊,作為老隊長,潛意識裡他始終監護著村子裡的一草一木,直到他自己也葬身其間。

喪事持續了三天,村子裡的人借這個機會建立了微信群,老隊長在冥冥之中應該是滿意這個結果的,村子裡的人在他去逝後,年輕的一輩重新有了可靠的聯絡方式,村子是散了,但無形的內核還在。

參加完葬禮的人陸續離開的時候到了,那自然是一種特別的離緒在心頭盤桓,特別是六十歲以上的村人,幾乎是一步一回頭,是的,再回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再回到過去的生活當中去也是痴人說夢,歲月無情,天命有期,對於村子,擁有的只剩下無限悵惘的回憶了。

馬勃邊走邊告訴我,老隊長仙逝後,他家接到同村另一人的傳話,當天下午他和父親就趕到了村裡,也就是在那三天裡,馬勃在村子裡惡補了一些村裡過往與現在的情況。這個村子的特殊性在於看不到未來,留守的老人們註定將成為歷史,最後的薪火也將燃盡,那時的村莊將荒涼到沒有人煙,那時的小村將成為地圖上一個幾乎無人在意的標識,甚至到那時,像馬勃這樣的中年人也會像村子裡其他人一樣,把村莊的記憶小心地存放在記憶收納盒的最深處,不再輕易去翻動……

文\惠振堅


分享到:


相關文章: